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你皇爺爺傳見了你?” 晉王眉頭微動,目光從扇子移到他臉上。 陸瞻斟酌道:“皇爺爺傳兒子進宮,也是問昨日之事。兒子如實答了,也請了罪,皇爺爺并沒有責備兒子,反而還賞了兒子這把扇子。并且,還讓兒子負責寫今年給皇祖母的祭文?!?/br> 雖然他覺得這樣說會讓晉王沒面子,但又覺得必須讓他知道皇帝的態度。 果然晉王凝望他半日,方才把扇子還給他:“是么?!?/br> “兒子不敢胡說?!?/br> 晉王負手,沉吟一會兒道:“那就好好寫,不要辜負了皇爺爺對你的期望?!?/br> 陸瞻稱是,看長史已經送客回來,便躬身告退。 第120章 皇上好像對我不滿意 拐了彎他停一停步,倒回到門邊看了看,只見晉王還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交代了太監兩句什么,折回承慶殿方向去。 陸瞻凝眉想了想,又轉頭往棲梧宮方向看了看,抬腳回房了。 晉王回到承慶殿,先前被交代過的太監便引了個中年男子過來,是王府的食客馮潛。 晉王沒急著說話,喝了半盞茶后才說道:“俞家屢出事端,令皇上十分痛心。你認為接下來會如何?” 馮潛略默:“俞家遭受這波重創,會有許多人受影響,俞貴妃降為俞妃,這么一來漢王聲勢也要降下許多。在下妄猜,俞家不管怎么樣,都會沉寂一陣子。而這陣子里,就看秦王母妃安淑妃沉不沉得住氣了。 “后宮總得有人主持,除去俞妃,宮中就以安淑妃為大。安淑妃若掌了權,那秦王就會比漢王聲勢更強?!?/br> 晉王沉吟:“皇上清心寡欲,上了年紀之后后宮也去的少了。宮里好多年都沒有新人,也不會再有大風浪?!?/br> “那王爺顧慮的是?” 晉王站起來,踱到窗前道:“世子近兩個月變化很大,他這么張揚,皇上反而嘉獎了他。而本王上晌曾求見皇上,他卻未曾見我?!?/br> 馮潛想了下,走到他側首:“世子此舉有悖晉王府一貫行事準則,皇上卻嘉獎世子,莫非是對王爺不滿?但王爺還并未對昨日之事表明態度。應該說談不上對王爺不滿?!?/br> 凝望著院里牡丹的晉王看上去像座雕像。他說道:“也許真就是不滿?!?/br> 馮潛沉吟:“不知王爺此言何意?” 晉王沒回答,只踱回屋里道:“距離太子薨逝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對朝中近來請奏立儲的呼聲皇上一概置若罔聞,漸漸也就沒有人提了,就是遞了也沒水花?;噬弦堰^花甲,龍體自然也在走下坡路,長此下去,朝局必然不穩?!?/br> “王爺所慮甚是,因為儲位不明而引發紛爭的先例委實太多了。何況秦王楚王都值青年,還是很能一爭的?!?/br> 馮潛略想,接著道:“下個月初八就是皇后祭日,皇上對皇后娘娘的敬重有目共睹,而如今王爺又是僅存的嫡皇子,私以為,此時可適當跟皇上提提這事?!?/br> 晉王望著他:“我去跟皇上提像什么話?” “自然不必王爺出面,在下會替王爺打點的?!?/br> 晉王長吸一口氣,道:“我打心底里不想爭這個位子,都是親兄弟,爭這個做什么?總共也只能有一個來坐,那么誰來坐還不審一樣?我只盼望著皇上萬壽無疆罷了。 “只是不管是不是我來繼承,這事總得有個定數為好。省得人心惶惶,想這想那?!?/br> “王爺此言差矣。這個皇位還真必須您來繼承不可,若是讓秦王或漢王爭得了這個位子,那么他們可未必會有王爺您的仁慈。有時候爭權不是為了奪利,而是為了保命??!” 晉王沉吟片刻,吐氣擺手道:“去吧?!?/br> 轉而他又道:“對了,世子奉旨撰寫祭文,這是皇上的恩寵,你寫個謝恩折子,回頭讓人遞到宮里去。