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成功了到達他心底大門之前，接下來要讓蕭云奕敞開心扉，必得從他軟肋下手。沈決原計劃著，只要替他查明頭骨之上為何刻著“海棠花”，順著線索，挖出先皇后何覓棠死因。

    就算死因正常，無人牽扯其中，蕭云奕從此以后也不會輕待了他。

    沈決近幾日來從何覓棠想到蕭云奕，再從蕭云奕想到瓊羽，他們之間關系層層疊疊，卻無法探出一條明線。他撫著冰/棺邊沿，回到原點重新按著時間回溯過往：瓊羽失蹤，瓊羽小產，再往前的東宮大案，便是蕭云奕遇刺。

    手指恰好點上了那刺客的冰/棺。

    沈決臉色發青，卻不是凍的，他緩緩推開棺蓋，伸手去摸刺客的頭皮。

    略有些粗糙，是正常的，他是死在行刺當日，沒有人能給他的尸骨刻字，頭上也沒有疤痕。沈決用多條理由試圖說服自己，然而手比頭腦快了一步，刀刃已劃開了刺客額頭。

    沈決行動著，對外喚道：“拿熱水來?！?/br>
    熱水融化了凍硬的頭骨，沈決屏住氣息，手使巧力剝離他的骨rou。他與侍從一番忙活，侍從累的夠嗆，卻在另一角度先發現了蹊蹺：“大人，大人！這……刻著字！”

    第43章 打擾了   “我打擾你們了？”

    “勿要妄動！”沈決在這冰冷屋中已冒了一頸汗, 他死死凹凸不平的頭骨，再握著薄刀一氣割下了整層皮/rou。

    冰存多日，血摻著水流從刺客的臉周蜿蜒流下, 沈決一襲白襖在此刻甚是慘兮, 全無遺世獨立的仙傲。他抬手示意侍從退后, 上邁一步與冰棺同階，頭骨上刻的字跡曲曲折折，顯然不是中原文字。

    “布魯提?！鄙驔Q不許自己看錯一筆一點，如夢囈般輕念出聲。

    “大人, 屬下以性命擔保, 絕無生人進來過, 更不可能對尸身動手腳！”侍從在義冰室待久了，見過的奇形怪狀的尸/身多了去了，然而這頭骨實在駭人：“那, 那便是說明，這字是給人活生生地剝了頭皮刻上去的！”

    沈決面色陰郁, 沒有立即下結論。

    侍從在后面看不到沈決表情, 他愣是想不明白又迫切想知道答案：“大人, 這刻的是什么??？”

    .

    蕭云奕在棋盤落了枚黑子，冷肅道：“你說話非要一停一頓，本宮催一聲才說一句嗎?！?/br>
    沈決立在側，拱手笑道：“接下來的，要看太子殿下有沒有要聽的心意了?！?/br>
    “沈監身懷驚世之才，不出幾日就把太子妃失蹤一案的犯人捉拿歸案?！笔捲妻葲]心情看他, 又撿了枚白子：“又聾又瞎的太監不好找吧?！?/br>
    沈決裝傻道：“殿下所言微臣不懂。微臣熬了三宿排查當日在壽康堂附近眾人，好不容易查明是個太監碰到枯井無遮，為防止有人墜井, 這才將石頭移位對誰。哪想當時太子妃已經在井里了，他是個聾子，眼神又不好，只是好心辦了壞事?！?/br>
    蕭云奕瞇了瞇眼：“咋沒熬死你呢?！?/br>
    “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罷，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鄙驔Q話說的滴水不漏寸步不讓：“微臣今日進宮，便是要給圣上遞去結案折子。圣上不僅接受了此案結果，還特意讓微臣來東宮告知殿下一聲?！?/br>
    “本宮還該謝你了?！笔捲妻葟淖蛞够貙m那腦仁就脹疼，他出手將棋局打亂：“你敢讓本宮查嗎，查那個太監受罰之后往哪里去。查案發當時，你在何處？”

