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第373章 誰更仁慈? 樹影里的宋湘驀地一震,抓住了陸瞻手腕…… 引出俞妃來的居然是皇帝! “皇上!” 前方的俞妃已然失聲,慌不迭地跪了下來。 原本跟隨在皇帝身側的侍衛倏然散去,隱沒在夜色里。 前方的燈籠光下,只剩下了提燈的王池與負手的皇帝,以及跪在地下的俞妃。 “不解釋解釋,這黑燈瞎火地,身為后宮嬪妃,如何會出現在這里?” 皇帝的聲音不緊不慢,聲線也剛好比掠過耳畔的風聲高出來一點而言。 宋湘緊攥著陸瞻手腕,只覺手心里都冒出汗來。 皇帝站立處是個極不起眼的角落,打從露面到如今,他腳步未動,不知道在這里已站了多久,起先宋湘以為他是半路撞破的,但此刻看去,他臉色靜如平湖,渾身上下松泛自如得像是出來散步——這還正常嗎?如果是半路撞破的,他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冷靜? 陸瞻許是被握得痛了,把手抽出來,反過來將她手掌包在手心里。 燈籠光照耀下的俞妃聲音潰不成軍:“回,回皇上,臣妾,臣妾睡不著……” “為什么睡不著?” 皇帝還是那樣不緊不慢地,聽不出喜怒。 俞妃胸脯起伏:“因為,因為鵬兒受傷的事……” “鵬兒”是漢王乳名。 “因為他受傷,你睡不著就違反禁令私自夜行?”皇帝望著她,“你向來識時務,想來不會跟朕兜圈子?!闭f完他身后便來了個侍衛,押著一人便推倒在他們跟前。 俞妃看到此人,身姿又抖瑟了一下。旋即她臉色發白地抬頭看著皇帝:“皇上何時來的?” “你宮里的人出來的時候?!?/br> “您怎么會知道臣妾遣人出來?” “既是已經懷疑上你,你宮里的動靜,又怎么可能會瞞得過朕?” 俞妃定住在那里,像是瞬間石化,保持著跪地仰望的姿勢望向他。 皇帝神情終于有了點變化,雖然姿勢未動,那挺直的背脊卻隱隱透露出壓抑的怒氣。 “皇上?!?/br> 身后趕到的侍衛匆匆上來,近身細說了幾句之后,皇帝便揚揚手:“掌燈!” 話音落下,先前太監們悄悄畫下圖案的那片地方立刻就被照亮。而燈光照耀處,墻面上幾顆墨團也依稀映入了宋湘眼簾?;实坜D身朝著那圖案注視片刻,就立刻轉回來面向俞妃了:“你在跟誰聯絡?” “臣妾,臣妾……” 不等俞妃把話說完整,皇帝已沉下聲來:“帶回宮!” 說罷他便大步朝仁壽宮方向走去! 宋湘眼看著俞妃在侍衛押解下跟隨而去,扭頭也沖陸瞻道:“我們也去看看!” 倆人到了仁壽宮外,宮門已經關了。 陸瞻望著她:“禁宮防衛森嚴,沒那么好入?!?/br> 宋湘卻道:“你方才沒聽皇上說嗎?俞妃遣人出宮時他就知道了,指不定那時候就已經出來。不然的話我們方才為何沒發現他?反過來說,他十成十已經看到咱們去過現場了,那么多侍衛埋伏在暗處,他也肯定知道我們在暗中窺看。既然不介意我們跟到這兒,那么你覺得他還會介意我們翻墻去做個旁聽嗎?” 陸瞻只覺言之有理。 見宋湘已經去叩門,怕她吃虧,立刻跟了上去。 門開了,門內站著的竟然是王池!…… …… 皇帝進了正殿,俞妃緊隨其后就進了來,侍衛將門掩上,門那邊人影綽綽,不用說,外面也是設下重重防把守著的了。 俞妃倒沒有逃跑的念頭,別說有人守著,就是沒有人守,她一個婦道人家,在依舊能毫不含糊叱咤宅圍場射殺野獸的皇帝,她也逃不出這五指山去。她跪在地下,只渾身抖瑟,腰躬得連抻都不能抻直起來! “如今可以回答了,你在跟誰聯絡?” 