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說完了場面話正準備起身的晉王妃挑眉:“什么?” 杜仲春道:“棲梧宮與承運殿相隔并不遠,在下斗膽說一句,既然王妃掛念王爺,何不親自去跟王爺說呢?” 這句話杜仲春也是把膽子揣在手上說出來的,作為幕僚,他可沒資格去插手東家的夫妻關系,但他不膽大一點,得怎么樣才能從晉王妃這兒把口子撕開呢?倒不如順勢做出站在晉王立場,替他們分憂的樣子,來撬開晉王妃的嘴。 晉王妃起身的姿勢果然就頓在半路,她何曾是關心晉王?分明就是順口一說。但杜仲春鄭而重之地提出這個“建議”,未免奇怪。 “是王爺跟你說了什么?”她端坐回去,把屋里人揮走了。 “在王爺心里,王妃的地位永不可撼動。王爺即便要對在下提及王妃,也只會是牽掛惦念?!?/br> “牽掛惦念”?晉王妃心里冷笑,什么話都可信,唯獨這句話是不可信的了。不過這個杜仲春突然挑起這個話題也著實奇怪,想來即便不是“牽掛惦念”,承運殿那邊也的確是跟他透露過些什么的了。那么,他會跟杜仲春說什么? 視線調回到杜仲春身上,她說道:“我與王爺是幾十年的夫妻了,我的地位自然無人能撼動。不過既然杜先生也知道這層,又為何會為我和王爺關系的擔憂呢?或者,是杜先生覺得我對王爺照顧不周?是在指責我未能盡到妻子本份?” “非也!”杜仲春平素與晉王妃打交道,無非也就傳個話的事兒,并沒有哪次碰面說話超過五句。如今這一來一往,立刻就察覺到往??雌饋韲烂C但是通情達理的王妃,這份滴水不漏的本事。 他說道:“在下怎敢妄議王爺王妃?只是先前周側妃……”他看一眼上方,拱拱手:“非是在下嚼舌根,在下投入王爺麾下,自然是鐵了心要為王爺效汗馬功勞的,眼下秦王漢王皆已入宮,如今街頭那些閑人閑語又開始喧囂起來了,所以應是王爺王妃齊心協力面對外人之時。 “但此時此刻,出現在承運殿噓寒問暖的卻不是王妃,在下惟恐讓外人誤會些什么來,故而才斗膽薦言?!?/br> 晉王妃道:“我與王爺這些年一直是如此相處的,倒犯不著為了誰去刻意迎合。秦王漢王也是我們的弟弟,難道我們應該對他們格外防備警惕?這話讓皇上知道了,皇上能高興?” 杜仲春垂首:“王妃所言極是。只是,在下卻看得出來王爺極為期盼見到王妃駕臨承運殿?!?/br> 晉王妃輕哂:“杜先生既然如此cao心,何不有話直說?” 杜仲春抬頭觸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冷光,心下發緊,到底不敢再造次,深揖首道:“請王妃恕罪,是在下逾矩了。在下告退!” 說完再也不曾停留,退出門檻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素馨追了兩步,進到殿中來:“這杜先生也太無禮了,王妃還沒許他退下呢,他怎么就下了?奴婢可要前往斥責一番?” “不必!”晉王妃站起來,走到門口,深深望著杜仲春離去方向:“他好歹是幕僚,靠本事吃飯的,不是簽了賣身契的下人,讀書人該有的尊重還是要給他的?!?/br> 素馨退下。 晉王妃收回目光,也緩步朝著奉陽門走去。 說是不用追究杜仲春的無禮,但他終究是“無禮”了,他一個幕僚而已,為何要冒著被申斥的風險來行這么一番“無禮”的舉動呢?為何他要一再地強調她該與晉王維護好夫妻關系?他是在給晉王傳話,還是來暗示她什么? 她攥緊手心,在門內回了回頭,看向景泰:“讓周貽去盯一盯杜仲春?!?/br> …… 杜仲春回到房里,心還在噗噗跳,以晉王妃的機敏,一定已經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了。也不知道回頭會不會拿住此事作文章?即便她要這么做,他也不怕,他給自己留了退路,站在晉王心腹的立場,他想去勸和勸和這倆人,應該是沒人挑得出他的大錯的。 他倒了杯水喝下去,沁涼的口感使他打了個激靈,不管怎么說,晉王妃方才的表現已很明白地表現出來,她跟晉王之間確實沒有想像中那么融洽和睦。 