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菊
五十嵐槙人的母親,于上個月去世。 我恰巧路過他家的花店,沒想到遇見他在打理著店內大小事宜。 槙人低著頭,頭頂的漩對著我,身體輪廓展現出一種堅毅,手里端著盆旺盛的雛菊。 “光希?”他抬起頭,眼眶中像是鑲嵌了最上等的橄欖石。 “啊,是我,”我左右打量著,“你母親呢?” “肺炎去世了?!?/br> “抱歉?!?/br> 氣氛于是沉淀下來,在這嘈雜的大街上,寂靜得仿佛可以聽見溶洞間鐘乳石滴水的聲音。 他的五官長開了,長久沒有修剪的淺色短發垂過眼眸,骨架高大卻身材纖細,皮膚偏向蒼白,身上莫名籠罩著憂郁的氣息,猶如精靈一般頹然精致的美感,似乎隨時都會消散在陽光下。槙人身上鼬的影子淡化了,吸引力卻不降反增,我明知我不該,但還是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進來坐坐嗎?”他放下花盆,用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 嘴上說著“會不會打擾”之類的客套話,我的腳已經邁入店鋪。 地面上堆積著紙板、綢帶、海綿墊以及彩紙,好不容易尋了一處落腳之處,他看上去略顯羞澀,耳根紅紅的。 “不好意思,店里有點亂?!?/br> “沒關系。你要繼承你母親的花店嗎?” “我對養花沒什么興趣,找到買家就把店出了吧?!?/br> “這樣啊?!?/br> 一時之間,又找不出新話題。 “你現在,是上忍了嗎?” “也是不久前剛剛升級的?!?/br> “好厲害啊,我現在只有仰望的份了呢?!?/br> 第二輪沒有營養的對話又短促地迎來終結。 我有些厭倦這樣似是而非地扯些家長里短,畢竟分離了這么多年,要馬上恢復到當初一樣親密無間的狀態無異于天方夜譚,但對美的追求是人類骨子里的天性,我心血來潮地問:“槙人現在有交往的對象嗎?” “啊、你說這個啊,”他又結巴起來,“沒有啊?!?/br> “要不要試試看,和我交往?” “咦——”他的瞳孔瞬間放大。 太輕浮了嗎?就連我曾經飼養過的小狗狗也不愿意答應。 我連忙打著圓場:“我開玩笑的,剛剛感覺跟你太生疏了?!?/br> “等等!光希ちゃん真的愿意跟我交往嗎?”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臉頰漲得通紅,脖子上的血管賁張。 似乎還沒有被宣判死刑,我又微笑著點了點頭?!笆堑??!?/br> 他的聲音發抖:“我、我可以,抱你嗎?” “只要你愿意?!?/br> 于我而言戀愛是一件很隨意的事,只要對方都處于渴望戀愛的階段,且能互相接受,愿意試一試。 槙人雙臂僵硬地放在我身上,他的下巴擱著我的肩膀,整個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胺泡p松,你是抱女朋友,不是易碎的大花瓶?!?/br> 他的手突然收得很緊,緊得我胸口發痛,喘不過氣。 “你、也給我適可而止??!”我捶打著他的胸膛。 “抱歉、抱歉,稍微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松開手,雙眼瞇成月牙的形狀,“感覺就像有一天,心愿突然成真?!?/br> “原來你一直想泡我啊?!?/br>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一直敬仰你?!?/br> “好啦好啦,我明明跟你同歲,說些什么‘敬仰’不‘敬仰’的,我聽得都要起雞皮疙瘩了?!?/br> 他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發。 我不過是還保留著從前惡劣的趣味,以捉弄槙人為樂。若說得不留情面些,就像觀賞小丑表演的看客,在臺下捧腹大笑。但此刻被“初戀”這個詞沖擊的我看不到自己的內心,多巴胺的分泌令我飄飄欲仙,整個人陷入粉色的潮水之中,隨海浪起伏。 “你的頭發很長了呢,”我撩起他蓋住眼睛的劉海,“但是我很喜歡,到時候在后腦勺扎一個半丸子頭,很酷哦?!?/br> “那樣感覺好不習慣啊,”他的額頭比我的手心燙很多,此刻整個人都似乎變成煮熟的蝦,“但、但只要光希喜歡的話……也不是不可以?!?/br> “老板,別光顧著談情說愛,生意還做不做???” 槙人被嚇得幾乎整個人跳起來。 “對不起!馬上就來!” 我躲在店里,笑得直不起腰。 ***** 我以前對化妝這些事總是不屑一顧,談戀愛之后竟然覺得有改變的必要,買了一整套化妝品,甚至還去打了耳洞,當然順便也拉著槙人在他左耳打了一個。 “但這樣的我,真的好奇怪?!彼麚崦约喊l紅的左耳。 “你的表情傲一點,明明就是很吸引女孩子的壞男孩打扮啊?!?/br> “我不是什么壞男孩?!睒暼丝嘈χ?。 “不就是更改一下穿衣風格,你連這么簡單的要求都沒辦法滿足我嗎?” “不、不是的?!彼哪樕下冻鍪煜さ幕艔埿游锉砬?。 