皇帝的聲音可以與寒冷相比擬了,沒有絲毫別的聲音干擾的大殿里,這聲音更加給人以莫大的威懾力。 “臣妾沒有想與誰聯絡!” “那你偷偷遣人畫下那些圖案是什么意思?”皇帝目光也陰寒,“身為妃嬪,知道與外人暗中勾結會有什么后果嗎?” 俞妃十指蜷起來,抬頭道:“鵬兒圍場中箭,是皇上設的局么?” “你以為呢?” “臣妾以為是!”俞妃道,“秦王想害人,不會拿自己的箭動手,晉王要栽贓,也不會選在陸瞻正好路過的當口!下手的只能是外人,而皇上既說早就在疑心臣妾,那這件事,便十有八九是皇上做的了!您這么做,是想逼逼我,看看我會如何應對是嗎?!” “是!但你明白也晚了!” 俞妃顫唇望著他:“臣妾之所以到眼下才明白,是因為臣妾以為虎毒不食子,皇上再鐵腕,也不會傷害自己的兒子!” 皇帝注視她半刻,緩聲道:“你這是要扣朕一頂為父不慈的帽子?!?/br> “臣妾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皇帝順勢在她面前半蹲下來,“跟淑妃比起來,你太能忍了。你哥哥的官,朕說罷就罷了,你的品級,朕說貶就貶了。同樣的事落在她身上,少不得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卻像生怕會出頭似的,一點聲都沒吭。但你是這樣忍氣吞聲人嗎?這么多年,也沒見你在淑妃面前落下風,并且早前你還爬到了貴妃之位,位居她之上。你今夜還能在朕眼皮底下使花樣,便足見你沒有什么事情不敢!” 俞妃含淚道:“臣妾縱有萬般不是,鵬兒也是皇上的骨rou,您也不能朝他下手不是嗎?” “你既拿著這事糾纏不放,那朕告訴你,他若不挨朕這一箭,來日怕是連命都要喪在你手上!”皇帝回復的話語擲地有聲,目光也銳利如刀,“你想想,跟害死皇嫡子的兇手是他的生母、他不得不被她連累喪命比起來,朕為了擇清事實而順勢而為傷他一箭,誰對他來說更仁慈?!” 俞妃臉色瞬間垮塌! “不,”她立刻爬起來,拽住皇帝衣袖:“臣妾沒有,皇上,皇上這話,什么意思?!” 第374章 絕對的權力 皇帝目光陰冷如冰:“朕的后宮之中,城府最莫測的就是你了。什么意思?你聽到朕要找胡瀟來問十八年前寧王案子,立刻慌得連茶都淌了,你不該跟朕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意思? “朕的兒子,為什么死的,你知道些什么,做過什么,全都說出來! “侍衛們已經捧著朕的龍泉寶劍在外面了,不要再兜圈子,在這件事上,朕已經徹頭徹尾失去了耐性?!?/br> 這番話也不過比平時他的語言冷了幾分,慢了幾分而已,但卻已經就像是懸在梁上的白綾,箍住了俞妃的脖頸一樣,使她窒息到喘不過氣來。 幾十年的相處使她深知眼下他絕不會是夸大其辭,他是君臨天下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奪她一條命,算什么? 她漸漸把手松了,周身關節像是生銹了一樣,緩慢而僵硬地后退,萎頓,然后跪坐在地上。 喉頭幾提幾咽,她終于吐出聲音來:“臣妾不怕死,但臣妾沒有想害寧王,臣妾可以發誓!” 皇帝目光一眨不眨直視著她:“你難道沒事瞞著朕?” 俞妃額角有了微亮的汗漬。她再次咽了咽喉頭,艱澀地道:“有?!?/br> “什么事?” 俞妃張大了含淚的雙眼:“臣妾說了,皇上能饒臣妾不死嗎?” “你還敢求饒?”皇帝瞇起眼來。 俞妃含淚苦笑:“若是一樣得死,那臣妾何苦要說出來連坐鵬兒呢?懇請皇上賜死臣妾吧!” 