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到了正房,就見胡夫人還沒更衣,坐在桌旁喝茶。 她走過去摟著胡夫人親昵地喚了聲舅母,然后坐下來:“人家指甲還沒染完呢,就被舅母傳過來了?!?/br> 胡夫人微微一笑:“不耽誤你,回頭你讓她們來,繼續染?!?/br> 杜玉音問道:“舅母莫非是有事要交代么?” 胡夫人道:“說起來你進京也有三年了,可覺得自己有什么收獲沒有?” 杜玉音頓了下:“當然有,跟在舅母身邊,我覺得自己比在南邊長進多了,有多了很多見識!多謝舅母恩典,憐惜我接我接到胡家來?!?/br> “既然要謝我,那我問你句實話,你也老實回答我?!焙蛉税巡璺帕?,目光投過去:“那日在龍云寺,對儼兒起心思的是不是你?” 杜玉音陡然之間聽到這兒,彈起的身子把面前點心盤子都撞翻了! 她緊攥著袖子:“怎么會是我?……當然不是!這種鬼話舅母是從哪里聽來的?” 胡夫人站起來,一雙眼倏然凌厲:“教了你三年儀容儀態,卻還是口出不遜!你既認為這是鬼話,那么你倒是說說實話,那日在山上,你慌慌張張從禪房往山下跑是為何? “回來后儼哥兒提出要查算計他的人,你突然跑出來打斷他是為何?!” 杜玉音在胡夫人威儀下已經失態,她不知道胡夫人怎么會突然之間問起這個?又怎么會篤定這些就是事實? 但因為一直防備著露餡,她撲通跪下,哭著磕起頭道:“舅母恕罪!玉兒哪里有這樣的膽子敢算計表哥? “那日慌張下山,玉兒也早就跟舅母解釋過,那是因為要遞狀子的宋姑娘為了接近我故意驚嚇我,不信的話您著人去問問她,我是不是在下山途中遇見她的? “那日看到我失態的人想必也有,外頭暗地里想針對咱們胡家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舅母可千萬別聽信了外頭的謠言挑撥,誤會玉兒!” 這樣一番情真意切下,胡夫人臉色卻愈發難看了:“你居然還在狡辯,還在他人身上潑污水!看來是篤定自己的伎倆不會有穿幫的一天了。給我把人帶上來!” 胡夫人話音落下,門外婆子便帶了兩個人上來,這兩人面如死灰,到了屋里便軟癱在地下! 杜玉音看清這倆人,臉色也白了! “乳娘!” 被喚作乳娘的圓臉婆子抬頭,哭著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這都是你從杜家帶過來的人,這些年考慮到你離家在京,你身邊的人我一個沒換過!為了讓你學著御下,也沒有插手你管教下人的事,不想這倒成了我的疏忽,促使你與她們沆瀣一氣,竟做出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來! “你當我放手給你是讓你不學好的么?如今你是看上了儼兒,因此出丑也上家丑,倘若你看上的是別家公子,使出那樣齷齪的手段,那豈非我們胡家也要跟著你把臉丟盡? “旁人家可不會像我這般,會護短不疑心你,龍云寺上那樣的事,落在他人手上說話間就能將你找出來!你還在我面前狡辯?你當我不會問么!” 杜玉音栽坐在地上,完全不知所措了。 胡夫人走近她:“你進京三年,自詡學會了許多,實際上該學的卻什么也沒學會! “你也不問問我為何不讓你嫁給儼哥兒?你先問問你自己,你用過功,下過力嗎?心思有放到女紅學問上過嗎? “三年時間你都沒長進,而儼哥兒至少勤學上進,你有何能耐挑得起這二奶奶的擔子? “別說輔助他,你將來就是教育兒女都成問題!而我最多只能勸和,儼哥兒心不在你身上,你強行嫁給他有用嗎? “說句不好的,他若對你不好,你連幫你說話的娘家都指望不上! “把你嫁出去,至少還有胡家代替你的娘家護你在婆家不受欺負!只要你安份,我會隨便給你許配嗎?有胡家為后盾,你這輩子會比嫁給儼兒要好得多!而你非得想不開,做這些讓人瞧不起的事情!” 第74章 看來是我對不住你! 