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朕在此處耽擱的時間夠久了,國夫人自便罷,記住朕的話,日后無事便不要再入紫宸殿求見?!?/br> 穆宴原就不想見此人,若非適才是同皇姐在一處,不想讓對方懷疑,他只怕早就叫陸斌將國夫人打發走了。 那國夫人見他離開此處后,心中的難受卻并未減輕,反而愈發凝聚起來。 “……對不起?!彼f著,慢慢扶著一旁的椅子坐下,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確實應該恨我?!?/br> 正說著,那眼中的淚水越發滑落下來。 . 許是因著白日的事,因而夜里穆宴再次由那博古架后的入口進來穆染寢殿后,他罕見地沉默著,也不作聲,也不去觸碰穆染,只是安靜地在對方床沿旁落坐,接著微微低頭,靜靜看著對方。 同先前一樣,這寢殿內除了穆染自己,旁的宮人盡數被她遣離,且殿內未燃著一盞燈,唯有那殿外廊檐上掛著的宮燈在夜風的吹動下,一點一點地輕輕晃動著,連帶著印入殿內的燭火都顯得忽明忽暗起來。 穆染原是不打算開口的。 可她在架子床上躺了許久,也沒等到對方說話。 照著穆宴的性子,只怕是入了她寢殿的第一時間便會擁她入懷,接著一句句在她耳邊漫無邊際地說著各種話。 可今夜不同。 對方在她床沿坐了許久,卻一直沉默著,一句話未說。 對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猶如實質,叫她想當不存在都不行,最后,她只能從床上坐起身,接著借著殿外昏暗的燭光看著對方。 “陛下有心事?” 穆染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問,也許是對方白日同先前太不一樣,以至于在面對今夜的穆宴時,她原本冷硬的性子竟也稍稍松動了些。 穆宴顯然未料到她會突然開口問自己,怔了怔后,說話的語氣有些低沉。 “有些難過?!?/br> 他只說了這句,旁的一概未提,穆染聽后頓了頓,似是重新審視了對方一道,接著有些遲疑地開口:“因為衛國公夫人?” 細想想,白日見對方時,對方確實因著衛國公夫人而顯露了不快。 穆宴略點了點頭,卻沒多言,只是語焉不詳地說了幾句,接著忽然伸手,從對方身后將疊好的錦被拿走。 連帶著的,還有另一個軟枕。 然后在穆染的視線之中,同昨夜一般直接在架子床下將錦被展開,接著躺了上去。 “皇姐早些就寢罷?!?/br> 低低的聲音從床榻之下傳來,聽上去有些悶又有些說不出的可憐。 穆染想了想對方適才的神情,又想到眼下他是如何委屈地蜷縮在并不寬敞的錦被之上時,整個人指尖頓了頓。 她視線往下看了眼,隱約看見對方背對著她的身影,顯得有些蕭索。 穆染雙眸緩緩眨了眨,最終也沒開口,而是收回指尖,整個人又躺了回去。 寢殿內臥香爐中清雅的香氣一點點飄散開來,穆染不自覺地深深嗅了幾下,整個人不由地困意席卷而來。 不知不覺中,她逐漸落入黑暗,整個人的呼吸也緩緩變得綿長起來,顯然已經睡得極深。 原本在下方躺著的人等了許久,忽地開口喚了句: “皇姐?” 他的聲音不算大,可在安靜的寢殿內也叫人聽得十分清楚。 只是無人回他。 穆宴過了半晌后,便又喚了一聲,尾音落下后,聽見的便是架子床上的人清淺的呼吸聲。 他這才確定對方應是徹底睡熟。 于是緩緩從地上起身。 如玉般的指尖輕輕褪去外衫后,他伸手,將躺在外側的人小心地往里面挪了些,接著自己掀開蓋的平整云花綾錦被,躺了進去。 勁瘦有力的小臂輕輕環上對方的纖腰,接著手下用勁,將人納入自己懷中。 他微微低頭,在對方瑩白幼嫩的脖頸處深深一嗅。 接著半瞇起眼來,顯得沉醉。 原本郁燥了一日的心情瞬間變得明快起來。 果然只要將這人抱在懷中,再輕嗅對方身子上冷冬寒梅般清雅的香氣,這再壞的心情也會逐漸散去。 穆宴指尖緩緩移動,最終找到對方垂落于身側的纖細指尖,接著猛然一扣,兩人頓時十指相扣。 在對方蔥白細致的指尖上輕輕揉捻了幾下后,穆宴才將對方的手一點點從錦被中帶出,接著微微低頭。 