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她們傾慕的,風光霽月的陛下,內里究竟是個怎樣的瘋子。 第二十六章 抓心撓肝,難以入眠?!?/br> 寒食宴后, 殿選的日子還未定下來,宮內便有另一件事傳遍了。 “百納翁主許給了太官令薛縉?”看著眼前的燕秀,李靜涵似有些不敢相信, “果真?” “奴婢不敢渾說?!毖嘈忝Φ?,“昨日陛下連夜下的旨, 替百納翁主同薛大人賜婚,且因著薛大人職位低, 陛下還特意將光祿寺少卿這個空缺叫他補上去, 還叫太史局擇定吉日, 以定婚期?!?/br> “可……薛縉不是同長公主曾有過婚約嗎?” 便是婚約未成,這薛縉也同百納翁主扯不上關系。 那小翁主來大魏顯然是為了入宮的, 眼下竟這樣許了朝臣,她未必就會鬧? 將心中疑惑問出, 李靜涵便又聽得燕秀回道:“說出來只怕姑娘不信, 這同薛大人的婚事,聽得說還是百納翁主自個兒去紫宸殿求的。這中間究竟如何誰也不知, 只是小翁主前腳從紫宸殿出來, 陛下便立時下了旨?!?/br> 那百納翁主原是李靜涵殿選路上最強勁的一個對上。 蓋因對方由百納而來, 占了先機,不必同她們這些人一樣,還要等著殿選后冊封。 且照著先時的例子,百納送來的翁主冊封最低也是九嬪中的位份, 可殿選的家人子至高也不過正七品小儀,若單論位份, 李靜涵便首先輸了對方一籌。 原本她還在為此憂慮,未料到不過一夜之間,那個她視之為對手的人竟直接出局了。 臣妻和宮妃, 到底還是有著巨大差異的。 至少對方再也不會是自己的威脅。 思及此,李靜涵心中一直繃著的那根弦終于松了開來。 不論陛下究竟是何打算,總歸于她是有利的。 姑母李太妃在前邊替她鋪路,她自問今屆家人子中,還未有一人是能入眼的。 只要小翁主不在,憑借著她同陛下之間的情誼,自然能將旁人都比下去。 此時,長公主明安殿內,褚師黛坐在紅杉木嵌云英石背板的羅漢床上,雙眉微蹙,看著對面的人。 “殿下,我……”她想說什么,卻又似有猶豫,不知如何開口。 看著對方欲言又止的模樣,穆染身子稍稍往后靠,背靠在了身后的憑幾上。 “本宮記得你不是磨蹭的人,怎的今日竟這樣不爽快起來?” 褚師黛平日自然不是這樣,從來都是想到什么說什么,可今日情況不同。 先前她尚不知曉那薛縉曾是長公主未婚夫婿時,還能毫無保留地同對方說自己心悅薛縉,可如今在已經知曉此事的情況下,她實在不知如何開口。 尤其是她同薛縉的婚約。 這明安殿也是她自己要來的,原本來之前她想了許多如何開口的話,只是當來了見到長公主的瞬間,原本要說的便全堵在了喉間,叫她根本不知怎樣說。 “其實你不說本宮也知道?!蹦氯拘煨斓?,“賜婚之事,本宮今日一早便聽說了?!?/br> 小翁主一滯:“殿下,我……對不起?!?/br> 她看著對方,好半晌才說出一句對不起。 穆染卻擺擺手。 “為何同本宮道歉?你心悅薛大人,如今又得陛下賜婚,是高興的事?!?/br> “可,薛大人畢竟曾是你的……” “他曾同本宮有婚約不假,可最終未成,且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若非那日太妃提及,本宮自己都記不起了,你實在無需放在心中,更不用覺著對不住本宮?!?/br> 小翁主因著她一番話,心中五味陳雜,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她一方面覺得自己對不住對方,可另一方面看著對方這副清冷的模樣。 尤其是在說那番話時,眼中神色淡淡,沒有一絲起伏,讓她不由地脫口問了句。 “殿下,您不難過嗎?” 難過? 穆染指尖微頓。 為何難過? 她看著對方,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何這樣問。 褚師黛細細看著對方,似乎想從對方的面上瞧出什么來,可最終她只是有些挫敗地收回視線。 因為她發現,長公主的面上確實沒有任何波動。 她似乎全然不為自己曾經的未婚夫婿要另娶他人而覺得難過,那雙幽深如冷月寒星的雙眸中一片虛無,什么都沒有。 