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霍厲霆、云天出院。

    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照進病房，白宇已經收拾好東西，霍厲霆和云天則被肖暖和醫護人員妥善安置到輪椅上。

    “肖小姐，這是兩位的綜合檢查結果和專家會診意見，確定他們現在的身體情況已經完全符合出院標準?！焙t生將一應病歷、出院記錄等資料交到肖暖手中，叮囑道：“但兩位經歷的是非常艱難的換血手術，所以即便出院也不能掉以輕心，還是要多觀察、多注意、多休息。短時間內，還是不要做太大幅度的運動?！?/br>
    肖暖將接過報告，鄭重地向著幾位醫護人員深鞠一躬：“謝謝！非常感謝你們的辛苦幫助！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我，我一定會嚴加看管，保證不辜負大家的心血?！?/br>
    胡醫生連忙扶起她：“肖小姐客氣，大家都是醫生，這是我們應盡的職責。這次跟你一起合作，我們也是受益良多，希望以后還有機會能進行更深層次的交流，共同探討醫學上更多的可能性?！?/br>
    “這個當然，如果你們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找我?！毙づ齑饝?。

    胡醫生想了想，又補充道：“至于大霍先生那邊，王主任一直親自負責，你們可以放心。最近幾次和骨科的聯合手術都做得非常成功，身體機能也在逐步康復，只是意識還不是完全清除，時而清醒、時而模糊，還不能順利開口?！?/br>
    “明白。時間允許，我會繼續過來給他針灸。如果我來不了，也會讓我的師兄們代勞。我們共同努力，直到伯父能恢復到出院的水準?！?/br>
    肖暖完全沒有推諉，甚至自動把任務攬到自己肩上，這是一個良醫的寶貴品格。無論醫院、類別、是否工作，一切只看病人的需求，把治病救人放在首位。

    胡醫生欣慰地點點頭：“不管是哪家醫院、或者是哪家醫療機構，如果能請到肖小姐，那絕對是病人的福氣?！?/br>
    看眾人收拾得差不多，他禮貌地告辭：“那我們就不耽誤各位回家，祝兩位早日康復?！?/br>
    他朝著霍厲霆和云天笑笑，帶著一眾醫護人員離開了病房。

    白宇清點好東西，指揮戴林和幾個保鏢分別拿好，向肖暖請示道：“三少奶奶，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們現在回家嗎？”

    “回?！?/br>
    肖暖含笑，簡單的一個字，透著迫切和劫后余生的喜悅。

    白宇推著霍厲霆，肖暖推著云天，一行人高高興興地出了病房。

    病房外，一道俏生生的倩影，安靜地站在廊上，正好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眾人微一愣怔，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那身影已經笑盈盈地迎上來。

    “霆……霍總、肖小姐，你們好！”宋菲兒一襲紅衣，笑容溫柔嫵媚：“怎么樣？身體都恢復好了吧？”

    她說的是“你們”，目光卻是定格在霍厲霆身上，含情脈脈。

    霍厲霆垂著眼瞼，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冷冷道：“不勞宋小姐費心?！?/br>
    他話音落，白宇已經重新推著輪椅，繞過宋菲兒離開。

    白宇跟著霍厲霆身邊多年，太了解他話里的潛臺詞，他不想跟這個女人浪費時間，一秒鐘都不想。

    肖暖面無表情，推著云天跟上。

    其他人見狀，無聲跟在后面。

    宋菲兒硬生生吃了個閉門羹，還是人家直接把門拍在臉上那種。

    她暗暗咬牙，踩著高跟鞋追上去，攔在霍厲霆面前：“霍總，麻煩你跟我去另外一個病房，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只是有個很重要的人想見你一面?！?/br>
    “他想見我我就要去？”霍厲霆挑眉，語氣疏冷：“讓開?！?/br>
    沒有比這更打臉的拒絕，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這男人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宋菲兒臉色慘白，杏眼中染上委屈：“霆……霍總，你不去會后悔的?，F在干爹雖然醒過來，但是不能開口說話，很多你想從干爹那里得到的答案，等你見到那個人，他都會告訴你的?！?/br>
    霍厲霆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神情一霎猶豫。