順道,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一聲王妃?!?/br> …… 陸瞻回房換了衣裳,立刻就又聽魏春說誰誰來了,膳房忙著做茶點招待,頻頻往庫房去領食材。魏春從小就呆在后院里,就是嘴碎,不過陸瞻偶爾也能撿上幾句要緊的聽聽。 換了衣裳他打發重華兩件事,一是去看看早前那鋪子如今情況,二是下晌著人引劉圣手往藥所去。 完了便拿著扇子到了光線明亮的窗下,仔細地看起那被刮痕遮掩了字樣來。 誠然是辯不出來什么字來,不過看出幾道筆畫罷了,從位置大小估摸應是兩個字的名字,當然也可能僅是表字,這不好判斷什么。 只是上面的刮痕顯得十分雜亂,像是沒什么耐心似的。但反倒“惠贈”二字保留著,也是奇怪。 天下人送給皇帝的東西都是進貢,哪里需要保持如此的敬意? 陸瞻覺得,這扇子怕不是皇帝的。 可皇帝又怎么會拿旁人之物自用? 晉王妃這邊沒等到陸瞻“興師問罪”,反倒是收到晉王那邊送來的皇帝嘉獎了陸瞻的消息。正抄著佛經的她,筆尖墨汁滴到了紙上也沒有發覺。 下晌重華帶著工匠到藥所,度了尺寸,議定了前來裝機括的時間,宋湘又買了些伴手禮,去探望了包括周云飛在內的幾個中毒病患一回。 周家竟然態度平和,并未怎么刁難。但細想之下也沒什么奇怪的,周側妃在晉王妃手上根本就翻不出什么風浪,昨日晉王妃都親自來過了,周家定然不會再說多話。 宋湘問候了一番,把禮物奉上,就告辭出了來。 街頭隱約能聽到議論聲,這些年世道太平,街頭談資少,忽然出現這么大一件事,免不了一傳十十傳百。 在重生之初,宋湘原想著以宋家姑娘的身份平平靜靜過完這一生,沒想到,因為前世不明不白的死因,最終又還是跟這個圈子扯上關系了。 陸瞻昨日所說的那些疑點,她同樣沒有忽略,七年后的那場謀殺,絕不會是無緣無故,從眼下開始,這點點滴滴都是不能忽略的了。 翌日早飯后,大理寺那邊張貼了告示,說是周榮這案子審判完,已經結案了,周榮處死,周勝及周母錢氏皆被發配。俞歆還在查,但他是周榮拖下水的,這已經不屬于宋湘能夠關心的范圍。 上晌來了兩個付瑛的同僚家眷,結伴來的,都是年輕的婦人,有些不太好說出口的小疾,正好因為掌柜的是女的,所以很放心吐露。一看這母女倆一個爽朗一個親和,也不免多交談了幾句,宋家也得以混了個交情。 下晌又來了兩三個官戶家的家丁,都是來抓藥的,這就讓人看不出來來歷了。但反正都逃不過是他們這些人介紹而來,如此鋪子里也勉強沒那么冷清了,看著多少像回事兒。 第121章 有人欺負我 再一日,她與雇來的家丁和婆子把老宅收拾了一下,然后就乘車出了城,半道上遇到鐵牛,原來鐵牛是上隔壁鎮看田地去的。 陸瞻前番送來了五百畝良田并若干銀兩給鐵牛為謝,就在隔壁鎮,有這五百畝田,程家是說啥都不愁了。 鐵牛于是也放棄了想去當屠夫的打算,在家專心當地主。 聽說宋家鋪子出事,他立刻關心起來,說要去周家把他們宅墻給撅了,聽說結案了他才放心。 村口下了車,步行進村,沒走幾步就見著樹下圍著一大堆人,人堆中炊煙了了,夾雜著濃郁的孜然味,紛雜的人語聲里只聽稚嫩的童音在揚高著聲音招呼:“別急啊都別急!一個一個來!排隊來!插隊的多加五文錢一串!來來來!這邊交錢這邊交錢!” 宋湘聽著聲音再熟不過,不由加快了腳步走上前,擠開人群到了中心,只見蘇慕這rou攤子上擺滿了rou串,手忙腳亂很是忙碌的樣子。 而旁邊的宋濂書包反背在背后,袖子捋到了手肘以上,脖子上還掛著個布袋子,正在接著紛紛遞過來的銅板嘩嘩往袋子里塞! 兩個人一個烤rou一個收錢,配合得不要太默契! “宋濂!” 宋湘一聲乍呼,把宋濂才接到手上幾個銅板掉下了地來! “姐……姐!” 宋濂結巴了,蘇慕也抬起頭來,目瞪口呆望著她。 宋湘走到宋濂旁側:“你干嘛呢?