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她依稀記得龍瑤帶她去找阿澤,可是連阿澤的面都沒見著…… 妙心使勁握緊打妖棍想撐住身子,還是失力地跌落下去。 意識渙散之際,她覺得身子似乎飄了起來。原本熏臭難聞的氣味也即刻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花草般的清新馨香,還有溫暖寬闊的懷抱。 妙心想睜眼,可眼皮實在太重,只睜開了一道縫隙。朦朧的光景中,她看見一張輪廓模糊的臉,是個男子。 “妙心?有沒傷到哪里?”龍瑤的聲音像隔著幾重山一般靡靡飄來。 妙心閉上眼,發夢似的笑著說:“是阿澤……” 言罷,她沉沉昏睡過去,一只手仍緊緊攥著他身前的衣襟,怕他離開。 * 大澤上,一只巨大的皮皮蝦戰戰兢兢地伏在水面,嚇得大氣不敢出。 一旁的陸吾高高揚起三條尾巴,瞬間粗長兩倍,尾巴猶如鐵鞭,猛地甩在皮皮蝦的背上,啪啪作響,幾乎碎裂它的殼骨。 它吃痛地發抖,卻也不敢叫苦叫疼。 陸吾教訓道:“湖里的小蝦小魚由你吃,還不知足,成了精就開始作妖作怪,連九尊也敢吞!要不我把你的蝦殼給剝了,白灼一頓吃了吧!” “仙尊饒命!仙尊饒命!”皮皮蝦哆哆嗦嗦地求饒:“小怪見有人擅闖大澤,正想給點教訓,卻沒料到是帝女和九尊來訪,一時沒眼力,就給誤吞了。仙尊饒過小怪這回吧,再不敢,再不敢了!” “即便不是九尊,你也休要生這吃人的惡念!”陸吾斥責道。 一旁的龍瑤正端量折丹仙尊懷中的妙心,見她臉色蒼白,衣裳上還有血跡,氣得警告道:“妙心若有差池,我就卸掉你的蝦腿!” 折丹指尖輕捻,仙力化作繩索即刻將皮皮蝦捆成蝦球,并吩咐陸吾:“掛在南山最高處,曝曬三日?!北惚е钚娘w往方壺島。 皮皮蝦心驚膽顫地蜷在湖面,在離日頭最近的南山山頂曝曬三日,豈不得曬成一只蝦干...... 陸吾用尾巴拎起皮皮蝦,晃了晃,見它兩眼淚涌,無奈道:“以往你屢次恐嚇前來拜訪的仙官,仙尊念你昔日有功,又是蝦中之皇,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赡憬袢罩鴮嵢堑剿?.....” “別看他臉上瞧著沒情緒,心里早已怒火沖天,沒當場碎了你的內丹,你就慶幸自己命大吧!” 皮皮蝦一聽,魂就去了三分,慫耷著蝦頭被陸吾拎著飛去南邊。 * 陸吾到底跟隨折丹仙尊最久,熟知他的心思。正因焦急妙心的安危,才讓陸吾去處罰皮皮蝦。 回島的途中,折丹手掌能感覺她后背不斷滲出的血,只怕傷得不輕。 緊隨一旁的龍瑤擔憂道:“妙心受傷了,有血?!?/br> 正目視前方的折丹忽然側身睨去,問道:“她為何渾身是酒氣?既然醉得一塌糊涂,怎不留在妙樂齋歇息,卻帶她出來游蕩?倘若要來方壺島,為何不先傳音與我說一聲?” 他語氣雖輕緩,但這幾句緊迫的質問愣是嚇得龍瑤無話反駁。尤其四目相接時,平淡的神色間卻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懼怕感。 她終于切實地明白妙心為何會那么害怕仙尊...... 龍瑤怯聲解釋道:“妙心昨夜心情不佳,非要拽住我喝酒。她酒量素來不好,飲了幾杯便醉,醉了就說胡話,非要見什么阿澤。我哪里曉得阿澤是誰,她硬說在方壺島,胡攪蠻纏要我馱她過來?!?/br> 她巧妙地將妙心酗酒的責任扔給他,說到底就是得讓他明白,要不是妙心一心念著阿澤,她怎么會臨時趁妙心醉酒而跑來這里。 龍瑤說完,偷眼悄悄觀察,見他側過去的下頜銳利了幾分,看來并非無動于衷呢...... * 來到島上的四方院,折丹身影一閃,消失在廊道上。 龍瑤只聽遠處傳來嘭的關門聲,也不知他去了哪間屋子。 她愣在院子里:仙尊這是......閉門謝客? “帝女請回吧!”清朗的聲音驀然響蕩在院內。 還真是謝客...... 龍瑤尋思自己留下來也幫不上什么忙,一波三折總算把人送到,也就不礙眼了。 她便高聲喊道:“妙心就交給仙尊了,麻煩仙尊照顧!” 說罷,她搖身變作龍,將頭一仰,擺尾直沖高空。 *** 將妙心放在床榻后,折丹站在床邊,顰著眉,不知從何下手。 她衣裳多處滲出血跡,主要集中在后背。若是隔著衣裳,他也不知具體傷在了哪里,又該如何治療。 最終他坐在床邊,只能幫她將衣裳全數褪下,直到大大小小的血紅傷口顯露在他面前,在她白凈無暇的肌膚上尤為怵目。 最嚴重的傷在背上和臀部,最深的地方連rou都翻出來了。 他施法凈除她身上的血跡,再將仙力凝于掌心,開始治療她身上的傷。 用仙力治愈傷口雖說又快又方便,但代價是比藥物治療更成倍的痛感。好比用仙力化作針線,快速地將傷口從里到外層層縫合,越深的傷口,治療過程自然也愈痛。 他雖不喜她酗酒,此時卻慶幸她醉得不省人事,加之身中蝦毒,至少可以麻痹些痛感。 