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不然呢?”陸吾抬了抬爪子:“你看我這四只爪子能幫你好好抹藥嗎?” “抹藥?”妙心詫異了一下,猛然反應過來,磕磕巴巴地:“那我、我……” 我屁股上的傷呢......她說不出口。 陸吾見她面上飄起兩片紅霞,咧開嘴灑笑道:“放心好了,你全身上下的傷口都是仙尊親手給你抹的藥。一天抹三遍,一遍抹個把時辰,著實是費心照料?!?/br> 妙心一聽,臉紅得似在烈日下暴曬多時。 抹藥必然得褪下衣裳,赤條條地在仙尊面前一躺就是個把時辰,一天還得躺三遍,哪兒都看遍了…… 這般聯想,她連耳根都羞紅了,揪著袖口,急囔囔:“隨便抹兩下完事,抹恁久做甚,又不是繡花!” “你不懂仙尊的用心良苦吧?!标懳豳M勁憋著笑,一本正經地解釋:“若不仔細點,藥效如何滲透rou骨之中?你的傷口頗有些深,若非如此,能好得這么快?” 它話里真假參半,趁她原本就因醉酒而稀里糊涂,陸吾便胡謅八扯了些。 妙心心緒正亂,又羞赧不已,無暇細思,便將他的話全信了,也覺得它所言在理。 仙尊乃掌管地界的仙官,對萬物素有慈悲憐憫之心。救她約莫與救一只貓狗沒甚區別,抹藥也不過如此,即便將她身子看了,在他心中也驚不起一絲漣漪。 這般想,妙心才釋懷許多,可又莫名增添幾分失落。 妙心思緒難理,即拋腦后,不再多想。 放眼廣闊林野不見仙尊,遂問:“怎不見仙尊?” “怎么?”陸吾笑問:“之前你躲他都來不及,現下心生感動,便惦記他了?” “我沒有躲……”妙心哪會承認,頗為誠懇地說:“勞煩仙尊三番五次救我,我起碼得當面道謝?!?/br> 陸吾意味不明地將她一看,忽伸出一條尾巴,遙指西邊的山頭:“他在西山的另一側。若是見著他,就說是你自己在島上瞎走亂晃,莫要出賣我?!?/br> 見它話里神神秘秘,妙心抬眼眺望西邊,就是一座蒼翠繁茂的青山,并沒什么特別之處。 妙心應下話,即刻御風飛去。 * 不消片刻,掠過山頂,西山背面之景赫然躍入眼簾。 妙心愕然停在半空,怔怔看著下方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厚重得像鋪蓋在山林的積雪,將整面山體遮掩得瞧不出一分山色,就連草地也被盡數淹沒。 陽光下的山茶花純白又干凈,散發瑩白輕柔的光暈。輕風拂過,舞動白色的波浪,層層遞進,綿延不知盡頭,如同盛開在山間的浩瀚花海。 妙心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久未回神。 天界不乏愛花憐花的神仙,卻未曾聽說哪位仙家會癡狂到為喜愛的花種滿整座山林。 她從未見過如此之多的山茶花。 不對……她見過一次,在被陸判官重傷后,那個有鈴鐺的詭異夢里。 夢里的花海雖然沒眼前這般浩大廣闊,卻也是她所不曾見過的規模。 折丹仙尊竟比她還喜愛山茶花?喜歡到整面山林連一點余地都未留給其他花草。 帶著疑惑的妙心定睛看去,在純白的花海中找到那抹高大的藤色身影并不難——仙尊就佇立在花海中央,他正背對這邊,沒什么動靜。 妙心這才起步,御風在花海上方飛了會兒,終于找到個離他不遠但能落腳的位置,畢竟不能踩傷了仙尊精心養的花。 待小心翼翼地落在地面,她欲抬步穿梭花叢。 “待在那別動?!闭鄣さ穆曇敉蝗豁懫?。 他聲音不大,卻一字字地清晰傳入她耳中。妙心急忙剎住腳步,抬頭望去,他依然背對著她。 “仙尊?”她試探地喚道。 “就待在那里,我會去找你?!彼晕椿仡^,聲音如方才那般準確無誤地傳至她耳內。 妙心辨出他用了傳音的法術,并非開口說話。她好奇地張望,也不曉得他為何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卻仍聽話地待在原地。 等待的時候著實無聊,見這花開得比妙樂齋的還要好,她的手指開始不安分起來。起先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花瓣,而后低頭嗅了嗅。 咦?怎么沒香味? 她又側身嗅聞另外幾朵,皆聞不出山茶花固有的馨香。 妙心狐疑地站起身,對著滿山花田,迎風深嗅幾許,果真沒有花香。此處山茶花如此繁茂,怎么半縷花香也聞不到? 妙心正費解,忽覺腳下異動。她低頭看去,視線穿過下方花叢,就見絲絲縷縷的瑩白細線正從土里鉆出來,攀附她雙腳往上爬。 妙心著實嚇一跳,這是什么東西! 她趕忙抬腳要蹬開這些詭異之物,可這細線像黏在她身上似的,越聚越多,越纏越快。