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眼下聽得是李太妃派了人來明安殿,穆染便問了句:“何事?” 那小宮娥便道:“回殿下,太妃說再過十幾日便是寒食,因想著殿選推遲,彩絲院的貴女們只怕悶著無趣。恰好進來花房培育了新品種,太妃便打算辦個寒食宴,邀諸位貴女們同百納國的翁主一并在太液池內賞花,再一并用膳?!?/br> 李太妃派來的人還說,眼下瓊英長公主是唯一一位留在皇城內的先帝皇嗣,旁的公主上月時便已分府出宮。而因著這回是小宴,也算是內宴,故而派人來問問穆染是否也去。 穆染這人素來不喜歡參加這種人多的宴會,原本第一反應便是拒絕,可想了想又問了句。 “小翁主那邊可有說要去?” “聽得說翁主已經說了會去?!?/br> 穆染聞言沉吟半刻。 “叫人去慈安殿回太妃,說本宮屆時一定到?!?/br> 小翁主如今在大魏并無親人,若獨自一人去了,只怕心中感傷。她同對方既相識一場,倒不如陪著一起,也不至讓小翁主屆時覺著無趣。 第二十二章 在先帝下旨賜婚的那道圣旨…… 清明前一日,穆染照著先前應下的,大致梳洗了一番,便乘了車輿去太液池。 這寒食宴是李太妃所辦,自然也是她來主持。 作為如今東內唯一一個留下來的先帝妃嬪,她雖未有太后之權,可在諸位待選的貴女眼中,這位被今上尊為太妃,入住慈安殿的李太妃,便是整個宮中最尊貴的女人。 因而在知曉是太妃娘娘邀她們來太液池小聚后,各個心中都不自覺地帶上些期許。 都說今上敬太妃,這寒食宴說是小聚,可萬一陛下途中出現呢? 一切都未可知。 原本聽得說殿選推遲了的眾人,在得知這個事后都有些高興。 在不知殿選何時定下新日子前,這便是她們的機會。 即便知曉此次寒食宴很大可能是太妃為了本家侄女李靜涵所辦,可誰也不愿放棄這樣好的機緣。 因而在寒食這日,諸位貴女都花了許多心思裝扮自己。 眼下雖已過春分,可春寒料峭,并不是適合穿薄衫的季節。 但諸位貴女卻顧不得這許多,各個都褪去腰襦夾襖,換上訶子大袖衫,齊胸百迭裙。 再加上云鬢酥腰,粉面含春。 往太液池那兒一站,瞧上去倒是人比花嬌,花房新培育出的白牡丹在這些鶯鶯燕燕中,反而顯得有些暗淡。 尤其是美人如玉,就連說話都是溫言軟語,聽上去叫人骨頭先酥了一半。 穆染到太液池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幅賞心悅目的景象。 十五六歲的姑娘如同含苞待放的花兒一樣,各個嬌艷欲滴,面上帶著青春的朝氣和年輕的美好。 各色的大袖衫穿在諸位貴女身上,不僅不顯得雜亂,反而讓人有種誤入百花仙境的錯覺。 “果真是千挑萬選入了彩絲院的家人子們?!笨粗贿h處的人,穆染輕聲開口,“各個容貌皆不凡?!?/br> 看著這些美人,穆染的心中忽地閃現出一個想法。 這樣多的絕色,穆宴總會瞧上一個罷? 這些家人子們,花一樣的年紀,花一樣的面容,且皆是大家出身,容貌才情皆不凡。 穆染自問沒什么特殊之處。 若是這些家人子中,有一個能入了穆宴的眼,也許慢慢地穆宴就會對她失去興趣。屆時也許穆宴會覺著她留在這皇城中礙眼,讓她出宮也未可知。 思及此,原本對這些貴女不怎么上心的穆染,忽地有些認真起來。 “殿下?”身后熟悉的聲音響起,穆染收回眼神回頭一瞧,卻見同她一樣穿了腰襦的小翁主在身后站著。 “翁主來了?!蹦氯镜?,“本宮適才還奇怪,怎的沒瞧見你?!?/br> 小翁主聽后便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殿下方才看那些個家人子倒是入神,并不似在尋我的樣子?!?/br> 穆染:…… 對方到底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家人子們生得嬌艷清麗,本宮便一時看住了?!?/br> 小翁主聞言便也往那邊瞧去,接著頗不以為然地道:“都不過是俗物罷了,無一人比得上殿下您?!?/br> 因著近來同穆染交往的時日多,且對方絲毫不計較自己偶爾的口無遮攔,因此褚師黛在聽得對方夸那些貴女生得好看后,便徑直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身旁的艾芝聽了心里都急壞了,生怕長公主殿下降罪。 倒是穆染,也沒在意對方言語之間的隨意,只是道:“本宮如何同那些家人子比,單是年紀這一點,她們便已經勝過本宮千萬?!?/br> 她的眼神落在小翁主身上。 其實她更羨慕的,是小翁主這樣的性子。 