第55節
片刻后,他倏地睜眼,寒聲對田喜令道:“讓太醫署配藥,調理婦人身子的藥。你每日按時送去,親自盯她喝下?!?/br> 話里的意思田喜再明白不過,聞言不免一驚。 “可殿下尚未大婚,只怕圣上那里……” 余下的話在晉滁駭沉的神色中自動咽下。 將玉佩重新收回香囊中,晉滁抬手掀開窗牖,望著車外的人來車往,目光幽暗:“多子多孫是件喜事。父皇不會有異議的?!?/br> 藥的苦味在口中蔓延開來,林苑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這藥究竟是何藥。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開了那桎梏她的婆子,林苑猛地推藥潑地,踩著滿地的藥汁,趔趄的沖著門外的方向跑了兩步。 田喜在門口的方向杵著,看著她沒等奔來就被腳腕上的力道給扯了住,忙道了聲:“您可仔細著些,莫絆住了腳?!?/br> 林苑猛地抬頭,蒼白清瘦的面上沒有一絲的血色。 “你回去告訴他,他不會如愿的?!?/br> 逼仄昏暗的室內,她孤瘦的站在那滿地狼藉中,頭上包著滲血的細棉布,身上衣衫落了零星的藥汁。不顯狼狽,只見蕭條。 田喜看著她,只覺她這神情模樣似那深秋的敗荷,又似那嚴冬的枯枝,落入他眼中,總讓他感到有些驚心動魄。 他正要開口好言相勸幾句,卻不曾想變故突起,在其他人來不及反應時,她突然伸手抓向了自己的臉,指甲狠狠撓進了臉頰上。 田喜反應算是快的,在倒抽口涼氣后,幾乎瞬間沖了過去,又驚又恐的將她攔住。 可到底還是晚了半步。那細膩瓷白的面上,還是落上了幾道抓痕,半寸見長,血淋淋的煞是駭人。 “你們這些老貨等什么!還不快去尋些傷藥過來!” 那幾個被嚇住的婆子倉促應下,手忙腳亂的去翻箱倒柜的找藥去了。 林苑發瘋似的掙扎,田喜幾乎控制不住,就忙又喊了婆子上前將她制住。 “你去告訴晉滁,告訴他!我寧愿盯著張面無全非的丑陋模樣,也不愿讓他再碰半分??!” 田喜見她又哭又笑似要崩潰的模樣,覺得自己也隱約要崩潰。 親眼看著那些婆子給她上過藥,又強喂過安神藥后,田喜這才強壓著忐忑不安的心,離開了這里。 直到出來后,他才后知后覺的發現,手心手背皆有刺痛。抬手一看,原來是先前在制止她抓臉的時候,不慎被她給撓破了幾處。 其中手背一處撓的最為厲害,硬生生的被她摳上了約莫半指甲的rou去。 田喜齜牙咧嘴的滋了聲,又下意識的拿袖口往手背上掩了掩,而后這才匆匆往府上的方向趕去。 晉滁聽后,不怒反笑。 “瞧她這般在意,孤就痛快了?!?/br> 他倒了碗酒,仰頭灌下。 “指甲給她剪了,再把宮里最好的那份傷藥帶過去,給她涂。另外跟那些伺候的人傳句話,這回是領罰,下回就是領死?!?/br> 田喜一一應下。 晉滁抬手松了松領口,朝后靠向椅背,沉眸看他:“還有那些湯藥,記得按時送過去,喂她喝?!?/br> 抬腳猛踢了下桌腿,他喝道:“倒酒!” 坤寧宮內,皇后往香爐里扔了些百合宮香,裊裊的香氣頓時又在殿中彌漫開來。 “你那小姑子是什么來頭,怎么就迷得太子屢屢做出這些不成體統之事?!?/br> 坐在下首的楊氏頓時覺得臉上有陣火辣。 略微不安的動了動身子,她尷尬道:“太子應是因從前的事,還心懷芥蒂著罷?!?/br> 楊氏避重就輕的解釋了句。 皇后鳳眸一抬:“哦,從前何事?為何從未聽你提過?” 楊氏就大概說了她小姑子未出閣時,太子曾去府上提親被拒之事。至于二人私相往來的事,她唯恐節外生枝,遂就沒說。 “畢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公婆耳提面命,讓我們都不得對外漏半個字口風?!?/br> 皇后詫異了下,倒真沒想過這其中還有這等官司。 “我說呢,這就難怪了?!?/br> 難怪太子不顧那位是符家遺孀的身份,新朝剛建時,就絲毫不顧體面的去教坊司將人要了。敢情是多年前就存了心思了。 想到太子之前將人弄出了教坊司,單獨弄了個宅子養著,似有留在身邊之意,皇后就看著楊氏奇怪問:“不過,你那小姑子,好端端的逃什么?