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去看看辰兒去,到底還是幼子可親?!?/br> 晉滁在原地緩了片刻后,叫來田喜。 “去給我盯著點長平侯府上的動靜?!?/br> 他聽說江太傅嫡幼女的生辰將至了。 那江小姐與阿苑是十數年的手帕交,交情非比尋常。而且,那江小姐也是剛與人定了親,年后出嫁。 出閣前最后一個生辰日,想必十分重要罷。 他有預感,那日,她一定會去的。 第19章 斷不敢胡來的罷 “去吧?;楹竽憬璵eimei便要隨她那夫婿去外地了,日后想要再見,還不知是何年何月。她定是也巴巴盼你過去聚一聚呢,若這會兒你要敢缺了她的生辰宴,小心她與你撕帕子斷交?!?/br> 陶氏說著就忍不住執帕子掩唇忍笑。 說來這江家小姐倒是個妙人,這撕帕子斷交的典故便打她那傳的。道是什么君子之間絕交是割袍斷義,那么她們女兒家絕交,便是撕帕子了。 聽陶氏最后一句說的生動,林苑腦中一瞬間就想起江采薇撕帕子的場景,亦覺忍俊不禁。 她與采薇相識這十多年來,她光是親眼目睹采薇撕帕子的場景,就目睹了十多回了。 陶氏抬手給林苑撫了撫鬢發,含笑道:“正好娘也過去問問那江家太太,她家的雕工師傅是哪請的,聽說那手藝可不一般。若可以的話,還想請那師傅給你精雕細刻兩個女兒箱?!?/br> 家里后院那兩棵香樟樹遲遲未砍,就是因為讓她滿意的手藝師傅難得。陪嫁的女兒箱是精細物,又喻義著新婚夫婦長相廝守,她自是想尋得最好的手藝師傅來做。 林苑之前因怕婚前節外生枝,所以在去與不去之間搖擺不定。如今聽得陶氏這般說來,就且將那些顧慮擱在一旁,點頭應去。 說來,她也的確是想去。 亦如她娘所說,待采薇婚后去了外地,屆時路途遙遙,車馬不便,再見時候還不知是何年何月。 這般想來,如何能不傷感,又如何忍心不去。 至于她的那些顧慮……林苑垂眸暗道,想來有他父親約束管教著,他斷不敢胡來的罷。 就算他能豁上臉面,在他們途中攔住馬車,那又如何?她府上不還帶著護院嗎,左右都能脫開身去。 況且這一月來也沒見他有何特別動作,想來請圣旨受了挫后,圣上應與他說過什么,他大概也是死了心的。 林苑思來想去,覺得去又何妨。 臘月初十這日,林苑晨妝之后,由著春杏給她綰上雙髻,綴上珠翠,再披上那楊妃色羽緞的斗篷,穿戴齊整后,就提步款款往陶氏院里去。 不多時,長平侯府的馬車就出了烏頭門,車輪轱轆的緩緩駛向江太傅府上的方向。 巷尾藏著的人見了,立刻打了精神,忙馬不停蹄的趕回去報信。 江家太太親自將陶氏她們母女二人迎進了花廳。 “老早就翹首以盼呢,唯恐她小姐妹爽約?!苯◤d里疾奔而來的人那瞄過一眼,而后湊近陶氏耳邊小聲道:“每隔一炷香就得念叨一回,苑jiejie怎么還沒來。我就光聽她念叨了,耳朵都讓她念出繭子來?!?/br> 陶氏忍不住悶笑。 “是她們小姐妹感情好?!?/br> “可不是?!?/br> 這時江采薇已經近到林苑跟前,拉著她的手不放,頗有不滿的瞪她一眼:“還當你不來了呢?!?/br> 林苑輕柔道:“本沒打算來??晌夷锱挛覑?,讓我出來散散心?!?/br> 江采薇頓時揎拳擄袖,作勢要擰她嘴。 林苑忙伸手捂腮,忍笑著連連躲過。 江太太與陶氏瞧著,不免都失笑的搖搖頭。 “好啦,帶你小姐妹去你院里玩罷。今個你們就只管好好熱鬧熱鬧?!?/br> 江采薇遂挽著林苑的手,歡喜的拉著她就走。 “我娘說了,今個由得我自個做主,在屋里頭擺上一桌?!甭飞?,江采薇悄悄的與林苑說道:“鈺jiejie她們早就來了,就差你了。今個沒長輩在場,咱們就不必行那雅坐做派,只管行令劃拳,好喝好玩痛快熱鬧一番?!?/br> 江采薇的院子離花廳不遠不近,坐著暖轎,差不多得小一刻鐘的功夫。 暖轎入院后,江采薇就拉著林苑迫不及待的下了轎。下人見了忙連聲問好,抬手利索的將門上厚實的軟簾高高打起。 屋內燒著地龍,剛一踏進,就覺一股溫熱撲面而來,暖和的人身心都舒適幾分。 早在進院子時,林苑就隱約聽得屋里頭傳來的笑鬧聲,此刻待踏進了屋子一瞧,果不其然,滿廳的玉動珠搖,歡聲笑語,熱鬧非常。 “苑jiejie快來,就等你了?!?/br> 不知何時,外頭天色漸昏了下來。