兩個婆子一個是杜玉音的乳娘,另一個也是從小侍候杜玉音的婆子,這兩個人是杜玉音的親信,當日去龍云寺,她定然是要帶著她們隨行的,而在寺里能聽她差遣,給她望風去禪房的除了她們又還會有誰呢? 可是這事兒明明被她混過去了,到底胡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杜玉音知道狡辯也無用了,索性悲悲切切地哭起來,然后跪行幾步,抱住了胡夫人:“舅母饒我,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在玉兒心里舅母是一等一的強人,不但持家有方,在教育表哥們上也十分出色,令我心服不已。 “跟二表哥朝夕在一起,我不知怎么,就忘了我是meimei他是哥哥!是我不應該,舅母罰我!” 胡夫人看她這般,也沒再急著責罵。 情之一字確實不能由人,胡儼本身不差,又勤學刻苦,外面的女子對他起心思的都有不少,像杜玉音這樣與胡儼朝夕見面,青春年少的男女會有傾慕之心多么正常,也確實不能全怪她。 只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因為起了心思而做出那些勾當! 她說道:“道理我都跟你講明白了,不是我沒教你。但從今往后我也教不起了。我即刻就讓人套車,這就把你送回湖州去!免得將來嫁出去也禍害別人!” 聽到這里,杜玉音膽都顫了,去湖州又哪里比得上京城好?留在京城,就算不能嫁給胡儼,她嫁個官戶人家也是好的! 她愈發抱緊了胡夫人:“玉兒發誓,自此之后再不敢對二表哥有非份之想!是玉兒愚鈍,舅母對玉兒這么好,玉兒還體會不到舅母的良苦用心! “日后玉兒定當全部改正,聽從舅母所有教誨!若是回了湖州,玉兒日子會更難過,還求舅母給個機會!” 她哭著磕頭,又哭著訴說。 胡夫人過去雖然不滿意她的氣質作派,嫌她不夠大氣,倒是也沒有挑出她什么錯來,因此想著就是不嫁高門大戶,嫁個中等官戶或者殷實人家也是綽綽有余的。 這次是真把她給氣著了,她沒想到自己教了三年的“女兒”會是這個德行! 但女人家的名聲是一輩子的事,又且她親手養了三年,若是因為她只想盜取胡儼貼身物件,就連機會都不給就把她給踢回湖州去,那豈非說明她這番想用心教養她的心也是假的? 再者,當初接是她主動提出來接的,真若回到湖州,那就害了她一輩子了,難道沒出事她就當女兒疼,出事了她就要往杜家送不成? 強行送走,只怕丈夫心里也會有微辭。他們夫妻和睦大半輩子,要是為了這事兒存下嫌棄倒不值了。 總的來說她走到今日,也有自己管教不嚴的責任,既然這次警醒了,那么先且仔細教導,看看能不能掰回來,也算對兩邊都有個交代。 想到這里她神色就緩了緩,睨她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是你不肯學好,我還是要送的!哪怕來日你到了夫家不學好,我也照樣會教訓你! “俞家才出事你看到了,你舅舅一路爬到如今位置,萬般珍惜名譽,也是斷不能容許斷送在家人手上!” 杜玉音跪地磕頭,千恩萬謝,完了抬頭看到胡夫人面色漸緩,又順手遞了茶給她。 胡夫人也就就著臺階下了,接了茶,心下盤算著接下來該如何給她立規矩管教她。 忽一想,她又覺得不對,先前她只問了龍山寺里的事,婆子們也只交代了寺里的事,既然她們已經承認是誣陷了宋湘,那么也就是說宋湘無愧于心。 而杜玉音又何來的膽量讓她派人去尋宋湘對質呢?她就這么篤定不會穿幫嗎? 她驀地望向地上可憐兮兮的杜玉音,又說道:“這件事情只怕宋姑娘最知情,不如我去傳她過來問問可好?” 杜玉音好容易才安撫得胡夫人接了茶,不想她突然又是這么一句,臉色又是一僵。 胡夫人把茶放了:“怎么,都已經交代完了,你還怕她來?” “沒有!”杜玉音嚇得音都變了,“我沒有!……” 但怎么可能沒有?龍云寺上的事她還可看準胡夫人的心腸乞求她饒恕,可她派婆子去找宋湘,還打算對她下手的事——雖然他并沒打算殺宋湘,但這也是明明白白犯了法的! 