我內心的小惡魔蠢蠢欲動,愈發想欺負他?!皝斫游前?,槙人?” “現在嗎?可是在大街上……?” 質疑的話語被我的唇瓣堵住,槙人的雙唇出乎意料的軟,還帶著雛菊一樣清新的香氣。猶如在胸口吹散一朵蒲公英,心里頭癢癢的,我的舌頭在外面徘徊了一下,隨即決定占領他的口腔。 “唔……”加重了,他的鼻息。 我得意洋洋地勾勒著他牙齒的走向,牙床的地方出乎意料的敏感,只是輕輕舔舐過,居然在發抖。 “光希ちゃん!”他狼狽地掙開我的吻,眼氣泛起朦朧的水汽,發絲間露出的耳尖是通紅的,與其說是抱怨,不如說聽著更像是撒嬌,“這里、好多人?!?/br> “不喜歡嗎,我的親吻?” “不不不不是的,我非常開心,但……” 但是在大街上,但那又怎么樣? 我拍著他的胸膛?!安挥憛挼脑?,證明給我看,現在?!?/br> “什么?” “你到底算什么男人???每次都要我主動嗎?” “但是、但是……” “不親就分手?!?/br> “光希!”槙人握住我的手腕,反身將我禁錮在他與墻之間,心“咚咚咚”跳得極快,周圍的人都在注視我們,我的臉也逐漸升溫。 槙人的喘息很粗,他低下頭。我快要窒息了,耳蝸在轟鳴,雙腿在發抖。 很刺激,不是指接吻的感覺,而是指在大庭廣眾之下接吻的行為。 我逐漸撐不住,按著他的肩膀想要結束這個吻,他卻緊緊地抱住我的后背,女性和男性的力量差在這時體現出來。 搞什么?快給我停下來! 一方已經索然無味,一方卻依舊意猶未盡,這樣的接吻,真讓人惡心。我抬起膝蓋,攻擊他的薄弱部位,他一聲悶哼,終于不甘不愿地離開我的唇。 “你到底有沒有廉恥心?這可是在大街上誒,公然精蟲上腦嗎?” “可是剛剛、明明是你說不親就分手?!?/br> “我又不知道你會親這么久!快走,別丟人現眼了!” 我抓起他的手,一直跑到無人的小巷。 “你在生氣嗎?表情很可怕?!彼⌒囊硪淼赝悼粗?。 隱隱約約察覺到不對勁,每次面對槙人,就特別容易情緒失控,做出失格的事。 我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敖裉炀拖冗@樣吧,回去記得給耳洞消炎,下回我再約你?!?/br> “光希ちゃん,”他叫住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非常抱歉,沒能成為一個理想男友,我會加強修煉的!” “你不要這樣說?!?/br> 他的態度讓我煩惱起來,我的本意只是找個可以接受的對象放縱一下感情,對方太過認真的話會讓我很愧疚,不然趁他沒有深陷直接結束這段感情吧。 退卻的話剛到嘴邊,就聽見他非常真誠地說:“我真的非常喜歡你,連做夢夢到我們在一起的情節都會覺得是對你的褻瀆,所以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這樣的話,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殘忍拒絕的話語。 真聰明啊,五十嵐槙人,明明很狡猾,卻總裝出無辜的模樣,引誘人放松警惕。 他一定是察覺到了什么,我突然回想起小時候,他僅僅從我和鼬的短暫接觸中就能推斷出我喜歡鼬。還有在忍者學校的時候,槙人的名次永遠排在我后面,“千年老二”也不是這么好當的。我能考第一是因為比他們多了一輩子的經歷,他能考到第二,則是完完全全憑借自己的能力,這樣的人,搞不好比我想象得還要難搞。 可是到最后,我也只能說一句“你先回家吧,我有點累了”,把今天的事敷衍過去。 ***** “我回來了!”我扶著墻在玄關處換鞋,廚房里傳來食物的香氣。 佐助穿著我的圍裙,舉著鍋鏟?!暗认戮涂梢猿燥埩??!?/br> 我走進廚房嗅了嗅,怎么感覺要比我做的好吃? “你什么時候學會做飯的???”我順手夾起一塊rou嘗了嘗,出人意外的鮮嫩。 “每天都看你重復這幾個過程,看也看會了?!?/br> 我憤憤地咬著筷子尖?!翱蓯?,居然比我做得還好吃?!?/br> 可能我真的沒有做飯的天賦,幾年下來,菜做得還是非常一般。 “你談戀愛了嗎?”最后一盤菜起鍋,佐助突然來了一句。 “等等、怎么問起這個?” “因為最近回家很晚,又是化妝,又是打耳洞,就差把‘我戀愛了’四個字寫在臉上?!?/br> 我訕訕地笑笑。 “所以——和誰?”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瞎摻和!” “宇智波光希,我是你弟弟誒!連知道他是誰的資格都沒有嗎?!” “和我同屆,是同學?!?/br> “不會是個很沒品的家伙吧?” “你在懷疑我的眼光嗎?” “看你畫的畫,的確有可能?!?/br> “喂!” 暫時還不想讓佐助知道槙人的存在,我還沒有決定好要不要和他一起下去,已經察覺到了不合適,我不是那種愿意花心思去改造他人的人,如果說對象是不合適的人,我寧愿換一個合適的人,而不是和對方互相勉強下去。 只不過這么短暫的交往經歷,還不能下定論,再相處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