    現在，所有的線索都集中在霍南山身上，他們需要一個突破口。

    肖暖墨瞳微動，朱唇輕啟：“阿霆身體不便，我替他去?！?/br>
    宋菲兒搖搖頭，唇邊勾起客氣的笑：“抱歉！肖小姐，他要見的人只有霍總，其他人不可以?！?/br>
    肖暖不安，轉頭看向霍厲霆，無聲道：別去。

    霍厲霆微微搖頭，給她個安心的眼神：“你們在這里等我，白宇跟我過去?！?/br>
    “是，三少?！卑子铑h首，帶著戒備地看向宋菲兒：“宋小姐，請帶路?！?/br>
    宋菲兒神情一松，面上浮起如花笑意：“這邊請！”

    白宇朝著肖暖云天點點頭，推著輪椅轉身更上。

    云天靠著輪椅椅背，黑曜石般的眸子轉了轉，忽然直起身：“老霍，你的手機忘帶了?！?/br>
    霍厲霆回頭，微怔，旋即就輕笑起來：“謝謝，你不說，我都忘了?！?/br>
    他驅動輪椅折回去，接過云天遞來的手機，順勢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跟媽咪乖乖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來?！?/br>
    云天沒有拒絕他的撫摸，點點頭，沒再開口。

    霍厲霆驅動輪椅，重新跟上宋菲兒的腳步。

    宋菲兒表面目視前方，其實一直留意霍厲霆的動作。她趕在白宇伸手之前，主動握向霍厲霆的輪椅把手：“我推你??？”

    “不必?！被魠桍膭幼骱芸?，驅動輪椅側擺，避開她的手：“我自己可以?！?/br>
    宋菲兒伸出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片刻才訕訕收回。

    白宇翻了個白眼，心中暗贊：三少，干得漂亮！

    戴林看著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擔憂道：“三少奶奶，您就這樣讓三少跟、跟宋小姐走了？”

    他在霍家多年，對于幾個人之間的糾葛不敢說完全清楚，但至少也知道七八分。尤其宋菲兒幾次落在霍厲霆身上的眼神，連他這個外人都能看出別有深意。

    肖暖淡淡一笑：“我啊，就是這么大度。剛好，這個時間，我再去看看伯父?！?/br>
    戴林愣住，但轉瞬就明白過來。

    這是什么？這就是愛和信任??！三少和三少奶奶之間，根本就不需要言語，幾個眼神就能透出滿滿的默契，豈是外面的妖艷賤貨用心機可以破壞的？

    肖暖彎下腰，貼了貼云天的臉蛋：“兒砸，你在這里等著，媽咪很快就回來了，好么？”

    云天無奈地點點頭：“好?！?/br>
    怎么辦呢？

    注定的父母，孤零零的也要寵??！

    肖暖剛乘坐電梯離開，另一扇電梯門打開，小柒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小天，有動靜了，今天露西有動靜了?！?/br>
    云天黑眸亮起：“啟動了？”

    自他出事之后，露西就不見了。白宇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實驗基地的地下室里找到她?？伤恢朗菈牧诉€是沒電了，整個機器陷入休眠的狀態，無論如何充電重啟都沒有任何反應。

    小柒搖搖頭：“那倒沒有。只是我剛才去看她的時候，發現她躺在實驗床上，平放在床上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床面，像是在重復什么奇怪的密碼?！?/br>
    “密碼？”云天的小眉頭蹙起。

    小柒點點頭：“恩，我感覺是。不過，你也知道，我不懂這方面的?！?/br>
    云天了然地點點頭：“不急。等媽咪回來，再過去看看?！?/br>
    ……

    霍厲霆跟著宋菲兒，七彎八拐停在一間病房門口。

    宋菲兒推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霍厲霆驅動輪椅進去，白宇下意識要跟，卻被宋菲兒攔?。骸鞍字?，我們在外面等著就好?！?/br>
    白宇不放心：“三少……”