    沈決沉了氣：“太監寫了認罪狀書，依圣上旨意打了五十大板驅逐出宮，可惜他福薄，殿下要找可以去亂葬崗?！?/br>
    蕭云奕任涼玉棋子墜落在地：“你自以為是的聰明，在本宮這根本不值一提。沈決，本宮只需去到養心殿，一句話便能讓你哪遠滾哪?！?/br>
    “您不會的?！笔捲妻人剖菍λ鹆艘尚?，可那又如何？長眼的人就能看出來，蕭云奕對瓊羽沒有愛到矢志不渝的深度，他不會為給瓊羽報仇，從而放棄生母早逝的謎團。

    疑心之所以被稱之為疑，即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沈決笑容不斂：“微臣之所以倉促結案，也是不想讓圣上發覺井中的白骨，一具死亡多年，刻有孝慈皇后閨名的白骨?！?/br>
    蕭云奕挑眉：“你認得疏樂語?！?/br>
    沈決并不承認：“略懂而已。殿下不會輕易相信微臣的話，微臣只得推波助瀾，讓您自行考證才得心安?！?/br>
    蕭云奕暫時順隨其意：“說了這么多，你方才提到的布魯提，在中原語中有何含義?！?/br>
    “殿下問，便是愿意信臣一言?！鄙驔Q看好蕭云奕對面的空位，自行坐了過去：“布魯提，意為云。殿下名中的，那個云?！?/br>
    蕭云奕沉著地將散在周邊的棋子攬在中央，給一顆顆反向的翻到正面。

    “殿下不該冷靜，微臣自發現開始，別說睡眠休息，便是連眨眼都要猶豫三分?！鄙驔Q伸出蒼白的手，作死地把白色的棋子翻回反面：“頭骨主人死了，孝慈皇后不在人世，再到要殺您的刺客頭上刻著您的名，您平安坐在這真是福大命大?！?/br>
    蕭云奕總結道：“兩事隔了二十年，從今往前推斷可得，井中白骨生前是要加害于本宮母后?！?/br>
    “是?！鄙驔Q應道：“若是失敗殿下只需為先皇后病逝傷心難過，但要成功了，先皇后就是被jian/人所害?！?/br>
    二十年的沉淀足夠讓蕭云奕理智的談及何覓棠，他用手指骨節按到太陽xue：“當年整個太醫院都肯定孝慈皇后長久虛虧，喪于不治之癥。這同是父皇埋藏最深，最痛的心結?！?/br>
    “圣上與孝慈皇后情比金堅，恩愛之心天地可鑒?！鄙驔Q揚后欲抑，低聲自問道：“殿下，微臣頂著欺君之罪，冒著要殺頭的風險隱瞞圣上，您可知為何？”

    他還怕自己意圖表達的不明顯：“殿下頭疼嗎，沒有休息好？”

    蕭云奕最會辨別真摯或討好的嘴臉，他從沈決眼中看出五五之分：“你想為本宮做事。父皇要看出他一手培養的崇明司監事傾向本宮，不知會貶你，還是罰本宮?！?/br>
    “儲君亦為君?！鄙驔Q與之前的態度生出異樣：“圣上是難得的明君，殿下亦是。微臣本不應插手于崇明司之外，但微臣不得不多說一句。一月之前微臣審完蘇綾，下拔舌之刑的并非微臣，而是圣上?！?/br>
    蕭云奕在蘇綾拔舌之前趕到，將人帶走親審，他當然對這事有印象：“你是說父皇有意維護皇后?！?/br>
    “微臣不敢?！鄙驔Q實則默認了：“人雖還能寫字，但過了拔舌就相當于不能再審，這是誰都明白的規矩。微臣便是因為探不清楚圣意才不敢上報，以免打草驚蛇，走一步錯全局?！?/br>
    他言語中皆在為蕭云奕考慮：“如今最與孝慈皇后貼心是殿下您，微臣著實不愿見賢后枉/死二十年，始作俑者逍遙法外?！?/br>
    “你不會空手而來的?！笔捲妻瘸蠲嘉词娌⒉话l表意見，只對外喚道：“連文?！?/br>
    連文快著走近：“太子殿下?！?/br>
    “讓太子妃進來?！笔捲妻韧虼巴饽：赜埃骸昂螘r來的，在外面晃了半天了?！?/br>
    沈決掃了一眼瓊羽的站位，不慌不忙繼續與蕭云奕道：“殿下想的不錯，微臣的確帶了您感興趣的東西?！?/br>
    說罷，從懷著拿出一枚彩玉金戒，舉到蕭云奕面前。

