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他的聲音森森,陰郁無比。 “所以朕現在后悔了?!?/br> 他根本不該試探,也不該給對方同薛縉接觸的機會,因為那樣他反倒更難受。 不過沒關系,他意識的不算晚。 修長如玉的指尖再次往下,這回卻壓在了對方中單的系帶上。 “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br> 于眼下的他而言,什么忍耐都是多余的,再多的耐心和等待,都換不來眼前這人一絲的情緒波動。 既然不能得到她的真心,為何不讓自己那難以紓解的渴望實現? 他以前總想著得到全部的穆染,可他從未想過,若是得不到又該如何? 若是永遠,這個人的眼中都沒有自己,那他這些偽裝,這些隱忍又算什么? 豈不是作繭自縛? 倒不如索性放開了自己。 心中被囚于籠中的困獸嘶啞掙扎,幾乎要將那搖搖欲墜殘破不堪的囚籠撞破,猩紅的雙目,尖利青紫的獠牙,饑餓多時的困獸早已忍不住。 如今鮮活而令人渴望的獵物就在跟前,又怎能忍得下去?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一點點握住了被死死鎖住巨大囚籠的出口。 “皇姐,朕很想念……”穆宴的指尖輕輕將中單的系帶拉下,聲音幽幽,“曾經的那夜?!?/br> 就像是久旱逢露,餓極遇食的饑餓旅人一般,那一次的飽腹并不能讓人滿足,仿佛飲鴆止渴一般,心中越發想念,越來越成了執念。 穆染看著對方眼底的神色越來越狂躁,仿佛染了毒的癮.君子,面上的神色卻異常平靜,巨大的矛盾感使他整個人都割裂開來,看著愈發可怖。 而當對方用幽暗隱忍的聲音提及曾經的那夜時,穆染腦中關于那夜的記憶盡數回籠。 她原本平靜的面容終于有了波動。 尤其是感覺到自己中單的系帶也逐漸松落后。 “穆宴?!北粚Ψ骄o扣住的指尖開始都收緊,似乎想從對方的掌心之中掙脫出來,“放手?!?/br>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可卻隱隱有些顫動。 穆宴卻絲毫未理會她的話,當將那系帶徹底拉開后,手下一拂,鵝黃色的繚綾中單便被輕輕掀起,對方手間瓊脂般的瑩白顯露無疑。 他的雙目登時便有猩紅閃現。 “放手……”趁著對方不注意,穆染猛地抽回右手,狠狠往前一推,試圖將對方推落下去,可她的掌心將將觸碰到對方身前,除了感覺到一片極高的溫度后,便忽地聽見對方低低地悶哼了聲。 那聲音…… 穆染聽得心頭驟然一跳。 那聲音太熟悉了。 對方方才提到的那夜,他就是這樣啞著聲音,一點點在她耳邊低喃著,他說。 “……朕如今方知曉,什么才是人間仙境?!?/br> “只愿往后日日如此,朕同皇姐,永不分離?!?/br> “原來這便是古語所云:只羨鴛鴦不羨仙?!?/br> 那時的穆染只當他是說的醉話,可時至今日她才意識到,原來當初的穆宴,真的就是那樣想的。 那一字一句,都是穆染最想忘卻又忘不掉的。 即便如何刻意遺忘,可只要處于同樣的情景之下,那些場景便盡數浮現于眼前,仿佛早已刻入骨血一般。 她蔥白的指尖被對方忽地握住,接著納入掌中,還未反應過來時,兩只手便都被那寬厚又帶了些許薄繭的指尖攥住,接著抵在身側。 做完這動作后,穆宴整個人越發下壓,額間也幾乎抵在對方光潔的額上。 “皇姐難道不知道,你這點力氣對朕來說,不過是蜉蝣撼樹嗎?” 似乎為了印證他的話,他手下稍稍用勁,便將穆染還在掙扎想要抽出的手腕徹底制住,讓對方甚至連挪動分毫都做不到。 穆染看著對方唇邊勾起的那抹笑。 似悅然,又似在譏諷她的不自量力。 “你——” 她想要說什么的,可最終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間,因為原本安然穿戴著的中單竟在此時被對方輕輕挑起。 地宮內燭火通明,亮得甚至有些炫目,整個內里似乎沒有一處是有陰影的,而在暖黃的燭光印照下,素來清冷的穆染便如同琉璃世界中的白雪紅梅,迎風肆意綻放,叫人見了便想要用盡手段攀折下來,養在精致而華美的瓷瓶中,只為了自己一人綻放。 這樣的事,穆染不是沒經歷過。 可不知怎的,此時她的腦中似乎又閃過零碎的畫面。 那個手腕比她更白,幾近透明的女子,似乎也曾面對著她眼下一樣的情景。 女子秀美精致的面容上是驚懼痛苦的神情,纖細的手腕仿佛輕輕一折便會斷掉,那上面原本覆著的月白色綢帶被一雙指節分明的大掌壓住,沒給她絲毫掙扎的機會。 她睜大了一雙美目,眼中的清淚慢慢聚集,接著順著微紅的眼尾緩緩流下。