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他甚至手下都不敢過于用勁,因為怕弄疼了對方。 他是那樣的小心,將心中一切的黑暗和陰郁掩藏起來,可最終換來的卻是對方的欺騙和出逃。 當發現對方不見了的那瞬間,他的腦中閃過了無數個想法。 最終停在了一個,他早就想做,卻又一直壓抑著的法子之上。 他想,既然溫和謙恭得不到對方的心,那就……得到人也好。 這是他年少至今的執念,他不可能放手的。 他以前總想著,如果都能得到便是最好,可眼下看來,這只是他的妄想了。 有些東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既如此,又何必再忍? “皇姐……”他的頭慢慢低了下來,靠在對方耳邊沉沉道,“你也是時候該履行諾言了?!?/br> “當初你親口說的,用自己同朕做交易?!?/br> 他一忍再忍,也是有前提的。 眼下這前提看著已經不可能實現了,他也沒必要再裝下去。 “放心,如今不在行宮,沒人會發現的?!?/br> 他這話與其說是安撫,聽上去反倒叫人更心驚了。 既不是在行宮,那又是在何處? 穆染竟不知,除了明安殿底下那巨大的地宮之外,穆宴竟然在東都都有旁人不知曉的地方。 她想開口,可雙唇卻被緊緊壓著,一個字都說不出,只能從喉間溢出一些細碎的聲音,聽著完全分辨不出她究竟在說什么。 穆染說不出話,便只能費勁地伸手。 幸而穆宴一只手此時正壓在她的耳側,她手稍稍一動,就抓住了對方如玉般的指尖。 然后緊緊攥住。 “……” 她的雙眸被遮住,所以看不見對方的神色,因而也就不知道,穆宴在被她忽地拉住指尖后,整個人眼神一滯。 穆染從未在這樣的情況下主動觸碰他。 就連兩人之間曾有過的那夜,對方也只是緊鎖雙眉,潔白的牙死死咬著破了皮的下唇,殷紅的血珠從傷口中滲出,她卻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只是雙手緊緊地揪住身下的軟枕。 清瑩的淚液從發紅的眼尾流出,緩緩滑落,最終隱入臉側的錦被之中。 對方的這模樣一直印刻在穆宴的記憶之中,午夜夢回輾轉反側之時,這樣的場景便在腦中反復浮現,讓他徹夜難眠。 眼下再憶起這幕,兩個場景之間的人忽地重疊起來。 穆宴感覺自己整個身子都變得緊繃起來。 他的喉頭重重地滑動幾下,接著沉沉的喘,息從鼻間呼出。 好喜歡。 他心中一句又一句地喟嘆著。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他真的太渴望了。 長久的壓抑之下,他整個人都變得扭曲至極。 其實他何嘗看不出今日之事有蹊蹺。 可他始終沉浸于自己的思緒之中,他不敢讓穆染說話,因為怕對方以說話,一解釋,他就會潰不成軍,再次將自己壓抑起來。 我應該狠心一點的。 他想。 可那被對方拉住的冰冷的指尖卻一點點染上了對方溫熱的溫度。 過了許久,他壓在對方唇間的掌心終于松動,接著慢慢地挪走。 “穆宴……” “皇姐?!痹趯Ψ介_口的同手,穆宴也啞著聲音忽地說了句,“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朕說過,不想傷害你?!?/br> 他一只手反過來扣在對方掌心之上,另一只手則糾纏著對方的指尖,同對方十指緊扣。 “你只能說一句,朕只有最后的這一點耐心和理智。你最好……”他的聲音停了停,爾后方續道,“考慮清楚?!?/br> 便是此時,穆宴也不敢賭對方究竟會說出怎樣的話來。 他原本早就已經做好打算了的。 不管對方說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會心軟。 可他偏偏就是這樣不爭氣,不過被對方纖細的指尖一勾,便又軟了心腸。 最后一次。 他告訴自己。 如果聽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就再也不會忍耐了。 思及此,他看著對方被遮著的雙目,和蒼白的唇。 “皇姐,你說吧?!?/br> 方才似乎還急著開口的穆染此時卻安靜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被對方方才如威脅一般的言語而嚇住了。 整個室內又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一片死寂。 穆宴一直等著她開口,等到自己幾乎要失去耐心,卻還是沒能等到對方開口。 他原本眼中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期望,一點點隱去了,直至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濃黑如墨,和眼底隱隱現出的血色。 他似乎……已經知道答案了。 “既如此……”穆宴的手緩緩松開,似乎要從對方的指尖中撤離,“希望皇姐不要怪朕?!?/br> 他的聲音沙啞暗沉,卻又帶著沉郁的笑。 有些事,果然還是妄想。 就在指尖即將徹底從對方的掌心撤離時,穆染的一句話讓他止住了動作。 “我答應過你,不會走?!?/br> 穆宴雙目中忽地染上怔愕,繼而變得不敢置信。 第四十六章 你怎么這么好? 穆宴其實早已做好了所有準備。 聽慣了對方的冷漠言語, 也見慣了對方冷然的面色,因此即便心中帶著期許,他也從未不敢奢想從對方那里聽到自己想要聽的。 他原本是做好了打算的。 既然得不到, 就將這個人囚在身邊好了。 無論用什么手段,就算只得到這個人, 得不到心也好。 只要穆染還在他身邊。 因為抱著這樣的想法,導致穆宴在聽見對方那句話后整個人先是一滯, 接著雙目中忽地涌現出不可置信。 顯然, 穆染的回答是他從未想過的。 或者說, 他并不敢想。 縱然心中渴望了這么些年,可當真的聽見對方說不會離開時, 他卻又止不住地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夢。 “你說什么……”他低著頭, 看著被蒙著雙眸的對方, 聲音輕的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因為他怕稍微聲音大了些, 眼前的這個人就會忽地消失, 然后他就會從這美夢之中驚醒, 再回到孤寂的絕望之中。 穆染雖然自幼性子冷淡,但不是并不是體會不到別人的感覺。 她的眼睛被遮著,感官卻愈發敏銳。 “我說,我不會走?!彼拐娴闹貜土吮? 爾后又道,“我不會騙你?!?/br> 穆染說的沒錯。 從小到大, 她雖然時常拒絕穆宴,也不怎么接受對方的示好,但有一點, 只要是她答應的事情,就絕不會失信。 穆宴幼時落水,她答應照顧對方,就始終衣不解帶,幾乎寸步不離。 穆宴軟磨硬泡要她送生辰禮物,她便真的在對方千秋時送了那把白玉梳。 她有自己的原則。 不會輕易許諾,一旦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只是這么些年來,穆宴很少能讓她點頭答應什么。 那句“我不會騙你”,音調淡淡,不帶什么特殊的情緒,可一下就讓穆宴紅了眼。 他扣著對方指尖的手緩緩收緊,整個人也一點點壓下去。 “皇姐?!彼趯Ψ蕉呡p聲開口,聲音沒了之前的那種陰郁森然,“真的嗎……” 他問對方。 “你真的,不會離開嗎?” 即便聽了對方的話,他也還是沒信心,他多怕這只是自己的幻覺,是自己因為過于渴望而臆想出來的場景。 “穆宴,你知道的,我從不說假話?!?/br> 對方的聲音依舊清冷。 是啊,他的皇姐從來言出必行,不說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