    霍厲霆轉頭，淡定地給了他個安撫地眼神，繼續驅動輪椅進去。

    房門，在霍厲霆身后闔上，隔開白宇和宋菲兒的視線。

    寬敞的病房內，一個男人端坐在輪椅上，面朝窗戶，背對房門。

    霍厲霆搭在輪椅上的手一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大哥？”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霍厲仁一半猙獰、一半俊朗的臉上。

    他閉上眼，嘴角勾起一抹笑：“阿霆，你還是這么聰明?！?/br>
    話音落，他緩緩轉過身，看向霍厲霆的目光，平和、安靜。

    他的容貌比之前黑瘦了些，但那雙狹長的桃花眼依舊閃著精明，越發顯得五官銳利。

    霍厲霆淡笑：“大哥，你什么時候出來的？進去一趟，看著比之前倒是更精神了?！?/br>
    霍厲仁語氣溫潤：“說起來，也是托你的福?！?/br>
    霍厲霆環視周圍的環境，淡淡道：“宋菲兒把你弄出來的？保外就醫？”

    “是誰、什么理由，都不重要。既然我能坦然地坐在這里，就說明手續是合理合法的?！被魠柸拭嫔鲜冀K保持著波瀾不興的笑：“阿霆，我們之間的關系，不需要太多客套話，我就開門見山了。之前你轉給肖暖的那些股份和財產，恐怕都不能算數了?！?/br>
    霍厲霆挑眉：“大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因為那些東西是屬于我們霍家的。而你，跟我們霍家沒有任何關系，自然沒有處置的權利?！被魠柸收f著，從輪椅側面取出一疊報告，遞給霍厲霆。

    霍厲霆接過，隨手翻了兩頁。

    兩份親子鑒定報告，一份是他和霍南山的，一份是他和白雪如的。上面對親緣關系的判定結果，全部是不合符，既非父子，也非母子……

    霍厲霆墨瞳震了震，他淡定地合上報告，唇邊的笑意更甚：“大哥的能力果然不一般。不過，看來你也是才知道?！?/br>
    “你竟然沒有一點意外？”霍厲仁眼中閃過詫異：“你早就知道了？還是，你一直在跟你母親合謀？”

    不等霍厲霆回答，他忽然釋然地笑起來：“無所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也認可這個事實，不是嗎？不管你母親當年是陰差陽錯誤抱了你，還是她根本從未生過孩子，只是想借著為霍家生了個兒子的旗號嫁入霍家，從別的地方把你抱來，都不重要了。既然已經確定你不是我們霍家的人，跟我們霍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那這么多年來，我們霍家對你的栽培，以及你頂著我們霍家這個姓氏得到的光環和東西，都應該屬于我們霍家?！?/br>
    霍厲霆靜靜地看著他，笑容優雅從容：“大哥，既然你手中掌握了這些資料，為什么沒有選擇在一個重要的場合完全曝光我的身份？你選擇在這里跟我對峙，似乎不符合你趕盡殺絕的風格。你到底，想要什么？”

    巨大的震驚再前，他竟然還能冷靜地分析整件事，難道他早就知道了？

    霍厲仁壓下心中的狐疑，不動聲色地笑：“你果然，還是這么聰明沉穩。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想要的很簡單，只要你們一家三口留下屬于我們霍家的東西，然后無聲無息地離開這里，永遠不要再回來。這樣，對你、對你們、對我們霍家，都是最好的結果?！?/br>
    他頓了頓，解釋道：“如果曝光的身份，表面上是將你推到風口浪尖，實際卻是將整個霍家置于風口浪尖。沒有人會關心你，和你那個不要臉的所謂母親是如何處心積慮謀奪霍家家業。他們只會落井下石、算計如何墻倒眾人推，特別是那些商業競爭對手。