蒼白的雙唇被自己咬破,有鮮紅的血跡隱隱沁出,可她絲毫意識不到疼痛,只是口中一直呢喃著什么。 “放……” 穆染似乎聽清了一句。 “放了我,求求你……” 女子抽泣虛弱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起,接著便是一道沉郁而陰陰的聲音落入耳中。 “卿卿又說胡話了,朕和你,生同衾,死同xue,生生世世,永不分離?!?/br> 這話顯然不是對穆染所說,可聽得她整個人猛地一縮。 皆因那言語之中的狠戾執著,和濃烈的情感幾乎能將人灼傷。 穆染的心中,鋪天蓋地的悲戚痛苦洶涌而來,幾乎將她淹沒,令她窒息。 “皇姐……”此時,穆宴低啞的聲音忽地在耳旁響起,將陷入驚亂之中的穆染拉了回來。 她緩緩抬眼,看著上方的人。 可對方此時卻并沒有看向她,反而微微低頭,將微涼的唇印在了她削瘦的肩胛骨處,接著稍稍用勁,便在那片瑩白之上留下點點紅梅。 肩胛骨處傳來的細微疼痛并沒有讓穆染變得激動,她反而愈發沉靜了下來。 甚至連開始的細微掙扎都已經徹底放棄。 她感覺到對方小臂忽地停在她腰側,接著猛然收緊。 兩人之間嚴絲合縫,沒有一絲縫隙。漸漸地,穆染感覺到了對方有什么起了變化的地方,她的眼前卻又忽地閃現那個面容秀美的女子哀泣的面容。 “皇姐?!鄙硢〉穆曇糁袏A雜著難辨的情緒,穆宴順著她的肩胛骨一路向下,語調繾綣而深情,“阿染,皇姐……” 不知不覺中,他原本緊緊壓著對方手腕的掌心已經有些松動,但沉浸在偏執情緒的他并沒有發現對方此時早已沒有再掙扎,一雙手仿佛失了力氣一般地垂落在身側。 “放了我,求求你……” 女子哀傷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邊響起,穆染的心間一點點地越發壓抑絕望。 “我的阿染……”當穆宴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時,穆染忽地動了動唇 “穆宴?!边@聲音平靜,卻顯得虛弱異常,仿佛大病初愈的人一般,聽上去叫人心驚。 原本已經陷入沉郁的執念之中的穆宴忽然就頓住。 他將薄唇從那片凝脂上抽離,接著抬頭,下一刻,整個人一滯。 “……皇姐?”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對方原本就瑩白的面容眼下越顯蒼白,就連原本頰邊還帶著的幾分暖色也不知何時盡數褪去,唯余雪白。而原本顏色便淺淡雙唇此刻更是潔白如紙,連一絲旁的顏色都瞧不見。 穆宴于是猛地雙手撐起,整個人往上一挪。 他的視線對上了對方的雙眸。 那雙冷月寒星一般的眼眸中,此刻早已失去所有色彩,變得黯淡無光,周遭燭火的映襯不僅不能讓她瞳孔染上暖色,反而盡數被那雙暗沉的眸子吸入,不現光亮。 穆宴不知發生了什么,仿佛就一瞬之間,對方便從一個鮮活的人,霎時變得沉靜下來,仿佛失了生的希望。 “皇姐?” “穆染!” 穆宴被嚇住了,他伸手抱住對方,接著連著叫了對方名字好幾下,可始終得不到回應,他的眼中逐漸被驚惶所占據。 他以為是自己方才的行為才讓對方變成眼下這樣的。 于是心下霎時被濃烈的驚痛和悔恨籠罩。 “對不起,對不起?!彼碾p臂緊緊環著對方,整個人在對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念著,“我錯了,阿宴錯了,你不要這樣?!?/br> 他真的錯了。 他根本不是世宗。 他做不到,做不到世宗那樣狠心,他不可能看著穆染絕望而無動于衷。 無論如何用手段,他自始至終都不愿傷害對方。 因為穆染對他而言就是一切,對方這樣叫他完全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他原本以為自己和世宗是同一類人。 可當看見穆染這副毫無生氣的模樣他才意識到,根本不一樣。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這樣逼迫對方。 這明明,就是他費勁了心思疼惜了這么多年,陪著對方一起長大的人。 穆宴是渴望,可他從未想過會讓對方變成這樣。 “皇姐,對不起?!彼麑⑾骂€輕輕壓在對方的鎖骨處,一句句地道著歉。 那頭被囚于心中,只差一點就要被放出來的困獸,又被他親手,牢牢地再次鎖了回去。 “……穆宴?!痹趯Ψ讲恢诙吥盍硕嗌倬渲?,原本安靜得仿佛失了生氣的穆染忽然開口叫了對方一句。 “我在!”見她終于開口,穆宴忙應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