在宮里這么些年,她也不是沒見過那些小國所獻的美人,可無一人是小翁主這樣的。 即便知道自己入了大魏,此生只怕都再無機會回到自己母國,這樣骨rou親人分離的痛苦,許多人都覺得痛不欲生,因而入了后宮便時常郁郁寡歡,終日不得笑顏。 而小翁主則是穆染見過的唯一一個,從不因著自己身世自怨自艾,反而每日都很開心的人。 身為百納國翁主,她如何不知道自己這回來大魏便沒了回頭路。 什么得了空再回去瞧瞧,不過是她隨口說給自己母妃聽的。 入了大魏,便生死都在大魏。 她正是因為清楚這點,所以才選擇每日都開心地過,橫豎開心是一日,不開心也是一日。 為何要同自己過不去呢? 這一點,是小翁主親口告訴穆染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穆染才這樣羨慕對方。 因為對方的豁達是她沒有的。 小翁主活潑、驕縱、爽利,說話做事直來直往,從不繞彎。 但穆染不同。 穆染習慣了將所有的事壓在心中,習慣了常年都是冷淡的面容見人。 她從小就不怎么笑。 即便母親還在的時候,她展顏的次數就很少。 她總是平靜著眼神,也沒多少事能讓她的心情泛起漣漪。 尤其是面對穆宴時,她很少開口,笑的時候就更少,幾乎沒有。 無論對方如何費盡心思,她也甚少有所觸動。 因此穆宴不止一回地說過。 他說穆染仿佛一個沒有心,也沒有感情的軀殼。 因為她根本感受不到別人對她的好,或者說,她從不在乎穆宴給予她的一切。 穆染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是這樣的。 可她其實也會想感受,什么是真正的開心,想知道怎樣才是無憂無慮。 正因為自己沒有,所以她才會羨慕褚師黛。 因為有時候看著對方的笑,她似乎也能有所共情。 這就是她為什么從不計較褚師黛在自己跟前沒規沒矩的原因。 小翁主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是聽了她說那些家人子年輕后,便道:“歷來宮中最不缺的便是年輕的姑娘,如今陛下后宮雖暫時空懸,可總也有人會多起來的那日,這年輕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說的其實不無道理。 歷來天子身旁最不缺的便是年輕貌美的美人。 思及對方的身份,穆染因道:“眼下雖殿選推遲,影響了冊封時日,可依例百納來的翁主從來不會是低位,而殿選的家人子最高不過是正七品的小儀,屆時這些貴女們一個都越不過你去,你且放心?!?/br> 穆染說這話是為著讓對方安心,莫要因著這些個貴女胡思亂想。 若是平日,小翁主聽了也就過去了,畢竟她知道長公主說的都是對的。 身為百納翁主的她,冊封最低也是正二品九嬪之內的位份,甚至在往代,也有因大魏君主看重百納國,一入后宮便封妃的前例,所以她其實從未擔憂過自己的境況。 可今日聽得對方言語之前的寬慰后,她卻并未應下,反而罕見地沉默下來。 她反常的舉動,叫穆染有些奇怪。 “翁主這是怎的了?”她因問道,“瞧上去似乎不太高興?” 許是小翁主在她跟前時常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樣,故而穆染一眼便瞧出了對方的不對。 那小翁主也沒想到自己表現的這么明顯。 在聽見對方問自己后,便下意識頓了頓,猶豫半晌,最終下定決心般地同對方低聲問了句。 “殿下,若我不入陛下后宮,可有可能?” 不入后宮? 穆染一怔。 正要開口問,那小翁主卻似破罐子破摔一般地,將適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原來她遲到不是故意,而是因著在來的路上不當心同一人迎面撞上,她行走時素來不怎么看腳下步子,故而也就未發現在來路上有突出的青磚,正走著,鞋尖撞到青磚上,眼見著便要摔在地上,身后是艾芝的驚呼。 就在她來不及反應時,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接著她感覺到自己腰間被一只手輕輕環住,穩住了她往前栽去的身子。 回過神來時,那拉住她的人早已收回了手,在跟前站著。 還朝她見了禮。 那時剛剛回神的小翁主抬頭一瞧,原來是個身著官服的人。對方生得清雋俊秀,黑發梳得一絲不茍攏入官帽之中,在初春的日光照耀下,愈發顯得他儒雅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