    我終究是霍家人。雖然你把我逼到這步田地，但我不會因為和你之間的私人恩怨，就將整個霍家推出去，成為自己報仇泄憤的工具。我不會毀了霍家?！?/br>
    霍厲仁側目，盯著地上明黃色的光暈，語氣平靜：“你可以考慮。但你是個聰明人，以你的能力和品行，你根本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而且，這些東西，原本就是屬于我們霍家的。你只需要拿出來，還給我們，即可?！?/br>
    霍厲霆看著他，看著他面上的理直氣壯和篤定，譏誚勾唇：“大哥，就算這些東西不屬于我，但它們也不屬于你?！?/br>
    霍厲霆的聲音悠悠，陳述出霍厲仁無法反駁的事實。

    霍厲仁做過太多錯事，就算他再聰明、再天賦異稟有經商的頭腦，老太太也決不允許家業落在這樣一個心術不正的人手中。

    霍厲仁瞳孔微縮，平靜的表情皸裂出不甘和憤怒。他交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語氣竭力保持著平和：“阿霆，我請你過來，不是要聽你討價還價。我給你三天時間，把屬于霍家的東西，全都給我吐出來，否則……”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他能魚死網破一次，就能魚死網破第二次。

    更何況，論狠心，霍厲霆又怎么會是他的對手？

    他今天之所以敢這么做，就是篤定霍厲霆就算是不念血緣，也會念著霍家的養育之恩和老太太的深情。

    他不想毀了霍家，霍厲霆也同樣不想。

    甚至，比他更不想！

    ……

    骨科，醫生辦公室。

    肖暖站起身：“李醫生，大致的情況我都清楚了。他現在不能說話，沒辦法明確表達自己的意思，溝通的過程可能會比正常人更難，接下來的治療過程，麻煩你們多費心?！?/br>
    “放心，肖小姐，我們肯定會盡心竭力?！崩钺t生起身相送：“有什么進展或者變化，我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您和小霍先生?！?/br>
    “你忙你的，我自己過去就行?！毙づ疽馑Ｏ?，恭敬地深鞠一躬：“謝謝，辛苦了?！?/br>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肖暖直奔霍南山病房。

    剛到門口，她就聽見里面傳來女人尖利不耐的聲音：“吃??！你倒是吃??！”

    肖暖步子頓住，墊腳隔著門上的玻璃往里看。

    病房里，白雪如穿著精致的繡花旗袍，妝容優雅精致。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涂著丹寇的指尖捻著勺子，攪動著碗中的米粥。

    霍南山躺坐在床上，身上纏著繃帶，手腳脖子都被固定著，不能動彈。

    傭人董嬸站在旁邊，低眉順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白雪如隨便吹了吹，就將滿滿一大勺米粥直接喂到霍南山嘴里。

    粥太滿，霍南上張不開嘴，半勺粥就順著他嘴角往下淌，滴滴答答地落在衣服上，立刻污了一片。

    白雪如胃液翻涌，嫌棄地蹙眉：“真笨！”

    她將勺子摔回碗里，抓起帕子粗魯去擦。

    霍南山全身都是傷，她帶著怒意的手一壓下來，瞬間疼得他齜牙咧嘴，眼泛淚花。

    “嗚嗚……嗚嗚……”

    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只能可憐巴巴地看著白雪如、看著病房里的其他人。

    董嬸經不住那目光，怯怯道：“夫人，要不，還是讓我來吧？”

    白雪如轉眸，冷睨她一眼：“干什么？難道我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嗎？還是你覺得我是故意虐待他？”

    董嬸連忙縮回手：“不敢不敢，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我是怕您辛苦?！?/br>
    “哼！”白雪如不屑地冷笑一聲：“少在我面前裝溫順，我知道你們這些霍家的老人都是怎么看我的?？晌腋嬖V你，就算我現在真是在虐待他，那又怎么樣？他以前好的時候是怎么對我的？現在這就叫報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