皇帝抿唇凝視她,片刻后他道:“那你要清楚了。死了你的兒子,朕還有兩個兒子,還有好些個皇孫,少他一個于朕而言并無分別。你若是覺得你厲害,那朕可以成全你,以違反宮禁之罪下詔將你賜死,再賜寧王給你賠葬!” “皇上!” 俞妃徹底被擊垮,揪住皇帝袍角失聲痛哭起來。 原來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任何威脅都只會顯得滑稽可笑。 皇帝站起來。 “臣妾說,臣妾這就說!臣妾跪求皇上不要連坐鵬兒,您讓臣妾做什么臣妾都愿意!” 皇帝扭頭,輕睨著地下。 “這件事是臣妾的惡夢,臣妾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也沒有一時是不感到罪惡的!不知皇上可記得,二十多年前,那時臣妾還只是個才人,皇上忙于國政,進入后宮基本上只去坤寧宮,后宮的妃嬪基本見不得皇上的面。 “那時臣妾年紀小,皇后身邊女官患病離世,見臣妾無聊,便傳臣妾去坤寧宮幫她處理事務,負責梳理外面遞到她手上的奏疏,偶爾皇后不適,也從旁侍奉湯藥。前后幾年的功夫,這件事情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而在那年的中秋前夕,臣妾在一堆奏疏里發現了一封特別的奏章!” “什么奏章?” 打從提到皇后時起就進入了凝神靜聽狀態的皇帝不容她喘息,立時催問道。 俞妃說到這兒卻目光僵直起來,連吸了幾口氣,她才扭頭道:“皇上心里只有皇后娘娘,臣妾與后宮姐妹們從不敢不自量力地爭寵,但臣妾還是要問一句,您還記得臣妾是怎么進宮的嗎?” 皇帝凝結起了雙眉。 俞妃見他長久未語,便苦哂道:“臣妾也不敢奢望皇上記得,但臣妾但要告訴您,臣妾是被父親送進宮的,當時皇上下旨選秀的詔書頒發至各級府衙,我父親便起心要臣妾拉拔俞家一把,臣妾由此有幸入宮?!?/br> 皇帝眉頭又皺緊了一點。 “進宮之前,我哥哥有位同窗與我們很熟,經常來我家,我跟他也很熟,連他的字跡筆跡都認得。那日我在皇后案頭翻看的奏疏,卻就有一本是他寫的!” “他寫什么了?” “蜀地有人私挖鐵礦的狀子!” “蜀地鐵礦?” 皇帝驀地挺直了腰背,與此同時窗外也傳來了一點異樣的聲音。 皇帝目光緊盯她:“說下去!狀子怎么寫的?” 俞妃道:“狀子里寫著蜀地被發現多處鐵礦被偷偷私采,官府派人調查,但對方總是先收到消息掩飾起來。幾次交手,最后發現挖鐵礦的人來頭不小,他們不光是在當地官府里有人,在朝中也有人。時任同知的他便寫了這么一封奏疏,借著知府夫人給皇后娘娘遞請安折子的機會,瞞住所有人夾帶了進宮!” 說到這里她見皇帝似完全被震住,便停了下來。 皇帝無意識地抬腳走了兩步,驀地停住,后又倏地轉身:“那封狀子呢?你給皇后看了嗎?!” “沒有?!庇徨鷵u頭,“那折子正好就落在了我手里,我看到是他的名字落款,又看到竟然是份狀子……我想到他與哥哥的情誼,那時候哥哥雖未進京卻已經科舉入仕了,而他也去了蜀地任職,十分欣慰,也十分擔心,怕這折子直接落的是他的本名會留下后患,就去了封信給他,問了些情況,又提醒他行事應謹慎些。 “后來他回信給我,果然就重新寫了封狀子??赐隊钭映兼谴蛩愠式o皇后的,但當臣妾看完信中他回復給臣妾的案子相關內情時,臣妾卻覺得呈不出去了!那信里說,說——” “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