微涼的薄唇輕吻上那修剪得圓潤誘人的指甲,仿佛虔誠地膜拜一般,他仔仔細細地將對方指尖輕吻了好幾遍,直到那指尖之上染上溫熱的溫度,和點點濡,濕之后,方將對方的掌心貼近自己的臉側。 “皇姐……”他的聲音繾綣情深,又隱隱帶著難以言喻的隱忍渴望。 薄唇在對方額間落下一吻,空氣中一句話逐漸消散開來。 “對不起,朕騙了你?!?/br> 希望你,永遠不要知道真相。 她現在待他這樣好,好到他開始害怕,若是有一日她發現了一切的真相會怎樣? 那是他不敢想的情景。 . 小翁主是在夏至前再次入宮的。 自她同薛縉大婚后至今已過了兩月有余,這些日子中,穆染也曾派了人去薛府,意思是若是小翁主得空,盡可入宮尋她。 只是每每回來的人都告訴穆染,說小翁主剛成婚,府中事務眾多,暫不得空。 因而這一耽擱,便也到了快夏至。 小翁主遞了名帖的那日,恰好是殿選一事重新定下日子的時候。 因著大暑過后便差不多到了要去行宮避暑的時候,太史局特意將殿選日子定在夏至后的幾日。 這消息是還是穆宴親自告訴她的。 那時穆宴正在紫宸殿中理政,穆染奉詔入殿,在他身旁落坐,恰好對方手中翻到了太史局遞上來的折子,上寫著擬定好的殿選日期。 穆宴只是看了眼,接著便將折子送至穆染跟前。 “皇姐瞧瞧?!?/br> 穆染被他這舉動弄得一怔,接著下意識視線垂下,看清了上寫著的內容。 “皇姐以為這日子如何?”見她只是垂眸不開口,穆宴便主動問她。 穆染其實對這沒什么興趣。 殿選,同那些待選的家人子們,于她而言都是頗為遙遠的事。 她唯一有些擔憂的,便是那些個家人子過了殿選后,只怕不少人會似當初的喬云露那般,將心思動到她這邊來。 屆時,她這個明安殿只怕都不得安寧了。 她這樣想著,面上卻絲毫未顯露,只是語氣輕緩地說了句:“這日子倒好,恰好選在了去行宮避暑之前?!?/br> 這句倒也是她心中的想法,只是她說完后,忽地感覺到周遭的氛圍凝滯起來,接著那放在她跟前的折子便被抽回。 “朕就不該問皇姐這事?!蹦卵缬行╆幱舻穆曇粼诙呿懫?,叫她一怔,轉過頭時,正好對上對方陰沉沉的雙目。 穆染不知對方又怎么了。 眼見著似是又有些不高興。 可問也是他問的。 眼下她不過順著對方的話回答罷了,對方為何不高興? 而看著她清冷的雙眸,穆宴指尖緩緩攥起。 他其實想問的哪里是那殿選的時日,不過是想瞧瞧對方對此事的態度。 畢竟這兩個月來,對方在面對他時,已經比先前好了不少,雖還是很少主動同他說話,可也不會被碰到他的指尖便全身緊繃。 而對在他身側落坐這樣的舉動也習以為常。 這樣的情況,讓穆宴不由地心中產生了些幻想。 因而今日才會主動問了對方關于殿選的事。 可眼下看來,一切都是自己想得過多。 寄予的希望越大,便越容易失望。 好在穆宴在問之前心中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因而倒也沒覺得多難受。 只是有些許失落罷了。 畢竟他的如此地渴望,有朝一日他的皇姐能同他一樣……不,只要以他一半的感情去對他,他便心滿意足了。 但他也知道,這事不能強求。 他一定要耐得住性子,慢慢地等。 畢竟這兩月來成效也是看得見的。 比之先前逼迫的手段,他的皇姐在這些日子中表現得幾乎都是他先前不敢想的了。 只要他忍耐住。 思及此,他原本沉郁的面容又逐漸好轉起來。 “怪朕,不應用這些瑣碎的事煩皇姐?!彼f著將那太史局遞上來的折子放在了甚遠的地方,接著道,“殿選一事交由六尚局去安排便是了,皇姐只當朕方才未提此事便是?!?/br> 他之后竟真的再未在穆染跟前提及殿選之事,仿佛這替他充裕后宮一事,不過是一點兒小插曲罷了,他絲毫不上心。 而穆染從紫宸殿離開后回到明安殿,才知道小翁主叫人遞了名帖入宮,說是明日進宮面圣,再來看看她。 想想也有兩月未見對方,穆染自然心中生出些高興來,因而吩咐了人將一切備好,只待第二日小翁主入宮。 及至第二日約定的時辰,小翁主果然準時前來。 比起未大婚前,如今的小翁主眉宇之間的天真爽利似乎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則是隱約籠罩著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