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晉王搖頭:“再沒見過了。即便是當時,兒臣也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因為大哥說這是告狀的人提供的一個線索,我雖然在鐵礦里看到它,但因為后來我拿到了罪證,所以也就不需要它來印證什么?!悄膩淼??” 皇帝沒有回答。 晉王也不敢再問。 俞妃卻又淌淚問起來:“皇上,當年太子殿下拿到狀子后,到底做了什么?” “這又與你何干?” “臣妾自知罪無赦,只求皇上讓臣妾死個明白,待回頭去往黃泉地府,也好向皇后娘娘陳清來龍去脈!” “用不著了!”皇帝怒道,“你不會有資格見她!你不配見她!” 宋湘聽到這里,便轉身跨出側殿。 皇帝盛怒加悲凄,殿里的緊張氣氛似一點即著。 “皇上,世子妃求見?!?/br> 他抬頭看向門口,宋湘已經站在門下了。 “進來?!?/br> 宋湘稱是進殿,先掃了眼殿里,然后俯身:“孫媳有幾句話想與皇上單獨說,懇請皇上允準?!?/br> 皇帝咬牙,直接走到那邊簾櫳后。 宋湘跟過去,而后就往下說起來:“如何處置俞妃,自由皇上定奪,但孫媳卻以為俞妃留下的這誘餌,于我們還有用處。 “覃家這事的確蹊蹺,那叫做冬喜的丫鬟燒的偏是楚王府曾經所在的兩湖地界的輿圖,覃家縱然不是主謀,山上未必沒有他們的幫兇,所以我們倒不如將計就計,先埋伏人看看是否會有收獲?!?/br> “你想怎么做?” 宋湘絞著兩手,最終利落道:“倘若要將計就計,暫且俞妃這里就不能暴露,反正阿楠回京取證,也沒有那么快回來,孫媳覺得,關于俞妃的過錯,我們暫且先不理會,可等回京之后再秋后算賬,眼下還是把握機會誘出真兇要緊?!?/br> 皇帝良久沒有言語。 以先前他的怒氣而言,要做出這樣的選擇,而不能立刻處死犯錯的俞妃平心頭之恨,想必也是艱難的。 “你有把握俞妃這邊不出簍子嗎?” 片刻的凝默后皇帝問。 宋湘深深俯身:“孫媳愿意負責方才這提議之下,俞妃帶來的風險!” 第377章 有些念想 皇帝望她片刻,握握拳頭,方才抻身道:“你帶她走吧?!?/br> 宋湘稱是,走出簾櫳來。 晉王正尷尬站在原地,看到宋湘出來,整個人才舒展了些。 宋湘俯首道:“奉皇上旨意,兒媳現下人先送俞妃娘娘回宮,先告退?!?/br> 晉王擺擺手。 宋湘轉向俞妃:“娘娘起來,隨我來吧?!?/br> 晉王目送她們走出殿門,才抬步走向簾櫳那邊的皇帝:“父皇,發生什么事了?” 皇帝瞪著他,氣又不打一處來:“但凡你強干些,事情也不至于到今日這般!” 晉王默語。 皇帝罵完,對著他這張臉怒視片刻,末了又別開目光,緩聲道:“實則怪你也沒有用。沒有任何一樁悲劇是偶然的?!?/br> “父皇……” 晉王看著燭光下疲憊頹喪的皇帝,日間看起來還不輸青壯年的君王,此刻陡然就老了很多。 他心頭一酸,撩袍跪下地來:“是兒臣不孝!是兒臣心胸狹窄,又鼠目寸光,受了jian人誤導。倘若不是當年無知,也不至于讓父皇還在為兒女cao心!” 他也承認自己還是覺得父母有偏心,但在骨rou親情面前,在這位世人盛贊著的君王、他從來不覺得衰老脆弱的父親面前,他忽然又覺自己的那點委屈并不值得一提了。 偏心不偏心,都是對比才有的,即便是偏心太子和寧王,他在父母面前受到的照顧和栽培也不曾少過。 難道因為有了對比,父母給予過的成長關懷,付出過的期望和心血,就都不作數了嗎? 他可以因為受到的關注不夠多而不舒服,卻怎能因為不夠被關注而做出傷害手足情份的事?就像父母雖然偏心,他們也沒有造成在大事上的糊涂,他們給予了他應有的一切,他的大哥也沒有掠奪不屬于他的一切。 “起來吧,跪著做甚?” 皇帝坐下來,精神恢復了些許:“俞妃當年隱瞞了蜀地送上來的狀子,罪不可赦,但眼下覃家那事出的奇怪,瞻兒媳婦想按兵不動,看看有沒有魚上鉤。你也別閑著了,不是還養著批影衛嗎?讓他們死死給我盯著山上,別讓人跑了?!?/br> “兒臣遵旨!” 接到了任務的晉王也振作起來,磕了個頭站起身。 …… 宋湘引著俞妃回到后宮,一路安安靜靜,沒有人知道方才這小半夜里發生過什么,就連俞妃宮里的人也沒有多大反應,只在看到同行的宋湘時愣了愣,然后就立刻下去沏茶了。 宋湘把花拾他們拂退,與俞妃道:“少寰是我的丈夫,我們王爺是皇后娘娘的親兒子,因為你,他們都遭受了本不該遭受的傷害,我沒有辦法再恭敬地稱你為娘娘,但是皇上把你交給了我,接下來的日子,請你好好配合。 “皇上至今還沒有提到如今對待漢王,但倘若你再因私心耍什么花樣,那你該明白,直接傷及的會是漢王?!?/br> 俞妃道:“你為什么可以全程在暗中旁聽?皇上何時起對你和陸瞻的信任到了這樣的地步?” 宋湘沒有回答,而是喚來景旺交代了幾句出去。 俞妃走到她面前:“我已經和盤托出,早抱著必死心念,便不會再存著別的盡思,但是,你們似乎也已經知道不少事情?!?