    蕭云奕一時沒想到這玩意是干啥用的：行賄還帶這么小氣的？

    瓊羽經過連文，攜著滿身涼氣進到屋內，她轉向瞬間看到的是往里去散落一地的棋子。方才連文說蕭云奕和沈決在一塊，難不成蕭云奕發火了？

    “臣妾見過殿下?！杯傆鹦睦镆患?，人還沒站穩話先說出口。她走過屏風看到蕭云奕與沈決，只見兩人一個肅坐一個含笑地舉著戒指，畫面簡直不要太詭異！

    “嗯，”瓊羽上揚著音調，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我打擾你們了？”

    第44章 坦白了   抱住頭發絲都在顫抖的她……

    “太子妃言重了?！鄙驔Q將戒指收回手心, 站起作了一揖：“是微臣打攪殿下多時，還讓太子妃在外受了許久寒風?！?/br>
    瓊羽對蕭云奕行過禮，側過身來對沈決微微一笑：“沈大人客氣。本宮原不想打擾, 正要走卻被殿下叫進來了?！?/br>
    兩人話鋒同時轉向蕭云奕, 蕭云奕自個沒看清那個戒指, 正對著沈決白手出神：“大白天的，你來做什么?！?/br>
    話很別扭，像是在說瓊羽只有晚上來與蕭云奕歡/好才有意義，別的時刻前來, 不是她心念夫君, 而是在沒事找事。沈決笑著：“太子妃真誠熱忱, 等不到太晚?！?/br>
    瓊羽現在的確是心懷熱忱，但不是對蕭云奕，她方才抄畫賬本時聽到崇明司監事入宮上奏, 結了太子妃失足落井一案就不太淡定了，命撿回來還沒休整好, 事件全程還沒搞懂呢, 崇明司那邊就已替她做了決斷？

    瓊羽一時想不通這是誰的主意, 要說是沈決，他救了她不說，還是個向來秉公辦事的又和她沒仇；要說是蕭云奕，敷衍了事對他也沒什么好處啊。

    左思右想都是她被拋棄了，那安全感是唰唰的往下跌，瓊羽立即起身往綏寧軒跑, 一路不忘寬慰自己：好歹長著耳朵長著嘴，有著胳膊有著腿，倆大活人坐那讓她問, 還能問不明白？

    “臣妾來交賬本冊子?！甭飞系挠矚獗皇捲妻仍谂w融化了，瓊羽瞬即轉變策略，遞出了賬本試圖循循深//入：“請殿下過目?！?/br>
    蕭云奕接去都翻開了，才突然意識到他有正事待辦，他將賬本撂在棋盤上：“沒空?！?/br>
    沈決眼神快，立刻把蕭云奕翻開的那頁看了個全，這哪是賬本，包著賬本外皮的單色話本還差不多。沈決上翹的嘴角有些發僵：這是瓊羽的習慣？她喜歡畫圖？還是說……

    她不識中原字所以必得畫圖抒意？

    “沈大人，”瓊羽望著沈決使勁支棱的脖子：“您落枕了？”

    沈決優雅地恢復常色：“太子妃興趣廣泛，畫風，嗯，別具一格?！?/br>
    難為他能自戳雙目夸出個花。瓊羽舉手遮了半張臉：“好看吧，殿下教的?！?/br>
    沈決笑瞇瞇想：他倆這情//趣他娘的聊不下去啊。