晉王對她有怨,理由是站得住腳的,畢竟照他的說法,他的親骨rou死在了她手上。 那么晉王妃又是何故如此對待晉王呢?拿著寧王的孩子冒充晉王骨rou的人不是她么?她又有什么立場這么坑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親? 難道……晉王也有哪里對不住她?! 杜仲春想到這里,竟覺有譜! 如果不是晉王理虧心虛,他為何至今不去與王妃對質? 這可是混淆血脈的大事!他寧愿私下對付陸瞻,也不把話說出來,難道不是面對不了王妃嗎? 但若真有這件事,晉王為何不曾跟他說? 杜仲春心頭一凜,忽然意識到,晉王還有事情瞞著他,而且應該還是相當之要緊的事情! 他扶著桌子,瞇眼看向窗外外射進來的陽光,忽然期待起王妃能快些察覺他的“古怪”了! 只有盡快察覺到他的古怪,他才又從王妃的反應中看到新的端倪不是么?! 那么,為了達成目的,他是否應該主動暴露一些什么呢? 他手里茶杯搖搖晃晃,最終,被他一把放在了桌面上。 第287章 三兄弟 晉王妃回房,先打發人去了趟楊家,請楊夫人明日前來吃茶,隨后就讓人往膳房去燉了盅雞湯,送到承運殿去。杜仲春既然挑明了這話,那她便不能當作沒聽到,在弄清楚他的古怪之前,她沒必要再親自證明自己與晉王之間的確不和睦。 日斜時分,秦王漢王皆進府來了。 收到侍衛稟來的、他們已經到了大街口的消息,晉王妃與晉王同迎到了端禮門下。 王妃仍是雍容大氣,晉王卻頻頻地看過來,臉色并不如往常那么陰沉沉地。王妃被他瞅的次數多了,就微凝眉頭回瞅過來,晉王斂目,唇角不著唇跡地扯了扯:“這么多年了,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還能喝上你著人給我送的湯?!?/br> 王妃恍然,面色不動道:“妾身即便是忙起來的時候有所疏忽,也不值王爺這般介懷。您想喝湯,還缺人送?” 晉王望她一眼,復望著前方:“你要是肯送,別的人我便能一概不理?!?/br> 晉王妃未置可否。 晉王還想說什么,王妃即道:“人到了。走吧?!?/br> 說完抬步下了階梯。 晉王看著她前行了兩步,才跟上去。 后方的宋湘與陸瞻對視了一眼,也默默跟上。 今兒這倆兄弟輕車簡隨,除了侍衛帶的仍是那那么多,余者能省的就省了,看著就跟平常串門沒有什么兩樣,足見“兄弟情深”。 “少寰!” “王叔!” 秦王漢王跟晉王見過,就來與陸瞻打招呼了。與秦王昨日已經見了面,與漢王這才是這一世的首次。漢王抬掌輕拍在陸瞻左臂上,上下打量他,曜曜兩眼里閃耀的是歡喜的光芒。隨后他才又轉向宋湘。宋湘福身:“王叔?!?/br> 漢王笑了下:“我知道你?!?/br> 秦王訝異:“你怎地會知道她?” 漢王道:“京城里動轍一點小事,傳到京外就成了大事,更何況是我舅舅那么謹慎的人,居然被周家坑到連官都丟了這樣的事情?!闭f到這兒他轉身秦王:“難道四哥你連這件事情都沒曾聽說過?” 秦王面上閃過一絲尷尬,笑道:“原來你說的是這個,這個我自然知道。只是一時間忘了瞻兒媳婦罷了。瞻兒媳婦也沒做錯什么,俞大人也難免馬有失蹄,此事過去了,老五你就還得想開點才是?!?/br> 多么通情達理的一堂話。說完他拍拍陸瞻肩膀,然后道:“我們進去吧?” 晉王道:“上海晏堂坐?!?/br> 陸瞻看了眼他背影,臉色有點冷。 宋湘目光落在秦王背上,直到他們全進了內,也才抿著唇隨進去。 漢王提到俞歆,宋湘吃不準他是不是有責怪自己的意思,但是秦王這話卻是有些一言難盡了。這不是直接往漢王頭上直接扣上了個為這事想不開的帽子了么!傳出去是不是就變成了漢王因為替舅父俞歆打不抱平,對侄媳婦懷恨在心了? 哪怕漢王就是這么想的,他這么說,也不符合他想跟晉王維持兄弟情深的心愿吧? “上茶?!?/br> 一路進了海晏堂,晉王妃便吩咐門口太監。 海晏堂位于前院與東花園的中間,一排五間,平日便是王府的宴廳。中間全通,人多時可全打開,今日人不多,便只開了正廳。 卻也十分寬敞,正面看去門庭開闊,院中一座假山為屏障。廳中屏風那邊的門口過去,便到了花園。 