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倚福宮母子說話的時候,陸瞻到了承慶殿。 進了殿門,便見到了書案后和顏悅色看過來的晉王,猜想他是已經知道了皇帝讓他觀政的事,他俯身行了個禮,喚著“父親”,然后靜立在書案這邊。 “坐吧?!睍x王指著椅子說,“事情我知道了?;薁敔斎绱硕鲗櫮?,你便用心學習。對衙門里長官也要謹記謙遜有禮,不能因為你是皇孫,就顯出自己的不一般來。即便是你皇爺爺,為君幾十年,對下也還是寬厚的?!?/br> 陸瞻俯首稱是,又道:“俞家的事您應該知道了吧?” 當日在刑部的時候,他就想過這事回來得跟晉王商量商量,但后來許是胡瀟直接把卷宗送進了宮,而他又被別的事情占據了頭腦,所以父子倆一直還沒說上這事。 晉王點頭:“聽說你當時就在公堂里,你為什么會去那兒?” 陸瞻道:“臻山上個月把俞淮安給打了,我認為長公主定然不會愿意看到蕭家和俞家生份,正好晌午他請我吃飯,飯后就邀他一道去拜訪俞歆,想替他們緩和一下關系。 “至于李家這案子,我其實知道有幾日了,只是沒打算沾惹麻煩??汕捎袀€友人想接手李家這間藥所,我就借道去找俞家說了說,把周毅怎么害的李家提醒他了?!?/br> 晉王道:“什么友人?需要你出馬?” 陸瞻道:“是戶部觀政付瑛的朋友,我只是碰巧認識。她家世清白,但沒有什么背景,不是壞人?!?/br> 宋湘對付瑛比對他好,付瑛犯了錯她還會幫他出主意善后,他犯了錯,她就掉頭走了。她肯定寧愿當付瑛的朋友,也不愿跟他有關系的。 晉王點頭:“你成天在外,我也沒那么多時間過問你這些。該教你的都教了,你自己掂量?!?/br> 說完他又道:“俞家這事你就不要再過問了。不管你皇爺爺怎么處置,必然都是最好的安排。咱們做好自己的本份,不去落井下石。 “另外,今年秋狩你漢王叔會回來,你不是很久沒見他了么?到時候可好好與他聊聊?!?/br> 陸瞻頓了下:“俞家出了這事,俞貴妃的壽宴未必能辦得成?!?/br> 早前王池就告訴過他,漢王會回京給俞貴妃賀壽,順便參加秋狩。前世也確實就是這樣的。 但這世里宋湘把俞家告了,皇帝問罪下來,他還會有心思給俞貴妃過壽?俞貴妃自己也不好盼了吧? “眼下也難說,自打你皇祖母歸天,這些年后宮都是俞貴妃在掌事,你皇爺爺這幾年心地慈軟了很多,萬一看在她勞苦的份上給她這個面子也不奇怪?!昧?,先不說這些了,等你成家了再細說也不遲?!?/br> 陸瞻俯首:“兒子不解,為什么要成親再談?” “因為大多數男人都要成了親才能學會懂事?!?/br> “是么?!标懻安桓移埻?。 他覺得宋湘也不會認同。因為有他這么個現成的例子擺在這兒。 他心下沉了口氣。算了下,距離那日過去已經有四五日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沒被他氣病吧? 第72章 跟表姑娘說的不一樣 胡瀟是皇帝的忠臣信臣能臣,胡夫人又曾是皇后的左膀右他臂,皇帝既然沒有想殺陸瞻的意思,那么胡家就鐵定能成為晉王府的助力,簡言之,也就是能成為讓陸瞻可以信任的人。 陸瞻要報和宋湘共同的仇,這是她當時不愿直接把婆子們押到胡家去的原因。 她不但不能傷害胡家的家聲,還要維護他們的體面,這也是前世她拿到了杜玉音的證據,卻沒有直接交給胡夫人的原因。 既然前世她與胡家能保持良好的往來,那么這輩子即使隔著身份,她也要盡量維護這層關系。收拾杜玉音并不光是為了自己出氣,更重要的,是她要幫助胡家剔除這個隱患。