小翁主自己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為了對方。 因為時至今日她才發現,這個如今皇城中唯一的長公主,似乎并不似旁人所想的那般令人歆羨。 對方或許擁有這世上最好的一切,可從她的眼神褚師黛卻能看出,她的心中一片貧瘠。 因為感受不到,所以不傷心。 旁人能輕而易舉擁有的悲歡喜樂,對她來說卻是極少能感受到。 也許這世上,本就沒有過多的事物值得對方停駐。 褚師黛的雙眸又看了看對方虛無的眼神。 所以才會什么都不在乎。 “殿下?!彼龅亻_口,“有人向你求過什么嗎?” 對方忽然的轉變話題叫穆染一怔,接著順著對方的話想了想。 似乎是……有過的。 這么多年來,那個人不止一次地在她跟前同她說過。 “皇姐,為什么你的眼里從來都沒有孤?” “一回,哪怕只有一回,只要你能認真看孤一眼也好?!?/br> 對方落水那年,她幾乎是日夜陪著照顧,那時的少年高燒不退,雙頰燒得緋紅,可攥著她手的指尖卻死死握著,絲毫不愿放開,迷糊之中口中還喃喃念著。 “求你了,看看我,只看著我……” “求你?!?/br> 那時的穆染坐在床邊,看著整個已經思緒迷蒙的對方,垂著眸一言不發。 最終她也沒應下。 因為她根本不知對方究竟說的是何意。 穆宴總愛說她眼里看不見任何人。 可她也不是眼盲,怎會瞧不見人? 因而只當對方每回的請求是他無故犯瘋罷了。 回神后,穆染看著對面的小翁主道:“大約是有的罷,只是本宮也記不清了?!?/br> 這么些年,也只有穆宴一人在她跟前那樣過,可這些事又怎能叫外人知曉? 小翁主卻也不是蠢人,見對方如此,心中便明白幾分。 只怕她是不想說罷了。 心中不由地嘆了一句。 似長公主這樣的性子,若求的只是身外之物,金銀財帛便也罷了,可要想在她身上求得什么,只怕難極。 這樣想著,小翁主面上竟不自覺地顯露出來,恰好被穆染瞧見。 “怎么,后悔了?”她道,“眼下賜婚旨意尚未徹底傳開,你若不想嫁了,倒也不是沒有回旋的余地?!?/br> 對方面上的愁緒讓穆染誤以為她是后悔向陛下請旨。 小翁主聽了便忙搖頭。 “當然不是?!?/br> 可她又不能說自己為何如此,只得將話往另一邊說。 “薛大人很好,能嫁他,比入后宮要好上萬分。殿下莫怪我多言,尚在百納時,我便知道,深宮之中極少有善類,父王那些女人們,為了能得父皇一點兒垂憐,人人用盡手段。母妃這么些年來小心謹慎,就怕有一點兒錯處,被旁人捏著治下去。若非我生來便是要到大魏聯姻,那些庶女們只怕沒一個好開交,這翁主之位也不定什么時便沒了?!?/br> 小翁主原本還是為著將話題引開,誰知說著說著竟真情實感起來,也顧不得眼前的人是大魏長公主,竟將心中的話都說與對方聽。 “在百納尚且如此,只怕來了大魏更不知如何了。殿下想來比我清楚,眼下陛下雖后宮無人,可那些個待選的家人子們,又有哪個是好相與的?若先前尚未遇著薛大人便也罷了,橫豎不過是命,我也認了??梢娏怂?,我便覺得,這世上總是有值得期待的事去做的?!?/br> “這便是你冒著風險去請旨的原因?” 小翁主點頭。 她自然知曉,自己先前入大魏是要成為天zigong嬪的,雖則以前也有先例,百納的翁主做了臣妻,可她去紫宸殿前自己心中也在打鼓。 先例是先例,若今上不允,她便是斷了自己后路。 好在陛下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打算。 “我去了紫宸殿后,起先陛下是不怎么愿意見我的,也不怎么同我說話,直到我說了自己來意后,他才忽地放下手中朱筆,幽深的眼睛瞧了我好半晌?!?/br> 褚師黛現在還記得昨夜紫宸殿的情景。 那時她稽首行大禮,將自己的來意說清楚后,便不再開口。 整個紫宸殿內靜得嚇人,就連原本陛下行筆之間衣料婆娑的細微之聲都已經停下,除了自己的呼吸聲,褚師黛再聽不見旁的聲音。 殿內的氛圍凝滯且壓抑。 她雖以手抵額垂首于地,可這樣的姿勢愈發叫人心中緊繃。 因為她看不見周遭情況。 似乎要印照著她心中的想法,整個殿內的燭火竟也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