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穆宴原本焦躁難安的心一點點平靜了下來,因為他聽到了自己最想聽的了。 “太好了?!彼偷烷_口,“真的太好了?!?/br> 原來不是做夢,對方也不是騙他,前些日子的那些和緩的態度更不是為了出逃而麻痹他。 他是真的看見希望了。 也終于要有結果了。 又有什么事比這更讓他高興的? 到今天他才知道,什么叫守得云開見月明。 “皇姐,皇姐……”他在對方耳邊一聲聲喚著,聲音繾綣而情深,便是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也甘之如飴,并不覺得難受。 半晌后,原本還沉浸在極大喜悅之中的他忽地撐起身子。 眼底染上了點驚慌。 他此時才意識到,對方還被自己鎖著。 眼看著對方被束在床頭的雙腕,他忙抬手替對方解開。 “……皇姐你別生氣?!彼吔忾_邊同對方道著歉,語氣急切而緊繃,“朕不是故意的,朕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自己都說不出口。 只是因為覺得對方要逃離,所以才會用這樣極端而偏執的方式。 如果今天穆染沒有說出留下來不會走這樣的話,穆宴就一點也不會覺得自己這樣的做法有什么不對。 他從小就是這樣陰暗而偏執的性格,尤其是在面對穆染的事時,他永遠都是極端而不理智的。 對他來說,只要能將這個人留在自己身邊,他就滿足了。 甚至于在將對方從那集市上帶回的時候,他腦子里想的都是——干脆就這樣將她囚住,一輩子都不要讓她再從自己的視線之中消失。 這樣的想法不是一個正常的人該有的。 可對穆宴來說,這就是他內心中最真實而渴望達到的最終目的。 他根本無法忍受穆染的眼中沒有他,更無法忍受的,就是對方離他而去。 如果一定要選,他應該會選擇用盡手段將對方留下。 這就是他原本的想法。 可當發現穆染對他真的是有所轉變,而不是同他虛與委蛇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的那些想法是多么的陰暗。 他明知穆染是怎樣的性子,卻還想著用那樣極端的手段對待對方,這樣就是傷了對方。 他明明……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他的皇姐。 正因如此,他現在才回格外地慌張。 連替對方解開綢帶的指尖都帶了些微顫。 他一邊解開對方的束縛,一邊口中一句句呢喃著什么。 他在道歉。 在害怕。 他怕穆染因此又變得厭惡他。 當好不容易將對方雙腕之上打了活扣的綢帶解開口,他深吸口氣,似乎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接著才抬手,要去解對方雙眸上的緞帶。 “……皇姐?” 就在他的指尖已經觸碰到對方的眼尾,正要將緞帶解開時,對方不再被束縛著的手忽地抬起,擋在了他的手腕之前,叫他一怔。 “怎、怎么了?”他問得有些小心,似乎想知道答案,但又怕聽對方的話。 “不用解開?!蹦氯镜穆曇羟邈鲢龅?,聽著卻并沒有怒意,仿佛是在陳述一件平常的事,“這地方我暫時不想知道是哪里?!?/br> 她倒不是害怕,只是對自己眼下所在的地方沒有絲毫的好奇心罷了。 可這話落在穆宴耳中卻不是這樣,他以為對方是在怪他,因而忙將對方的指尖納入掌中,便要解釋。 “皇姐,朕……” “我知道?!蹦氯镜穆曇舸驍嗔怂脑?,“我這樣做,就是不想讓你多想?!?/br> 她這一句話,讓穆宴徹底懵住。 回過神來后,他也沒再去伸手要將對方眼上的緞帶抽走,反而將對方整個人抱入懷中。 “皇姐……” 你怎么這么好? 穆宴此時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里了。 可就算是夢里,他也從來不敢想對方會這樣說。 她說,不想讓他多想。 