跟著太子難道不比她顛沛流離來得強?” 楊氏其實又何嘗不疑惑?可她這小姑子的想法從來都是異于常人,從前她就不懂她。 皇后見她模樣,便知也問不出什么了。 “鳳陽公主昨個親自給東宮下了請帖,瞧來是要以太子為靠山了?!?/br> 沒再繼續先前的話題,皇后轉而說起了另外一事。 如今便是連鳳陽公主都投靠了太子。 東宮擁簇者眾多,地位穩固,若不犯天大的錯事,只怕連圣上都不能輕易動搖他的位置。 如今她跟陳王能依仗的,唯有圣上。 只要圣體康健,護著陳王長大成人,那時候依附他們的那些臣子才會真正吃下定心丸,死心塌地的為他們母子謀劃。而到那時候,他們才會有真正的勢力跟太子有一爭之力。 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她恨不得陳王都快快長大。 想到陳王年幼,又想到太子連著半月來,讓人頻頻往教坊司送藥的舉措,她又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若皇長孫出自東宮,那無疑是給太子又添了幾分籌碼。 “聽說你那小姑子身子骨素來不康???” 楊氏被突然一問還愣了下,而后忙道:“是有些病弱,隨了我那婆母?!?/br> 皇后遂稍微安下心來。 如此,大概不會輕易懷上罷。 九月的夜,涼風習習,秋蟲鳴脆。 深夜,荒僻沉靜的廂房外,傳來沉重又踉蹌的腳步聲。 半掩的房門被人從外頭猝然踹開時,房門碰撞墻壁發出的刺耳聲響,擾了一室的幽靜。 屋里守夜的兩個婆子驚愕的望著來人,一時間忘了反應。 “出去?!?/br> 他喝令。話是對那兩個婆子說的,目光卻一動不動的落在榻上人身上。 兩婆子心驚rou跳的奔了出去,順勢關好了房門。 壁上微弱的燭光跳動,光影掠在她面上,越發襯的她人消瘦,臉蒼白,目發紅。 她陡然奔下榻來,從貼靠在墻壁上的桌面上抄起兩個茶杯,沖他的方向趔趄跑來幾步,而后發狠的沖他面上擲去。 “你滾你滾??!” 晉滁拎著酒壺倚在門上,面對那狠擲而來的器物也不躲閃,任由她瘋似的將那茶杯茶壺甚至連托盤都物,一概沖他劈頭蓋臉的砸來。饒是砸的他臉生痛,砸的他眼前幾瞬發黑,卻也紋絲不動,只無聲的看著她。 “逼迫我可就尋到快意?” “你有沒有底線!有沒有下限!” “你無恥!骯臟!下流??!” 晉滁闔了眸,抓了酒壺仰頭灌下。 擲了酒壺,他邊抬手解襟扣,邊朝她重步走來。 林苑只待他走近,就猛地揚手狠扇了他兩巴掌。 “為何不肯放過我!” “欠你的不是還你了?” “你還待如何,還待如何!” 晉滁遏制住她拍打的雙手,微赤著眸,定眸看她宛若瘋癲的模樣。 “我曾給過你機會,是你辜負了我的信任。怨不得旁人?!?/br> 情緒不辨的說完這話,他就徑自將她抱上了榻。 林苑掐他脖子,恨他欲死。 晉滁放她在榻上,而后伸手將她的手從他脖上掰下。撕扯了條帷幔下來,他捉她的手強行捋直那蜷縮的掌心,而后一道一道纏裹住她的手指。 “我清楚你的手段。防的這般厲害,果真從頭到尾都在算計孤?!?/br> “可此后不同了?!?/br> 他眸光冷鷙:“孤不會再信你。哪怕半個字?!?/br> 第60章 好生熬著 天際泛白的時候, 晉滁系好了金玉帶,面色如常的整冠而出。 待恭送太子離開了,那些外間候著的奴仆們這才敢進屋收拾。 室內一片狼藉, 帷幔被撕扯成條, 被褥也凌亂的半搭在榻沿。榻上的人癱軟的倒伏在床角,濡濕散亂的發遮了滿身的狼狽。 兩婆子指揮其他下人重新置換那床單被褥, 又重新掛了帷幔。她們則端著水盆與湯藥過來, 給那榻上人擦身,喂藥。 在她們看來,這個時候的她是最好伺候的,因為無力折騰,所以喂藥的時候能格外輕松些。不似往常時候, 她奮力抗拒著, 推碗潑藥的,不鬧個天翻地覆決不罷休。 喂完了藥, 兩個婆子皆松了口氣。 又伺候著她重新臥下, 輕蓋了被子。 壁燈微弱的光籠罩狹窄的屋內。 秋夜凄清,燭光昏黃,蜷縮在榻上的人背對著側臥著, 饒是衾被蓋得嚴實, 卻還是抑制不住的渾身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