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對方卻沒再催她,只是溫熱寬厚的手掌開始緩慢游走起來。 修長的指尖仿佛靈巧的小蛇,所過之處想熊熊燃燒的火焰,帶來一片炙熱guntang。 最終,那白玉般的指尖停在束緊的系帶處,輕輕捏住,接著緩緩往外拉。 穆染感覺到自己腰襦的系帶被一下拉開,她猛地收回手,壓在對方的手背上。 阻止了對方的動作。 “我說?!?/br> 她的聲音愈發泛冷,冰寒徹骨。 看著她垂眸的模樣,穆宴便又說了句:“抬頭,看著朕說?!?/br> 將指尖掐入掌心中,穆染一點點抬頭,如冷月寒星般的雙眸對上對方幽暗的雙目。 “我以……”她的聲音壓抑,語調帶了些無法控制的輕顫,“我自己,同陛下交換!”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的眼中愈發暗沉了下來,沒有一絲光亮,而原本死死陷入掌心的指尖也猛然松開,頹然落在身側,在燭火的印照下,掌中的幾道血痕隱約可見。 心中翻涌而至的絕望和恥辱感幾乎將她淹沒,可她卻沒有收回同穆宴對視的視線。 她就這樣看著對方,眼神虛無空靈。 而聽見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穆宴滿足地喟嘆一聲,接著抬手,修長如玉的手掌輕輕壓在對方雙眸上。 “皇姐記住自己說的?!彼皖^,在對方耳邊沙啞著聲音道,“你用自己同朕做了交易,朕也不想日后一再提醒你此事?!?/br> 盡管不想傷害她,但無法否認的。 當看著對方壓抑著神情,用輕顫的聲音說出那句話時,穆宴覺得自己整個人全身血液都變得灼熱而沸騰起來。 真好啊,這支孤傲高潔的寒梅,正一點點被他從迎風而立的枝頭折下,最終囚入他早已準備好的華貴瓷瓶中。 除了他,誰也不能欣賞到這寒梅的美。 最終,孤冷的寒梅只會為他一人而盛放。 在那之前,他還有耐心,要懂得隱忍。 “朕有件事,要拜托皇姐?!?/br> 他的掌心依舊遮住對方的眉眼,一點點兒慢慢在對方耳邊說出自己要說的話。 “百納的翁主同薛縉的婚期將定,朕屆時只怕不得空,皇姐近來既同褚師黛交往甚密,不若到時便由皇姐代朕主婚,皇姐以為如何?” 所以說,瘋子便是瘋子。 他分明厭極薛縉,以往也不許任何人在穆染跟前提起這個人,可如今卻又指了名要穆染去主婚。 身為新人,婚禮上必然要向長公主敬茶,屆時兩人近距離接觸,穆宴未必就受得了。 眼下卻偏要讓穆染去。 這樣的人的心思,誰也琢磨不透。 “我不想去?!蹦氯疽虻?。 會節外生枝的事,她從來不做。 可穆宴卻并不由得她選。 “皇姐為何拒絕?”他的唇在穆染頰邊流連,語氣卻帶了些危險之意,“難道皇姐還記著那薛縉,怕見了傷心?” 他分明知道穆染心中并沒有這樣的想法,可卻非要如此問。 見對方不答,穆宴的眼神中的濃墨一點點聚集起來。 “皇姐若不愿去,便罷了,朕不勉強?!彼p輕道,“只是朕不得空,皇姐也不愿去,這婚禮沒有主婚人,也無必要辦。過會兒朕便下諭,取消翁主同薛縉的婚約便是?!?/br> 穆染指尖一頓。 她知道對方這是又開始了。 歷來朝臣娶親也沒有一定要皇室中人主婚的慣例,得臉些的也就是天子下詔指定冊使親臨現場罷了。 可如今對方卻以無人主婚為由,告知她要取消這婚事,實則不過要她應下主婚一事。 腦海中閃過小翁主提起薛縉時羞赧的面容,又想到對方言及不想入后宮時的認真,穆染最終妥協。 “好,我代陛下去?!?/br> 不過主婚罷了,她同那薛縉從未見過,這么些年,若非旁人提及,她自己都要忘了這么個人,想必對方也是一樣,又有什么不敢去的? 然而她應下后,穆宴卻并沒有顯得高興,反而眼神幽幽,盯著她半刻后方開口: “皇姐千萬記著,不要同那薛縉有任何牽扯,知道嗎?” 穆染看著對方。 你也可以不要我去。 可這話她最終也沒說出口,只是斂下眉眼,再次沉默下來。 穆宴見她不再開口,也沒計較這么多,只是小臂用勁,又將對方壓入懷中,而后低頭輕嗅對方烏發中的幽香。 他沒告訴穆染,這是他給自己的一次選擇。 薛縉在他心中始終是根刺,即便賜婚讓對方娶了褚師黛,他也還是不安心。 唯有親眼看著皇姐同對方再無任何瓜葛,那根刺才能徹底的拔去。 只要這次的婚禮平淡結束,他就有勇氣給穆染更多的自由。 只要不出問題…… 穆宴的眼底有暗色閃現。 