她已經得罪了俞家,不想再推開胡家了。 再想想如今連杜玉音都欺到了她頭上,俞家未必不會,雖然猜想俞歆不致如此,但小心使得萬年船,她也得防著點兒。 趁夜她就收拾了地包袱,把這段日子做好的枕套鞋面抹額什么的都給裝上。雖然還想等宋珉這事有結果了再進京,但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她都撞上來了,那還等什么呢? 翌日清早給宋濂盛了早飯,她便把包袱拿了出來。 宋濂聽說她要進京,也想去,但被宋湘以要上學為由無情擋了回來。他抱著胳膊想了下,噔噔跑回房拿來幾張紙:“那我寫了幾篇字,你什么時候帶我進京給付大哥指點?” 想到付瑛,宋湘又停下來,付瑛這幾日只怕忙乎著吳肅那邊,哪有空看他的功課? 再說他心高氣傲,那日受此打擊,走的時候意氣全沒了,會不會履行這事兒還不定,自己就別去他面前晃悠了。就道:“回頭姐給你再找個看功課的?!?/br> 宋濂道:“你要找誰?” “還不知道呢?!?/br> 宋濂追出來:“要記得找個家里長輩和氣的?!?/br> “這跟長輩和不和氣有何關系?” “那萬一看著看著功課就成我姐夫了呢?” 宋湘敲了他兩顆爆栗,走了。 鄭容確實已經在托人給她議婚,不過好像還沒有一個讓她母親大人滿意的,她的志向是要進城尋熟識的官眷給宋湘物色,近來總是想進城也是這么回事。 宋湘雖然心里隨緣,打定主意重新生活,但是前世這仇不先了結了,便總覺得還沒到時候。 姐弟倆在門前分道,宋湘趕上了隔壁陳五叔的車,一道進城來。 進了城,她又先往胡家這邊來。 因為出來得早,這時候還不到辰時,正是各家大戶女眷用罷早膳料理內宅的時間。 宋湘到了胡家把門叩了,然后遞上去一個小布包道:“我姓宋,是前幾日登門給胡大人遞過狀子告俞家和周毅的宋湘。當日承蒙大人鼎力相助,今日恰好我又進城了,便前來告謝大人。 “這里有對枕套是送給夫人的,再有封信是謝辭,煩請轉交給大人或夫人?!?/br> 事情才過去幾日,門房對俞家的事當然有印象,更何況她雖然衣飾普通卻落落大方,也讓人印象深刻,便不疑有它,旋即進內了。 今日胡夫人要帶著杜玉音去沈家赴宴,這會兒正在房里看丫鬟給她配的衣裳。 前些年杜玉音的母親過世,父親娶了填房,胡瀟就不時接到杜玉音的來信,說繼母如何苛責她。 胡瀟雖是大官,但杜家又不從政,是南邊的富戶,又隔著上千里,于是這個當舅舅的也拿此事無可奈何。 后來與小姑關系融洽的胡夫人就主張把這姑娘接到京城來照顧,一來免得她在繼母手下吃虧,二來也負起舅家之責,好好將她教養。 胡夫人是皇后的女史,不但有學問,而且原先在皇帝潛邸時就是個女紅好手,把杜玉音接過來后她用心地教她,又督促她讀書,真當自己女兒一般。 但可惜這姑娘還是在杜家沒把習慣養好,行事有些猥猥瑣瑣地,不夠大方。即便過去了三年,人前還是一副小家子氣,一點御史府出身的大小姐的氣質也沒有。 所以胡夫人但凡出來應酬,只要適合帶她的,她都會帶上她,想著逼她也要逼出幾分氣質風范來。 “舅母,今日二表哥也會去沈家么?”過程里杜玉音問道。 “當然?!焙蛉藨糜行┬牟辉谘?。 次子胡儼已經十七了,因為生了副好相貌,加之被他們倆嚴加管教,也沒有落上什么惡習,因此從小到大都有倒貼上來的女子。 這當中自然也有坦誠的,但也總會有那么幾個心術不正,就比如前些日子龍云寺那回……前因后果她已經問清楚了,說是胡儼在禪房里歇著,便有人鬼鬼祟祟靠近他。 由于沒留下什么線索,找了幾日也就不了了之。胡夫人覺得最好的法子,便是趁早給他許下親事,好絕了這些人的念想。 