她只好御風起飛,卻不想這些絲線異常堅固,緊緊綁住她雙腿。她腳似在這土里扎了根,動彈不得。 眼見它們已經攀到了腰側,妙心無法,又擔心貿然出手會毀了花叢,連忙高聲求救:“仙尊!這土里有東西纏住我了!” 話音剛落,四下猛然刮起大風,妙心被這刀子般的風割得直瞇眼。 她還沒看清發生了什么,身子陡然一輕。她再睜眼,人已至半空,仙尊正抱著她飛離那片花海。 她急急往腿上看去,方才那些纏住的絲線已消失不見。 “那著白色絲線是什么東西?”她問道。 仙尊目視前方,簡短回道:“根?!?/br> 妙心更為不解:“山茶花的根不是這樣的?!?/br> 仙尊微低頭,目光帶著幾分笑意:“我并未說這是山茶花的根?!?/br> 妙心從未見他笑過,這略帶輕松的淡笑冷不防落在她眼中,打在她心頭,怦怦直跳。 妙心忙低頭,佯裝看景。 *** 妙心不便繼續打擾,謝過仙尊,便要離開方壺島。 陸吾將皮皮蝦叫來,與妙心道:“它心生惡念傷你,仙尊已罰它暴曬三日,如今該領你的罰?!?/br> 皮皮蝦跪在妙心身前賠禮道歉罷,便乖乖伏地等她開口。 妙心哪敢罰仙尊養的蝦,見它已經受過懲戒,便叫它往后莫再無故傷人,潛心在大澤修煉。 皮皮蝦正然感激涕零地磕頭,陸吾卻不滿地搖搖頭:“不行不行,仙尊罰它暴曬三日已是從輕發落,你這也未免太輕了?!?/br> 皮皮蝦一聽,兩眼淚汪汪,又要哭。 妙心想了想,便問:“你會飛嗎?” 皮皮蝦老老實實點頭:“不僅會飛,還能遁地下河、潛海穿山?!?/br> 妙心驚喜地點點頭,轉身問仙尊:“可否罰它做我的坐騎呢?” “坐騎?”陸吾指著這只碩大的蝦精,險些笑出聲:“你確定要這蝦馱著你在三界遨游穿行?” “有何不可?”妙心反問:“三界飛禽走獸皆能作為坐騎,有仙以鯉魚為坐騎,蝦為何不可?” 陸吾被她駁得語塞。理這么個理,只是一位女仙騎在蝦上未免太......奪目。 折丹見她確有此意,便問它是否愿意。 一不用受罰,且有仙尊同意,皮皮蝦忙不迭點頭:“愿意愿意!萬分愿意!” 不多會兒,一只巨大健壯的皮皮蝦馱著一位婀娜翩翩的女仙,在云霄之中自由飛翔。 * 望著空中消散的身影,折丹才撤了視線,神色陡然嚴肅:“你不該叫她去西側?!?/br> 陸吾不以為然地反問道:“仙尊何苦一次次折磨自己?再不收手,恐怕整座方壺島都不夠仙尊種花?!?/br> 折丹抿著唇,良久未言。 陸吾趴在地上,嘆道:“等到你們賭約結束,她便會恢復記憶,也早晚會發現那滿山的山茶花究竟是何物。屆時她會氣惱仙尊作弊,還是會嘲笑仙尊膽怯?” 折丹腦中閃過她古靈精怪的模樣,自嘲道:“大概會先惱怒地罵我一頓,再將我狠狠地嘲笑一番吧?!?/br> “既然如此……”陸吾抬眼,一針見血地說:“仙尊何必強撐這剩下的時日?為何不愿承認自己早就敗了?” 早就敗了嗎…… 折丹再沒回話,攏起的眉間似壓著重重陰云,暗沉下來。 第三十九章 他如今已是我夫君,你怎能…… 今日正迎西海龍女大婚, 就連天庭也是瑞氣噴薄、漫天祥光,處處洋溢喜慶之色。 天上盤旋著九十九只七彩飛鳥,飛鳥繞成大圈, 口中銜著長長的彩緞,彩緞末端交匯成一顆足有尺把寬的夜明珠, 正是西海龍王贈予天庭的接親喜禮。 馬蹄聲不絕于耳,只見八匹雪白的天馬在半空飛馳而過, 背上的韁繩長長地系著后方燦燦奪目的金車。 輕紗羽幔間, 隱約可見身穿大紅婚袍的新郎坐在馬車內。 下方的仙子們仰頭望去, 只是匆匆瞥見那俊色美姿,目光皆被牽了去。 天馬矯健的飛蹄篤篤遠去, 掠起層層云涌,蕩過渺渺霧紗, 眨眼消失在紅霞滿天的西天門。 仙子們悄悄私語—— “風神果真是清佳出塵, 靜靜坐那兒就似一副賞心悅目的畫。也難怪西海龍王大悅, 連西海的寶貝都拿來獻給天庭了?!庇邢煽滟?。 “若能得到如此貌美賢婿,又是九尊之一,誰不歡喜?!?/br> “西海龍女可真令人艷羨?!边€有仙羨慕不已。 “好看是好看, 偏偏是個喜新厭舊的大渣男!”上方陡然插來一道格格不入的奚落聲, 語氣悍得很。 仙子們轉身一看, 只見一只碩大的蝦頭正停在頭頂,個個嚇得花容失色, 尖叫著慌忙后退。 退兩步才瞧見蝦頭上站著的女子,素凈的白袍將她冷峻的面容襯得更為嚴厲,一副要綽家伙干架的樣子。 “仙尊!”仙子們連忙低頭,恭恭敬敬地行禮。 妙心蹲下來,好言好語地勸道:“你們往后選夫君可得擦亮眼睛, 莫要三觀跟著五官走。要是選個品行不正的男人,吃虧在后頭。曉得么?” “曉得曉得!” “仙尊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