此時這深秋季節,卻還有許多菊花、芙蓉花盛開,夾著紅楓,正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分賓主落坐,秦王就說道:“上次來這海晏廳,還是二哥三旬壽誕之時,那時候我與五弟還小,還曾爬上那楓樹,摸到過屋檐上的琉璃瓦?!?/br> “是啊,”晉王道,“最皮的就是你們倆了,你們走后,害我還修了番屋頂!” 秦王哈哈笑起來,漢王也在笑。 一屋子人都在笑,包括在坐的女眷。放在前世,宋湘也就覺出這氣氛有些尷尬罷了,但些除去尷尬,此刻又覺得這情景有些耐人尋味。座上的三位皇子,晉王心有防備這自不必說,秦王的爽朗親熱,究竟是真心占多還是假意占多,不得而知。而漢王,漢王的內斂,究竟是不在意還是老謀深算? “來,我們去園子里走走?!?/br> 這時候晉王妃站起來,微笑朝秦王妃伸出手。 秦王妃虛搭著她的掌心起身,二人并肩走在前方,往小花園行去。 隨后,宋湘與秦氏鐘氏,以及云側妃等王府姬妾也按次隨在后方。 周側妃不停地探首去打量秦王妃,壓聲跟云側妃道:“秦王妃這兩年可顯老了,眼窩那么深,底下黑圈再厚的粉也遮不住了?!?/br> 云側妃看了眼她,又看向前方。二十幾歲的秦王妃身材瘦削,看上去確實還不如四十出頭的晉王妃有魅力。但她沒有表態,而后豎指跟周側妃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周側妃卻似沒聽見,撇嘴道:“聽說秦王府已經有三四個侍妾了呢。這秦王也不是個吃素的。八成是給氣的?!?/br> 這下連鐘氏都凝眉看過來了。 宋湘扭頭,說道:“前面亭子里備些茶點,請三嫂和周側妃幫忙準備準備吧?!?/br> 鐘氏頜首,看著周側妃。 周側妃雖不服氣被支走,卻也不能在這當口斗氣犯傻,只能忍著氣與鐘氏下去了。 出了側門,她就恨聲道:“什么了不得的人?也敢當眾支使起我來?!?/br> 鐘氏走在前方,抿緊雙唇,裝作沒聽見。 周側妃又道:“你還去哪兒?她不過是支走咱們,你還真要去端茶嗎?” 鐘氏停步,說道:“側妃可有什么好主張?” “遣個人去不就得了?又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哪用得著這么上心?” “即便不是親兄弟,那也是皇子,是朝中的親王,待客的誠意要有,側妃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您怎么能在人背后嚼舌根呢?這要讓秦王妃聽見了,理虧的是誰?這丟的是誰的臉?是整個晉王府都要陪著你丟臉!”鐘氏深吸氣,“民間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側妃在內宅當富貴閑人當久了,自然不曉得規矩禮儀有多要緊,但我們日后卻是要開府的,我們可不能由著自己像側妃您一樣任性!” 第288章 原來是她挑唆! 周側妃向來是以婆婆的身份在鐘氏面前自居的,眼下被“兒媳婦”好一陣搶白,就按捺不住了:“你這是在教訓我?!” 鐘氏是侯府的千金,自進門起,就被母親告知要斂著性子做人,不但要尊敬王妃,周側妃面前也盡量息事寧人,是以到如今周側妃說什么她就聽什么,從未逆過她的意,也未曾頂過嘴。 眼下話頭起開了,積壓已久的話也就攔不住了:“您是長輩,我有什么資格教訓您呢?不過是勸告您別忘了,您若任性胡來,回頭連累得咱們都不安生,別說您想往高爬了,只怕我們都會跟著受連累!到那時,您還指望我們會來帶契你么?” 周側妃聽完臉都氣青了,厲聲逼到她跟前去:“原來你是這樣不懂尊重的丫頭!我竟瞎了眼,當初那么費力說動王爺把你娶進王府來享福,豈料你是這樣的不惜福!你這是要跟我決裂嗎?” 鐘氏雖不是鐘家大小姐,但卻是嫡出,自小受盡父母疼愛,對王府的側妃談不上看不起,卻也不見得多么看重,在她眼里,正經世家大小姐出身的晉王妃才是她的“婆婆”,周側妃越鬧越不像話,她的臉也越脹越紅,最后一跺腳,恨恨地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