杜玉音哦了一聲。胡儼要議婚了,她自己也要議婚了,可舅母放著她這么個大活人在眼前,就是想不到把他們倆拴在一起,真不知道她是真疼自己還是裝的! “穿這件湖綠的,配這個瓔珞吧?!?/br> 正好身邊嬤嬤進來了,胡夫人便給杜玉音指定了衣裳。 杜玉音剛下去,傳話的婆子就進來了:“夫人,前番給李家遞狀子的那位宋姑娘,捎來了一對枕套給夫人要作為答謝?!?/br> 胡夫人對宋湘尚有印象,聽著就轉過了頭來。 把布包接在手上,一看果然是對繡著喜鵲登枝的枕套。 胡夫人是女紅的行家,身邊嬤嬤也不是吃素的,一看這繡工眼睛就贊道:“難為她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這針線倒是不錯?!?/br> 胡夫人沒發表意見,卻也沒有反駁。拿起來一看,當中就掉下封信來。 嬤嬤把信展開,只見這字跡也是出色。 “寫的什么?” “是答謝老爺的,順道也問候了夫人和表姑娘……” 嬤嬤說到末尾聲音咽了下去,神色奇怪地看起了胡夫人。 “怎么了?” 嬤嬤把信遞給她:“這宋姑娘說,那日在龍云寺看到表姑娘慌慌張張下山,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驚,所以擔心她不知道是否遇到了危險——夫人,這跟表姑娘說的可有些不一樣呀!” 第73章 非做這些讓人瞧不起的事情 宋湘前世與胡家交往了幾年,當然知道胡夫人女紅出色,而她碰巧借著皇孫妃之便也跟胡夫人本人討教過女紅技巧,眼下能繡出得到她們認可的繡品,這并不奇怪。 胡夫人是個精明人,但人都有燈下黑,前世杜玉音沒有嫁成胡儼,便是因為胡夫人并不看好這姑娘。 而杜玉音突然之間派人到鶴山村沖她下手,這也必然是杜玉音露了什么馬腳,這才使她狗急跳墻了。 不過她猜的沒錯,那么胡瀟或胡夫人若看到了她的信,應該就會有動靜了。 她帶著包袱,還往上回的客棧走去。 胡家這邊,胡夫人看了信,再回想起杜玉音當日所言,頓時就站了起來?!坝窠銉赫f是她為了遞狀子而設計她,可她卻說玉姐兒受了驚慌慌張張下山,這是說玉姐兒在說謊?” 嬤嬤不敢搭言,只能道:“表姑娘是夫人教育出來的小姐,定然不會說謊?!?/br> 胡夫人看了眼她,又低頭看著這信。 信上除此之外就只寫了幾句感謝的話。兩個人說辭不一致,到底以誰為準?杜玉音雖然不是她的女兒,但她也不愿因為一個外人而輕易懷疑她說謊。但是那日胡儼剛好又在龍云寺遭遇了那樣的事,而這個疑慮還未解,她單單送這一對枕套是什么意思…… 宋湘即便是外人,即便是心機深沉,她又何必特意來寫信誣告杜玉音一把呢?難道她有這樣的自信,認為自己還能挑撥得了她跟杜玉音的關系不成? 胡夫人站片刻,驀然道:“上次隨表姑娘上龍云寺的是哪些人?帶過來!” ……不得不說,胡夫人給杜玉音挑的衣裳很襯她,鏡子里的她看上去又嬌俏又明艷,可惜她有一堆好看的頭面首飾舅母都不許她戴,只說頭面這些只作點綴就好了,過份穿金戴銀顯得人俗氣。 可是她不好好打扮,今日那種場合,還不得被人給比下去? 但為了攏絡舅母的心,她也只能照做。 “姑娘,夫人那邊有請?!?/br> 正往指上涂蔻丹的她抬頭,果然見胡夫人房里的人站在門下。 “舅母這么快就收拾好了?” 她記得才從正房過來沒多久。 來人看了眼她:“姑娘別問了,先過去吧?!?/br> 杜玉音心下納悶,但也連忙把蔻丹盒子放了,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