天空中烏云翻滾,寒風陣陣,似昭示著有一場暴雪要來。 江府的園林坐落在離后宅稍遠些的西南角。 正值寒冬臘月,園林草木稀疏,景色蕭條,除了早晚來這打掃的下人外,幾乎無人踏足這里。 此時,人煙稀少的園林這處,披著烏云豹氅衣的晉滁卻倚在那假山石壁上,面無表情的抬眼看了下天際。 “可有大半個時辰了?” 田喜琢磨了會,便小聲應道:“差不多,應有半個時辰了?!?/br> 壓下眸光,晉滁往不遠處掃過一眼。 那里,一頂與江府如出一轍的暖轎悄然安放。旁邊還候著幾個神色略有不安的下人。 “把許諾他們的事,再與他們強調一遍,定他們心?!?/br> 抬手攏了下氅衣,他不動聲色道:“她心思縝密,莫讓她查到任何異樣?!?/br> 田喜一一記下。 寒風越來越烈,此時半空開始飄著零星的雪花來。 晉滁闔下眸來:“是時候了。接人去罷?!?/br> 酒過三巡,林苑就有些體力不支了。 今個大概是她運氣背,行令劃拳,十次中,她得輸五回。 林林總總加起來,她也喝過小半壺酒了。 “喲,這回還是苑jiejie的場兒?!苯赊眲澣A過林苑,當即歡天喜地的吩咐人趕緊再燙酒,給那輸家再斟一杯。 林苑扶著酡紅的腮晃了晃腦袋,考慮著要不要干脆裝醉,直接趴桌上得了。 恰在此時,有下人打外頭進來,傳話說林家太太有點事要與林三姑娘商量,想讓林三姑娘這會過去一趟。 林苑微怔后就恍然,大概是因雕工師傅的事吧。 當即覺得這傳話來的恰是時候,宛如救星般,可讓她從此廂解脫出來。這再喝下去,她怕就要失態了。 扶著案面,她搖搖晃晃的起了身,笑著告罪一聲,迫不及待的就要走。 江采薇殷殷囑咐:“苑jiejie可記得早些回來啊?!?/br> 林苑心道,這回她得估摸著,待她們宴席近散,再回來也不遲。 端過婆子遞來的醒酒湯喝過,她接過那楊妃色斗篷穿戴好,而后由春杏扶著出了屋。 剛出了屋,一陣冷風掃來,冷的人一個哆嗦。 趕忙拉過春杏一道上了暖轎。暖轎里生著火盆,厚實的轎簾一放,封閉的一方小空間倒也算暖意融融的。 轎夫們抬了轎子就走。腳步匆匆,似有些急。 “慢著點,急什么呢?!贝盒右娝麄兗夜媚飽|倒西歪的,忍不住朝外輕斥道。 林苑揉著額頭,道:“沒事,是我頭有些昏。你扶著我些?!?/br> 春杏依言扶過。 這時,林苑后知后覺的感到指尖有些濕漉,稍微一捻,是些水漬。 “外頭下雪了?” “可不是?!贝盒訉⑥I窗的軟簾仔細又抻了抻,遮住外頭透來的風:“天也陰沉沉的,瞧這架勢,一會怕是要下大了?!?/br> 林苑淺淺打了個呵欠,往春杏的肩上靠了過去,且閉了眼歇著。 “到地記得提前喚我聲?!?/br> “好的姑娘?!?/br> 第20章 對峙(一) 仿佛那溫暖如春的暖房,冷不丁哪處墻壁被鑿出了一道口子,剎那間凜冽寒風就肆無忌憚的灌了進來。 林苑打了個顫,迷糊的強睜了睜眼兒。 周圍視線昏暗,倒灌的寒風吹得人有些睜不開眼,恍恍惚惚的視線中,她好似見著,跟前隱約杵著個模糊高大的影子。 一方狹窄的空間內,晉滁失神的將她打量。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乖憐的模樣,軟軟的歪了身子在一旁,含著醉意,帶著迷茫,微微歪斜著腦袋,朦朦朧朧的睜著惺忪睡眼兒看他。霧鬢云鬟,瑤環瑜珥,裹著楊妃色的寬大斗篷,那春睡捧心的軟糯模樣,宛若帶露而開的香蓮。 鼻間似有若無的沁了些清香的果酒香氣。晉滁的心臟猛地一跳,頓覺口干舌燥,明明滴酒未沾,卻剎那醉酥了半邊身子。 林苑卻在此刻駭睜大了眼兒,猛地坐起身來。 “你……你怎么在這?!” 大概起的猛了,一時間有些頭暈,身子就搖晃了兩下,手下意識的往旁邊人那摸去。 下一刻突覺不對,急急轉了臉往身側看去,就見那春杏歪倒靠在轎窗上,兩眼緊閉,生死不知。 林苑的手腳瞬間發涼。 此時對方也似被這一聲給喚醒,突然動作了起來。 他握著轎簾的手放了下來,而后一腳踏進狹窄的暖轎內,越過火盆,徑直朝她的方向侵近一步。厚實的轎簾放下的剎那,遮擋住外頭凜冽寒風的同時,也將褊狹的暖轎隔成了一方封閉的空間,昏暗,沉悶,又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