/br> “這個世上,本就不會有什么事能瞞天過海,也不會有什么人能一手遮天,我們知道一些事,不是很正常嗎?” 宋湘深深望著她。 讓人痛惜的不是俞妃犯過錯,而是她犯過的錯再也沒有辦法彌補了。 俞妃顫著唇,眼淚又落下來,她后退半步:“可我真的不想蓄意傷害誰,我也從來沒有過讓漢王爭奪儲位的想法!” “就算你說的是這樣,你的壞也只有更加無恥?!彼蜗嫫届o道,“你覺得只要你事后安份守己,這些事就過去了。但那么多條人命——寧王府一家慘死,你覺得你有資格來粉飾它嗎? “沒有打算爭儲,你就覺得自己做的夠好了,你給自己的設的道德底線,是不是太低了呢? “儲位給誰,是皇上來定奪的,不是靠后宮與皇子出于貪圖利益而爭來的,你沒有爭儲的想法是最好,若是有,漢王來日登了基,有你這樣立身不正的人當太后,來日也必定禍亂朝綱!” 俞妃緊抿雙唇,淚痕布滿了臉龐。 花拾從門外進來:“人都到了?!?/br> 景旺帶著幾名身材高大的太監走進來,一看就是宮里習過武的內廷武監。 宋湘道:“俞妃突感不適,這幾日需臥榻歇息,因為出來時來的宮人不多,故而我從昭陽宮調了倆人過來侍候娘娘?!?/br> 說完她沖太監們使眼色:“好生在這屋里呆著,須得寸步不離娘娘左右?!?/br> 太監們稱是,立刻分立在床榻兩側。 俞妃道:“不讓我出門我沒意見,但我想見見漢王!” “能不能見漢王,由不得娘娘了。他若來了,還請娘娘想個轍推托掉。若皇上覺得能見,自然會許他來見。若是不能,娘娘的吵鬧,只會于事情更加不利?!?/br> 宋湘說完,便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俞妃這邊用不著露面了,只需要她暫時存在著,不鬧出風波來,等她下的那餌過去了,再由皇帝來處置便可。 唯一的不確定的變故是漢王,但是天亮之后,該看到那墻上圖案的也該看到了,只要有了風吹草動,俞妃這邊也不須再擔心。 回到昭陽宮,恰與回來的晉王遇了個正著。 原是要打個招呼就離去的,晉王卻把她給喊住了。 月色下他雙唇微翕,靜立半晌,說道:“我那里還存著些瞻兒父親的遺物,你要方便,回京城后可以來找我?!?/br> 宋湘沒想到他會如此。應下來,又問道:“王爺如何會有寧王的遺物?” “都是些小時候的東西,也不是什么要緊物事,太監們一股腦兒存起來的。但是對瞻兒來說,也許是個念想?!?/br> 晉王語聲溫和,不是從前處處防備或者是故作謙和的樣子。 宋湘默了會兒,點點頭:“回京后我去找王爺取?!?/br> 第378章 履歷 直到子夜時分昭陽宮才進入靜謐之中。 陸瞻連夜趕路,進京城門時未至午時。徹夜未眠并沒有影響到他的精力,除了路上照顧王池年歲大歇息了幾回,余則大伙都在卯足勁往京城趕。 陸瞻不知道皇帝把取證的差事交給他,是因為他當時剛好就在側,還是因為知道他迫切想破了破案,不管怎么說,這趟行程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俞妃交代當年的狀子藏在后宮之中,要入禁宮之中取東西,即便是有皇帝旨意也要面臨許多阻礙,有王池同行就不同了,入宮之后暢通無阻入俞妃宮中,銅鏡就立在內殿墻角,陸瞻徒手將鏡面取下來,當中果然有一物事跌下。 他拿在手里細看,正是本泛黃的折子,打開之后,陳舊的書墨撲鼻而來,上書的正是昔年那樁案子無假,再看落款,也確確實實就是“楊淳”! “這上面有通政司的戳印,蓋戳之處的年號確實是二十多年前。有這個印章在,俞妃應是沒有說謊。這狀子也是不存在后期造假了?!?/br> 王池率先指出來。 陸瞻反復看了幾遍,啪地合上說道:“我們返程還有時間,煩請王公公替我去趟吏部,查查這楊淳履歷,然后你來晉王府等我!” 王池應下來。 二人走出后宮,承天門下分了道,王池去往吏部,陸瞻則打馬往拂云寺趕來。 自從知道妙心身份之后,陸瞻已暗中派人嚴密守護,由此保證了即使陸瞻往寺里來的次數更少,往來書信卻反而更加順暢。 “瞻兒!” 進了禪院,寧王妃已經聞訊迎到門下,神情激動地拉著他進了門:“不是去圍場了么?怎么突然回來了?” 陸瞻先跪地磕了頭,然后道:“說來話長,兒子此番是在奉旨回來取物的,夜里就得啟程回圍場了?!?/br> “什么事情這么著急?”寧王妃也嚴肅起來。 陸瞻便從晉王與王妃那次爭執說起,接著是圍場向皇帝把打算離開晉王府的事說了,再接著便到了覃家這事,以及昨夜之變故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寧王妃全程緊攥雙手,到末了也難以自抑地挺直了脊背:“竟是俞妃!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是她在當中攪渾了這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