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我想離開這兒?!?/br> “好,好,我帶你走!” 穆宴說著,輕著動作替對方將身上的衣衫重新穿好,接著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慢慢地,仿佛怕驚擾了對方一般,帶著她離開了這處巨大的地下宮殿。 第三十四章 “皇姐果真心狠?!薄?/br> 從巨大寬廣的地宮中出來時, 穆宴沒再同來時一樣遮著了穆染的雙目。 他只是一路小心地抱著對方,格外沉默著。 盡管眼下他其實是想開口同對方說說話的,可方才對方的模樣實在叫他心驚, 他怕自己再開口又不知哪句沒說對便完了。 而被他抱在懷中的穆染,在經歷了腦中莫名出現的記憶, 整個人又陷入了短暫的崩潰后,在回去的這段路上, 理智開始一點點恢復。 那由地宮之下一路蜿蜒而上的臺磯極高, 穆宴抱著對方一步步走著, 漸漸地,明亮的燭火開始變得昏暗, 越往前走便越難看清腳下的路,和周遭的情況。 最終, 在過了一道拐角之后, 原本還能看到的一丁點光亮也徹底消失。 穆染整個世界又陷入了一片濃墨般的漆黑之中。 她不由地下意識攥緊了指尖,整個身子也稍稍繃緊。 “皇姐別怕?!备惺艿剿行┚o張, 穆宴低聲開口安慰, “這條路便是如此, 朕陪著你?!?/br> 他的聲音不似先前的陰郁,反而有些低沉地,帶著些安撫的意味。 穆染沉默了片刻。 “你每夜來我寢殿,便是由這入內的?” 穆宴輕輕“嗯”了一聲。 “另一處入口在哪兒?” 這話問出時, 穆染都有些佩服自己,方才分明還處于極度驚嚇的狀態下, 眼下她竟能如此冷靜地問對方關于那地宮的事了。 “皇姐想知道?” 穆染沒作聲。 抱著她的人便也沒開口,似乎不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 兩人便在沉默的狀態中又在這狹長的甬道之中走了半晌,最終是穆染重新開了口。 “我想知道, 那地宮的事?!彼辶枇璧穆曇粼陴乐许懫?,同那在甬道之中吹著的風一樣,落入穆宴耳中。 適才穆宴發瘋癲狂之時,曾提到了世宗,穆染想起當初她曾想要查這明安殿內玄機之時,對方也曾提到了世宗,想來那地宮,只怕是世宗費了心思叫人修建的。 而修建的原因…… 穆染又不自覺地想到那零碎片段中的女子。 穆宴方才提及趙國大長公主。 穆染知道這個人。 那是世宗的姑母,高宗之義妹,名藺卿,江湖出身。因高宗素喜白龍魚服,而二人相識,意氣相投結為異姓兄妹,而后更是在危機時刻救下高差點喪命的高宗。 及至高宗回宮,惦記自己這個義妹,便下旨召其入宮,封趙國長公主。 據史記載,這位長公主同高宗之間絲毫不似君臣,便是入了宮兩人也依舊關系親厚,并未生疏。 原本高宗崩逝前曾替對方定好了封地,準備令其出宮,位比親王待遇。 可據說趙國長公主放不下自己親自養大的世宗,便婉拒了高宗安排,留在宮內。 而世宗為表尊敬自己姑母,不僅加封其為趙國大長公主,還特意下旨叫人修建了這處明安殿,以供其居中。 這些便是穆染入住這明安殿后,叫人查到的內容。 她原本真的以為,這明安殿是世宗為表敬重而修建的。 可今夜親眼見了那地宮之后,腦中又接連閃過那些零碎的片段,那給她帶來的壓抑和絕望之感,讓她意識到一切似乎不是面上看見的那樣。 再加上穆宴方才說的那些話,讓她心中愈發起了疑慮。 穆宴原本是不打算告訴她的。 至少不是現在。 畢竟方才對方的那面色如紙的模樣還深深印在他腦中,世宗同趙國大長公主之間的事情實在糾葛復雜,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可他沒出聲后,對方卻又開口問他。 “有些事,皇姐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彼p聲道,“至少今夜不合適,朕只能告訴你,那地宮確實是世宗為了大長公主所建。至于另一處入口,以皇姐的聰慧,只怕不難想到?!?/br> 見他不愿說,穆染也沒追問。 同對方相處這么些年來,她早就明白一件事。 但凡穆宴不想說的事,無人能從他口中問出丁點信息來。 至于那地宮的另一處入口,在聽了對方的話后,穆染稍稍一頓,接著似是想到什么。 “紫宸殿?” 她的聲音有些許遲疑,卻不想對方聞言忽地低笑了聲。 “皇姐果然一猜就中?!?/br> 竟真是紫宸殿。 穆染顯然沒想到。 難怪穆宴先前總是能神鬼不覺地入她的寢殿,第二日又能不被人察覺地回到紫宸殿。 自元正之后至今也有幾個月了,她同穆宴之間的事竟也從未被人發覺過,先前穆染以為是對方做事不留首尾,眼下看來,除了這點外,那連接了紫宸殿同她的寢殿的那個巨大地宮也起了作用。 兩人說著,穆宴已經抱著她走了許久。 忽然,她感覺對方停了下來,接著抽出一只手似乎往前方伸去。 片刻后,對方的手再次收回,重新將她牢牢抱住。 “我們快到了?!蹦卵绲?。 穆染這才明白,原來對方是在打開那寢殿入口的通道。 很快,對方便抱著她從那狹長的甬道中走了出來。 霎時間,耳邊甬道中輕微呼嘯的風聲戛然而止,即便眼下看不清任何東西,穆染也能感覺到,自己回到了寢殿之中。 此時的她,稍稍有了些精力思考旁的事。 譬如同樣是一片漆黑之中,為何穆宴卻能如此穩當地行走,似乎這片濃黑對他來說沒有一點影響。 “因為朕已經走過無數遍了?!碑斈履卵绲蛦〉穆曇粼诙呿懫饡r,穆染才忽地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竟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皇姐這會子似乎有許多問題?!蹦卵缯f著,抱著她一步步往前方的架子床走去,及至到了床邊,他才微微彎腰,將懷中的人小心地放入綿軟的錦被之中,接著自己也躺了上去,“除了世宗的事,皇姐還想知道什么,只要你問,朕都可以告訴你?!?/br> 先前他還擔憂,自己皇姐會不會因著方才的事受了驚嚇而被嚇出什么好歹來,可如今眼見對方如此,他心中竟都有些佩服。 果然是自幼養成的清冷性子,便是方才顯得那樣毫無生氣的模樣,如今不過過了大半個時辰,竟逐漸恢復了過來。 即便是眼下看不見對方面上的神情,穆宴也知道,他的皇姐只怕早已收斂了先前的情緒,雙眸應是又變得空靈如冷月寒星一般。 而對穆宴來說,對方能恢復便是最好的。 方才在地宮時,他眼見對方那副樣子,心中仿佛被什么東西揪住一般,疼得幾乎要碎裂開來。 他雖然想將對方留在自己身邊,可從未想過那樣去傷害對方。 好在他及時醒悟過來了。 他和世宗畢竟不是同樣的人。 他的皇姐也不是趙國大長公主那樣的性子。 大長公主出身江湖,最是重情義,因而世宗對癥下藥,頗是用了些手段對她。 可穆染不同。 對方生性便冷然,就連展顏的次數都極少,更不必說情誼二字。 穆宴同她相處這么些年,也堪堪弄明白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誰。 因而才會有當初的那道帛書,他也才會以追封對方的母親為交換,讓對方親口說出愿意留在宮中。 可這到底不是長遠之計。 穆宴原本還有些混沌。 他以為只要同世宗一樣,用逼迫的手段,便能得到自己心中所想。 可方才的事讓他看清楚一點,那些法子或許對大長公主有效用,可對他的皇姐來說,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她或許會為了自己母親忍耐一時,可若是有一日,她發現了…… 穆宴的眼神微暗下來。 屆時只怕眼下的一切都不能再成為牽制對方留下的理由。 更何況,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是穆染這個人,和她的心。 原本他也以為得不到心,得到軀殼也好。 可真正走到那步時,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就舍不得。 單單是對方那空洞的雙眸,便讓他慌亂不已,他又怎能真的走到世宗那樣,以強硬手段一再逼迫的地步? 所以方才這么一段路程回來時,他的心中逐漸有了新的打算。 從穆染對那小翁主的態度來看,她并不是真的體會不到旁人的情感。想來是因著先天生性清冷,再加上幼時的經歷,造成了她如今異于常人的性子。 可既然她能如此看重一個剛相識幾個月的小翁主,便代表她其實也是渴望了解正常人的喜怒哀樂究竟是怎樣的。 穆宴想到自己先前了解的,那百納翁主同皇姐相處的情景。 不過是會撒嬌逗樂罷了。 對方可以,那他為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