也就是說,就算眼下看不見,她也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 穆宴在害怕。 不然他的指尖也不會一直在輕顫。 這地方確實知道的人不多,但他其實也不擔心穆染看見了會如何。 他真正怕的,是拿走那緞帶之后看見對方的眼神。 那雙空靈而又虛無的雙眸,仿佛能夠看穿一切,叫他光是同對方一對視,便失了所有的勇氣。 這也是為何他每每同對方面對時,總要遮住對方雙眸的原因。 他怕從對方的眼中看見厭惡和抵觸。 所以現在的他其實根本不敢看對方。 穆染那句“我知道”便是這意思。 她知道穆宴心中的害怕,所以她告訴對方,讓對方不用把那覆在她雙目之上的緞帶拿下來。 她話沒說的很清楚,穆宴卻一聽就明白了。 許是因著以往從未感受過對方對他的好,所以一時之間,穆宴竟變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緊緊抱著對方,卻不敢再說一句話。 可他的心里卻清楚明白極了。 難怪我會這樣喜歡你。 他想。 原來當對方對他用了些心思時,竟是這樣一件讓人喜悅的事。 他甚至都不用說出來,對方就已經猜出他害怕的緣由,然后主動,替他斷絕這個源頭。 穆染被他抱著,也沒說話。 她的手早已解開了束縛,穆宴雖抱著她,卻也沒限制她手上的動作,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自己抬手將那眼上的緞帶拿走。 但她沒有。 她只是安靜地躺在床榻之上,任由穆宴在她耳邊或輕或重,或快或慢地喘,息低喃著。 這一夜,兩人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一直到穆染睡了又重新醒來。 “皇姐,你醒了?!?/br> 耳邊響起低沉的聲音,穆染下意識轉過頭看了看,然后發現自己的雙眼沒了阻礙,眼前的一切印入眼簾。 “這是回行宮?” 眼下她身處在兩人先前來時所乘的車輿中,因著車內并不大,也不能放直足榻,不過在車廂的邊緣打了幾個靠著壁連著的長凳,雖然不寬,但容納一人入眠的范圍還是有的。 只是地方太小,一人入眠時,另一人便只能靠著車壁坐著,整個人身子也不好挪動,否則便會驚擾了入眠的人。 穆宴眼下便是這樣的情況,他已經不知道在車壁旁靠著坐了多久,而穆染先前則是躺在鋪了軟墊的長凳之上。 為了防止對方因顛婆而感覺到不舒服,又或者一不小心從長凳之上摔落,穆宴特意將對方的頭放置在自己雙膝之上,接著另一只手環在對方腰間的外側,防止對方掉落。 眼下穆染醒來,他才慢慢收回手。 “原是想著快到了再叫你的,未料到你這時便醒了?!?/br> 這話便算是回答了先前穆染的問題。 兩人這確實是回行宮的路上。 駕車的駕士是特意從司部挑了來的,練家子自然比只經過了普通訓練的駕士好,因而這一路前行竟也沒怎么顛簸,穆染更不是因著車輿在動而醒來的,純粹是睡的時辰夠了。 穆染這才想起件事。 “我們在外待了一夜?” 穆宴點頭,眼見對方要坐起身子,便忙伸手扶住對方,接著讓對方坐穩。 “行宮的人……” “皇姐放心,朕都有安排了?!?/br> 穆染看了他一眼,便也沒追問。 直到回了行宮后,她還在想一會兒回觀風殿怎么應對千月詢問她為何一夜未歸的話,結果便聽得穆宴同她說。 “皇姐直接回去便是,不用擔心?!?/br> 她不知道那句不用擔心是什么意思,可當陸斌一路送了她會觀風殿后,她才明白為什么穆宴會是那樣胸有成竹的模樣。 卻原來整個觀風殿的宮人都被調走了,竟無一人留著,就連千月也不知去了何處。 她入了觀風門后都沒有一個宮人迎出來,還是陸斌一路送了她入殿而后方告退離開。 穆染自己去了寢殿后,先是坐了坐,爾后便覺得有些困,許是因著昨日折騰了一日的原因。 因此她便解了衣衫,留了一套中單,又自己卸了釵環,去了內寢入睡。 等到再醒來時,原本光亮的天,已經開始日落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