    蕭云奕頭疼加劇，沒吐臟字全憑著天生教養：“你可以走了?！?/br>
    “臣妾不能走！”瓊羽情急之下沒有順從，今日打聽到真相之前她絕不能被他趕出去。她躲開蕭云奕警示的眼神，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臣妾還做了些小食，殿下你們聊你們的，臣妾給你們擺上?！?/br>
    說罷，她對著亂七八糟的桌案無從下手：“那個，棋盤能撤嗎?！?/br>
    瓊羽的一言一行看似自如，實則無一不在配合蕭云奕，因此偶爾的反抗才會如此無力。沈決將瓊羽表情的微小變動盡收眼底，集太子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太子妃這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屬實讓人理解不了。

    “有勞太子妃?！鄙驔Q淺笑著替瓊羽撿了白棋，腦中回憶起瓊羽失蹤那日蕭云奕的焦躁，在太子眼中，瓊羽不像瓊羽，更不像他的妻，她只是必不可少太子妃，南昭十賧壓在大梁東宮的棋。

    至于蕭云奕，從成婚至今幾次三番拿瓊羽當盾，婉拒東宮再進任何女人，原以為他是對瓊羽情根深種，如今看來，怕是心中一直有別的人。

    沈決不知不覺笑的更深，他賭對了，他沒有將一切精力放到太子妃身上，而是另外尋得了孝慈皇后這路捷徑，雙管齊下，蕭云奕無法逃避，不得不面對現實。

    在太子招架不住之時，便是他贏得信任，捕獲君心的良機！

    以防萬一，太子殿下的心頭朱砂，他也有必要好好查查。

    瓊羽小心翼翼地將棋盤收好交給了連文，便讓連文與碧波去外待命，全程連玉子落盞都沒發出聲響。她打開食盒將備好的點心擺了出來，一盤自己做的糊底玫瑰餅，一盤廚子做的雪耳糕，一盤昨日剩的酸糖餃。

    可謂是非常用心，一點都看不出是現湊出來的。

    “殿下嘗嘗，沈大人也不必客氣?！杯傆鹳N心地把玫瑰餅推到蕭云奕面前，撐著下巴等他倆談話：“邊吃邊聊?！?/br>
    “太子妃?！鄙驔Q善意提醒：“那味糕餅好像糊了，不如撤下去吧?！?/br>
    瓊羽擺手道：“不用不用，殿下就喜歡這樣的?！?/br>
    “瓊羽?！笔捲妻乳L吸一氣：“出去?！?/br>
    瓊羽喉頭梗塞，仰著下巴學了蕭云奕的語氣：“殿下若嫌臣妾礙事，不如就當臣妾是您順理成章請過來的?！?/br>
    白骨的事他一直瞞著瓊羽，因為她除了和這白骨共處一井之外實在沒什么關系，多一人參與便等于多了一面透風的墻。

    蕭云奕實際無所謂瓊羽知不知道，他不能接受的是保密消息的泄露：“誰與你通的信?！?/br>
    “這還用通？”瓊羽昨夜得的憋屈勁還沒消，端著占理的架子絲毫不泄：“事關臣妾性命，臣妾還沒死呢，難道連得知真相都不行了？”

    蕭云奕手指觸了糕餅，它還是溫的：“你是為有人害你落井來的？”

    “不然呢？”瓊羽再看表情古怪的沈決，十足的氣勢驟然化作烏有：“殿殿殿下你們不會在談別的公務機密吧？”

    蕭云奕捻著糕餅咬牙道：“你，說，呢?！?/br>
    瓊羽由站滑過坐凳憂憂怨怨地跪了下去，恰好伏在了蕭云奕膝頭，她沒放棄此行目的：“嚶嚶嚶求您讓臣妾死個明白?！?/br>
    丟人現眼。蕭云奕抓著瓊羽胳膊想給她提溜起來，還沒說話呢又聽瓊羽：“呀！”

    蕭云奕忍無可忍：“嚎什么！本宮又沒用力！”

    她胳膊瘦的就剩一層皮，大臂下方被人捏住本就會疼啊，瓊羽可憐巴巴地坐好：“嚶?！?/br>
    蕭云奕可算知道頭疼怎么來的了，氣的！他都生了應激反應：“再嚶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