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她自后窗翻進內,先看了一遍,然后站在書架前站了站,再打開所有能打開的抽屜柜子都看了看。 絕大多數都是公文,余下是些信件字畫什么的。要緊的卷宗沒有,這自然是有個地方保存著。 她目光在落在墻上的壁燈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去動它。 像何楨這樣有實力品級高的官員,書房通常都裝有機括,她若動了,只怕回頭退出去都成問題。 她卻不死心,再看著這斗室,最后走到插著好幾幅字畫的半人高的大瓷樽前,信手抽出幾卷來打開。 是些山水畫,看光景應是何楨自己作的,多是北地風光,祟山峻嶺,甚為巍峨。每幅畫自然都不同,但大部分上面都繪著有牡丹。 洛陽牡丹向來出名,她目光順勢下移,果然在落款處看到了“洛陽”二字。 再看看院子里,果然也種著幾盆牡丹花。 宋湘把東西歸了原位,再看一眼,退了出來。 廊下夜色里站一站,她又往后巷走去。 何府下人都住在后巷。 下晌從小乞丐那里得來的消息,唐震在何家已經是十幾年的老人,如今一家子都在何家做雜役,就住在后巷連排的其中一所房子里。 宋湘過來卻沒找到唐震其人,半途聽到有人說話,才知道唐震去了街頭茶館會友。 宋湘猜想陸瞻他們沒那么容易散場,于是又找到街頭茶館看了看。唐震果然與兩個看上去身份不相上下的中年人在吃茶聽戲。 宋湘跟著在店堂里坐了會兒,最后下樓回到何府門前,先找到下晌找過的小乞丐,給他一點錢,交代了他一點事。 …… 陸昀來了,宋濂到底沒被陸瞻趕走了。 “鐘公子”鐘毓是南平侯府的二爺,陸昀前世的妻子就是鐘毓的meimei。 陸昀剛坐下就看到了宋濂,不免也問起來歷。蕭臻山從旁解釋后,陸瞻又讓宋濂起來見禮。 陸昀訝異地看了眼陸瞻,隨后笑著讓他坐了。正巧李樂師也請到了,抱著琴坐到了屏風下,這過壽的氣氛就造了起來。 這樣的場子,多出一個宋濂只能算是個小插曲。 陸瞻以茶代酒與他們喝了兩輪,就問何瑯:“聽說前陣子興平縣縣令家里失了盜,可有此事?” “這件事世子也有聽說?”何瑯好奇。 “我有個侍衛是興平縣人,前些天他回鄉,聽到這么一回事。這些天又不斷有人說起這消息,想不知道也難了。 “——我記得興平縣令正好是你家親戚,怎么樣,這案子有結果了嗎?丟失的物件可曾有找到?” 何瑯端起杯子:“沒有,壓根就不知道什么人干的?!?/br> “若不是什么要緊的物事,倒也無妨?!标懻绊樖謯A了顆遠處的rou丸子給宋濂。 第23章 心急的竹馬 “誰說不是?!焙维樥f到這里,又舉杯向他:“說起來早些日子聽聞世子遇了些意外,原是要登門探望的,不想投帖的人去到王府,回來說世子暫不見客,也只好作罷。今日蒙世子相邀,在此一聚,便讓我敬世子一杯?!?/br> 陸瞻被他岔開話題,揚揚唇,停下筷子舉起茶杯來。 他從徐洛那里得到的就是幾封信件,那信他自然也看過,說的都是早年何楨在洛陽上任時往返徐洛的一些家信,信中內容也只是其在洛陽的一些交往見聞。原本他也以為平常,但是,信中卻出現過唐震的名字。 何楨在洛陽上任已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而隴川籍的唐震卻是在十六年前進的何府。這便是說,唐震早在進入何府之前就已經被何楨所認識。以何楨的家世,他怎么會認識一個雜役呢?并且還會在書信里提及? 陸瞻請何瑯出來這趟,自然存著點試探之意。而眼下何瑯的回避,就更加有些微妙了。 何楨與唐震之間一定有著什么秘密,所以才會讓皇帝注意到。 那么前世此事過后,何楨在朝中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是皇帝排除了他,還是說事情不是像他想的那樣,其實何楨身上并未存在影響到朝局的把柄? 