皇姐,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了。 . 因為在紫宸殿內睡了許久,故而穆染是用了晚膳才離開的。 關于那個內室的事,穆宴也在用膳時同她說了一些。 她才知曉,原來紫宸殿內還有這玄機。 只是那地方給她的感覺并不好,因而她也沒細問,陪著穆宴用了晚膳后,對方才放她離開。 走之前,對方還特意提了句。 “皇姐寢殿這幾日應是一樣無人的罷?記著千萬不要讓人殿內伺候?!?/br> 一聽這話,穆染便知曉了對方的意思。 “我的寢殿內,從來無人守夜?!?/br> 她只是回了這么句,接著便聽對方輕笑一聲。 “其實有人也無礙,朕并不在意。只是為著皇姐想罷了?!?/br> 之后穆染便沒再接話。 她安靜用著膳,聽著對方時不時在她耳旁輕聲說著什么。 只是全然不上心,多數都是聽了便過了,一點兒印象都沒留下。 自紫宸殿出來后,在外等了許久的千月方忙著到跟前來。 “殿下?!毙闹须m疑惑為何自家殿下進去這么久,可她卻沒開口問,只是道,“車輿在紫宸門外等著了,奴婢去叫駕士將車輿駕過來?!?/br> “不必了?!蹦氯拘煨斓?,“本宮自己走回去,讓他們先回吧?!?/br> 千月雖不解,可還是應了聲,兩人下了臺磯后,她才吩咐一道跟著來的兩個小宮娥去紫宸門外傳長公主的話,接著自己便跟著長公主慢慢往明安殿回去。 “千月?!闭咧?,她忽然喚了對方一聲。 “奴婢在?!鼻г旅?。 “你家人替你定下的婚事,你可見過對方?” 千月因她這話被問得一怔,回過神來后忙道:“回殿下,奴婢入宮多年,一直未曾歸家,只是從家中寄來的家書中得知爹娘替奴婢定了一門親事,待奴婢離宮后便完婚。至于對方是何模樣,奴婢一概不知?!?/br> “你既從未見多對方,也不知對方是怎樣的脾性,就不擔心所托非人嗎?” 千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奴婢的婚事又怎由得自己做主?況這宮中能放出去的又有幾人,許多人若是過了二十五還未離宮,便只能宮內了此余生,奴婢得殿下您的恩惠,已是旁人羨慕不已的了。待奴婢出去時,早已是老姑娘,那人既愿意等奴婢到現在,奴婢又豈敢再求旁的?” 照規矩,宮女到了二十五便會陸續放出宮,可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這宮內總要有人伺候,因而便總有宮娥是被留下的。 千月便是其中一個。 她當初原是在尚宮局,只是后來被穆宴抽調到了穆染跟前伺候,這一伺候便是十數載,從一個普通丫頭走到今日大宮女的地位,這之后又沒有人接替她,因而當初大赦宮女時,便沒有她的份。 千月原以為自己要在這宮內待上一輩子了,都打算寫家書回去叫父母退了那門親事,誰知竟還有如此造化,長公主親自允了她說待她二十六歲生辰時,親自向陛下請旨,赦她出宮。 聽了對方的話后,穆染雙眸朝前,視線卻不知落在何處。 “是了,能出宮便是最大的幸運了?!迸缘挠钟惺裁纯汕蟮哪?? “你也是,小翁主也是?!蹦氯镜穆曇羟謇?,卻莫名有些低,“你們都很幸運,能夠有離開皇城的那日?!?/br> “殿下……?” 千月極少見到她這副模樣,因而有些愣愕,正待要說話時,卻見對方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面上不帶任何情緒。 于是便只能將話咽回,再次安靜跟著對方。 明安殿離紫宸殿并不遠,乘車輿不過兩刻鐘便到,是整個皇城內除長安殿和明義殿外離紫宸殿最近的宮室。 只是若靠著雙腿慢慢走回去,這路程便稍微有些周折了。 因著不外出不喜許多人跟著,穆染每回出來都只帶上千月并兩三個小宮娥。 這回便更簡單,算上她自己,連同千月外,都只有四個人。 那駕車的駕士自然不算在內。 而方才自紫宸殿出來時,千月便照著她的吩咐將那兩個小宮娥打發去尋駕士了,故而眼下寬敞而寂靜的宮道中,唯有她主仆二人在走著。 旁的宮人內侍因著日日都有事在身,故而行走在宮道內也是步履匆匆,甚少停下。 皇城大而廣,巡值的金吾衛也不能時刻都在此處待著,因而整個皇城內,許多地方都長時間沒人經過。 那些個偏僻的地方,若非自己留心,只怕在宮內待上個一年半載也不會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