胡夫人若知道,絕對不會姑息,胡瀟知道了更加不會容忍,她怎么可能不怕! ……這件事明明都已經要揭過去了不是嗎?為什么她突然又要找宋湘? 她忽然看向地上趴著的婆子,咬牙道:“是你們說的是不是?!” 既然去龍云寺她會帶上這兩個婆子,那么打點宋湘這邊當然她也不會假手他人,方才寺里的事她們都交代了,宋湘這邊的事她們十有八九把她出賣了! 難怪了,昨日她就想既然宋湘都抓到她們了,怎么可能還會放她們回來?如今想來,必然是她收買了她們!又或者是她們早就被胡夫人給收買了,所以胡夫人才會在今日收拾她! “沒有……”婆子們慌張地看向她,不明白哪里有像她這樣上敢著承認的呢?“我們沒說,姑娘明鑒!” 杜玉音會信才怪!事情都擺到明面上來了,那宋湘不是好人,她這個口口聲聲說把她當女兒教養的舅母也不是好人! 她就知道她是虛情假義,既看不上她做兒媳婦,要把她嫁出去,還早就問出了她的底細,害她方才還痛哭涕零! “這么說來,果然是還有事情瞞著我!”胡夫人拍起桌子,“押著這兩個刁奴老實招來!” 門外婆子走進來,將杜家兩個婆子押伏在地上! 杜玉音看到這里才知道自己想岔了,一時又羞又憤,眼看著婆子們招架不住要開口,便捂著臉朝著墻壁一頭撞去! 好在胡夫人身邊丫鬟也機靈,見狀先擋在了前方,讓杜玉音一頭撞在了自己身上! 胡夫人都快氣暈過去了! “你這是吃了我胡家三年飯,讓我花心思調教了三年,到頭來還要我來頂個欺侮外甥女的罪名么?這看來是我很對不住你了!——把她拉下去,看好她!再去請老爺回來,待我審完婆子再來處置!” 第75章 她給我找姐夫去了 正房里這樣的動靜,胡家才過門的大少奶奶,然后也正準備前往沈家赴晏的胡儼都被驚動趕過來了,隨后未久胡瀟也回來了,胡家一時熱鬧。 而已經在客棧里住上店的宋湘其實沒想到會有這么快,她琢磨著杜玉音這一世雖然沒有作大惡,但是終究此人心術不正,須得給個教訓,胡夫人若發覺了,那杜玉音自然落不著什么好,而她提醒胡家的目的也已經達到。 如果胡夫人沒有發覺,那么,杜玉音想必還是不會死心,更有可能變本加厲,若真如此,那么到時候讓胡夫人抓個現行也是好的。 便一面等著胡家這邊動靜,一面準備往這次要拜訪的兩戶人家投帖。 與宋裕同科的本有三戶,但當中一戶近期正好派了外差,而他的夫人早亡,家里如今是大少奶奶掌事,便等日后他歸京再說。 在京的兩位一位姓李,叫李川,年長宋裕十歲,在禮部任員外郎。還有一位姓陳,名亭,通政司里擔任右通政,掌管內外章疏傳遞。 宋湘記得李川的夫人體弱,于是準備了一方抹額,外加兩味滋補的藥材。陳亭的夫人沒有什么病癥,但是因為愛打扮,所以宋湘就繡了兩方絲帕,并兩雙鞋面。 兩家都是本份的中等人家,她也只是本著聯絡舊情誼的意思,先送上這些就差不多了。 她這邊把帖子投了出去,這邊廂陸瞻經過一早上的忙碌,也已經在公案后坐著了。 面前擺著一堆待歸檔的案卷,其中就有俞家和周毅這樁。這使陸瞻不由得又想到了宋湘。 那日她把話刀子甩的那么狠,可見多么失望寒心,卻還忍著沒哭也沒有打他罵他——雖然她會武功,可到底是個姑娘家,想必就是氣就是恨,隔著身份在那里,也是不便把氣撒向他。 那么也不知道她氣消了點沒有? 消了點的話他倒是可以正經上門請個罪…… 公案后坐了一陣,喝了半盞茶,他就忍不住讓衙役把重華叫了進來。 “你去鶴山村看看,看宋姑娘這幾日怎樣?最好不要驚動她,就先看看她好不好就行?!?/br> 重華都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想不開,離他被罵得茶不思飯不想回來才多久?這又皮癢了? 他說道:“世子,咱們找點別的樂子成嗎?”人家姑娘過得好不好關你什么事??? “再羅嗦?”陸瞻深深看他。 重華認命,掉頭去了。 陸瞻又把他喚住,召他回來:“倘若萬一見到了,千萬別說是我讓你去的。就說是辦事路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