放了學不回去做功課,在這吆喝什么!” “您快別說了!”宋濂道,“有人欺負我呢!” “什么?” 這邊廂蘇慕把架子上的rou全分給了大伙,然后錢也不要了,擦了把手走過來道:“宋姑娘,前天家里出了點事兒!” “什么事?” “您走了不是四五天功夫嘛,頭兩天小的帶著濂小哥兒上學放學寸步不離,第三天我看他在上學,就抽空回家把衣裳洗了下,院子掃了掃,結果這當口就有人來尋小哥兒了,到底怎么回事,您讓他自己說!” 宋湘立刻把目光轉向宋濂。 宋濂道:“來了兩個人,我不認識,卻假稱是陸世子派來找我的,想抓我出去來著,我可沒那么傻,我說不去,他們就問我,我跟陸世子幾時認識的?怎么認識的?陸世子有沒有上這兒來過?沒一句不跟陸世子相干。 “我當然不告訴他們,結果他們就要來拉我,我就掏出蘇大哥讓我揣在身上的胡椒面,灑到他們眼睛里,跑了!” 宋湘驚疑,看向蘇慕:“什么人干的?” “我過去的時候那倆人已經駕馬跑出村了,我顧著濂哥兒,就沒追。后來這幾日就再不敢放他一個人了,我們倆在家里呆著又無聊,就干脆出來擺攤了,來吃rou的都是村里人,人多,壞人只要一露頭就不怕他跑!” 宋湘離開前后總共不過四五日,他說的第三天,那就應該是兩天前,兩天前周家已經栽了,俞家不可能犯傻,那來找宋濂的會是誰?打聽陸瞻……那就有可能是與陸瞻有關的人了,晉王妃?她既然直接到店來找他們,不可能再行這些伎倆。那還有誰呢?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問宋濂道:“那倆人會武功嗎?還是只是尋常的家???” “他們一身肌rou鼓鼓的,手臂又粗又壯,肯定會武功!” 宋湘心里有數了,說道:“先回家吧?!庇峙c蘇慕道:“這幾日辛苦了。你回去復命吧。這里不必守了,過兩日我也要搬進京了。不過濂哥兒遇到的這件事你可以跟你們世子說一下,那倆人可能不會是生人?!?/br> 蘇慕應了。 宋濂抬頭:“我們要搬回去了?” 宋湘摸了摸他的頭,她離開四五日而已,這猴子臉又圓了。 宋濂簡直不敢置信:“真的么?真的么?我真的好舍不得這里啊……” “舍不得好辦,我可以把你寄養在鐵牛家?!?/br> 宋濂略頓,纏上她胳膊:“還是不要了,我更舍不得跟你們分開!” 宋湘拍了下他后腦勺。然后讓他跟蘇慕道別。 …… 通州這民告官的案子審了多日,終于有了結果,大理寺復核了陸瞻提交的所有證據,終于審出來蔣旺的妻子與通jian在先,嫁與蔣旺后又生下了jian夫兒子,蔣旺有所察覺的時候就通過弟弟蔣興給出一部分家財轉給了出嫁的女兒,后來撞破妻子jian情后被合謀害死。 死前暗中立下的遺囑由蔣興持有,蔣妻告去同知府時,同知判定事實,于是jian夫又挑唆蔣妻狀告同知。 案情水落石出,雖說jian夫聞訊已逃,顯得不夠完美,但這屬于捕快的失誤,于陸瞻來說,已經完勝。 大理寺衙門里眾人近日對陸瞻態度普遍大轉,從前是掛在臉上的逢迎,如今是恭恭敬敬的“陸大人”。 盧崇方卻有點頭疼,這日通過盧夫人又把話傳給了晉王妃,因為有負所托,是以十分抱歉。晉王妃聽完也只是嘆了口長氣,說了句“隨他去吧”,便沒多話。 只是當聽說皇帝把陸瞻傳進宮去了,背脊不由得又繃緊了幾分…… 陸瞻知道自己的行為違背了晉王妃意愿,但反正只要她不直接阻止,他就當不知道這回事。 晌午乾清宮又來人說皇帝有傳,他放下伙房剛剛端來的午膳就進了宮。 乾清宮里皇帝喚了聲“進來”,陸瞻走進去,就見支開的方桌上擺開了滿滿一桌子菜肴,廚子們怕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道道菜都色香味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