但妙心還是會下意識難受地哼兩聲,他治療的速度遂放緩許多,生怕再弄疼她。 直到臀部的傷口,也不知是更敏感還是更痛,她哼唧幾聲,突然哭了起來。嗚咽嗚咽可憐地叫著,活像一只受傷的幼貓。 這聲音即便再輕微,卻也似鋒利的貓爪,抓得他心口犯疼,連眉頭都不由擰了起來。 傷口才治愈一半,可聽她哭聲越來越激烈,整個后背都開始顫抖,他不得不收手,握住她肩膀將她翻轉過來。 這一看著實是驚著他——她臉頰和鬢發全被眼淚打濕,似乎已經哭了會兒,只是方才她沒發出聲,他便以為那些抽氣只是下意識因為痛。 妙心雙目緊閉,只是默默流淚,似乎還未清醒。 折丹忙執袖幫她擦淚,問道:“很痛嗎?” “好痛…”她竟回了他的話,軟軟的音調頗有些委屈。 聽她迷糊著都喊疼,他只好安撫道:“再不這般治傷了,待會兒幫你抹藥?!?/br> 妙心突然抓住他的手,仿佛沉浸在夢里,連連哭道:“為師心里痛啊,為師想你了,阿澤……” 他聞言一怔,不知如何回應。 妙心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臉頰依賴般貼在他手心,似乎在汲取他掌中熟悉的溫熱。 他心疼地別過眼,視線猝不及防掠過片縷未著的玉軀,勝雪的肌膚頃刻映入他眼中。 他的目光這才流連在這枚精致的美玉上,自雪巔之處蜿蜒而下,寸寸端量,目光也漸漸深沉。 心跳倏然重了兩下,折丹即刻撤離目光。 就在他正平復心緒時,迷醉在夢中的妙心無意識將他的手抱在身前…… 剎那間,他維持的波瀾不驚因她親昵的舉止而崩塌一角。 她抱得緊,他猶豫著要抽回手,右手掌心冷不防傳來一陣灼燒感。 他將右手攤開,一枚圓形的金色咒印慢慢浮現,咒印邊緣似火燒般發紅發燙。 折丹面色一變,急忙抽出被妙心抱著的手,起身一閃,眨眼消失。 第三十八章 仙尊何苦一次次折磨自己?…… 龍瑤私藏的千年瓊漿果然不同凡響, 加之被蝦毒麻痹意識,妙心足足睡了三天才醒。 醒來后,她渾身跟散架似的, 腦袋酸脹發疼。她揉了揉頭頂的xue位,再坐起身冥神煉氣片刻, 總算緩解許多。 等神思清明些,這才睜眼, 當即錯愕:這......不是在妙樂齋? 她悶頭思索, 記憶停留在與龍瑤于百花園中飲酒, 而后龍瑤說要帶她去哪里?她記不太清,隱約記得自己突然跌入一個黑不見光的空間, 好似獸腹。 在那個空間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就像做夢, 還受了傷? 妙心連忙里里外外摸了摸, 卻沒發現哪里有傷, 也沒什么痛感。 她挪動身子就要下床,恰好壓到右側屁股,驀然一陣刺疼。她撅著屁股, 輕輕摸了摸, 果然有一道傷口, 大約半指長度。 看來那漆黑的空間不是夢境,可任憑她如何回憶, 記憶都斷續模糊,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 妙心穿好鞋子,起身走去門口。 將門一開,入眼一座視野開闊的四方庭院,庭院內側由廊道圍起, 東南西側各有廂房和別室。整個廊道呈弧形往前延伸,交匯于前端的大門! 庭院東邊種有青竹,西邊有水池,水池旁正臥著一只正懶懶曬太陽的大貓獸。 陸吾? 妙心舉頭看著藍天驕陽,低頭眺望大門外廣闊秀麗的山景,暗暗驚道:該不會在方壺島吧? “醒了就跟我出去曬曬太陽,方壺島的陽光正氣十足,幫你驅散病邪?!闭倜碌年懳嵬蝗徽酒鹕?,九條尾巴在空中閑散地搖啊搖,抬步往大門走去。 果真是方壺島...... 妙心快步追上前。 走出庭院,目之所及滿是清新翠色。近處綠草茵茵,遠處松柏冉冉,微風送來淡淡清香,怡人舒心。 妙心隨陸吾漫步綠野山谷,問道:“我是怎么又到這里來了?” 陸吾挑著眉道:“不就是你自個兒跑來的嗎,要不然是仙尊把你擄來的?” “我自個兒跑來的?” 妙心凝眉忖思:莫不是醉得意識全無,而后發著酒瘋跑來這兒? 若真發酒瘋,龍瑤也會制止她亂跑才是。 陸吾瞥見她悶惑不解的樣子,便將那日龍瑤來方壺島求救之事一五一十道來。 妙心聽完,氣得將龍瑤在心里頭數落了一頓。那丫頭非但不制止她酒后胡來,卻還興致匆匆地將她帶來這里,鬧出丑事。 “你們二人天還沒亮就跑來做甚?”陸吾問道:“救你之前,我問帝女為何突然前來,她支支吾吾地說來賞看方壺島的日出,這理由會否有些牽強?” “......”妙心直想遁地。 不消說了,定是她醉酒后把該說不該說的都一股腦地吐了出來。龍瑤能有什么壞心思,也就會做一些添油加醋的事。 妙心佯裝宿醉忘事,苦惱地搖搖頭:“我醒來便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記得與她在天庭飲酒?!?/br> 見陸吾落來的目光帶著幾分探究,她話語一轉,問道:“我身上似乎有傷,仙尊幫我療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