畢竟,皇帝說要親自見唐震,而且還說要私下出宮來見,目前看起來不像是要問罪的樣子。 侍從上來添茶,蕭臻山就把話題轉到了陸瞻身上:“早前聽子槐說你傷重得很,還沒來得及問你,你是怎么搞的?從小到大身邊就沒有少過扈從,怎么就弄得渾身血回來?” 陸瞻放下筷子:“那日在東郊山下發現只麂子,我追著上山,馬蹄在石崖上失足,就掉了下來。侍衛們的馬怎及我的馬快?就是快也來不及拉我?!?/br> 這便是事后重華等人去偽造的事實。 陸昀道:“東山摔的,怎地從南城門進來?” 陸瞻微笑望他:“三哥還問呢,還不是因為那日父親去了皇陵,走的東城門?東山離東城門南城門路程相差不多,我怕在東城門下撞見父親,這才改了道。父親只知道我是摔壞的,三哥回去可千萬別說漏嘴?!?/br> “你呀你!”陸昀笑指著他,又正色道:“下次可不許這么莽撞,不然父親和王妃得多擔心?” 陸瞻揚唇頜首,移開目光。 當時隱瞞傷情,是為了看看眾人的反應,如今陸曜一切如故,只有陸昀從頭到尾對他格外關切,甚至如今還在刺探他傷情虛實,這不能不說有蹊蹺。 但如果事情是他干的,那么他定然早知了真相,也應該已經有了下一步舉措,而不會傻到這個時候還試圖來揪他的漏洞。 他到底為什么這么鍥而不舍地想挖掘? 宋湘在街旁站了有片刻之久,小乞丐就回來了。 “怎么樣?”她遞了兩根rou串給他。 小乞丐大口吃著,含糊不清地道:“何大人二十年前在洛陽當過官,滿任兩屆才調走的?!?/br> “這唐管事又是什么來歷?” “何大人從洛陽離任就進京任職了,唐管事是在他回京之后進入何府的,干了也十多年了。他有經驗,一進府何家就提他當了管事。 “他祖籍是南邊人,但很早就進京了,一直在京師,所以也算是燕京人吧?!毙∑蜇こ酝炅舜畠?,還舔著竹簽上的油。 宋湘便又把手里rou串分了兩串給他。 兩屆就是六年,這就是說何楨至少在洛陽呆過六年。那么他對洛陽懷有特殊感情,并寄情于詩畫之中也正常。 這個唐震既然在何家呆了十幾年,還是何楨親自提上來的,可見也深得何楨信任。 何楨若與徐洛只是尋常的親戚往來,派身邊重用的人親自去,是不是太慎重了些? “還有個事你要不要聽?”許是她格外大方,小乞丐猶豫了一下,又問她。 宋湘示意他說。他就道:“唐管事會說洛陽話?!?/br> “哦?”宋湘懶散的腰背挺了挺。 小乞丐點頭:“有一次我看到他在路上跟洛陽來的一個客商搭訕,就是用洛陽話交談的?!?/br> 宋湘微頓:“什么樣的客商?你怎么知道是洛陽話?” “從前跟我一塊的一個老頭就是洛陽人,從前他總拿洛陽話罵我,我聽得懂。那客商是給瓷器鋪子里送貨的,那日唐管事去鋪子里看瓷器,撞上了,就聊了幾句。當時我就在鋪子門口?!?/br> “具體說些什么?” “就是寒暄,相互打聽了下家鄉,其余沒了。但是唐管事的洛陽話說的還挺流利的,不像是現學現賣?!?/br> 這消息還挺讓宋湘意外的,唐震是燕京人,一直在京師,又是何楨回京之后他才進的府,根本不存在是跟隨何楨去洛陽學的方言,那他如何會說洛陽話? 宋湘想了想,彎腰把最后兩串rou遞到小乞丐面前:“今天我找過你的事,你不要說出去。你答應我,這個給你吃。你要是能幫我繼續盯著的話,那下次我來了,還給你買rou吃?!?/br> 小乞丐點頭:“只要你自己不說,我肯定不說?!?/br> 宋湘打發走了他,便朝著糖人攤子走去。 過了這半晌,宋濂他們那頓飯想必也吃得差不多了。 …… 酒樓這邊,酒過三巡,氣氛也漸近平靜。 宋濂雖然不餓,但他沒別的事做,邊聽他們嘮嗑邊吃,卻也扒拉下了兩碗飯。放碗的間隙付瑛終于趁其余人投入聊天的時候,找到機會到了他這邊。 “你怎么會跟晉王世子在一起?” 宋濂想著蹭吃了這么一頓飯,就是遇到熟人也不能拆了陸瞻的臺,就照他先前囑咐的回應了。 付瑛聽到宋湘跟他走散了,而且是一個人,立刻皺了眉頭:“怎么這么久她還沒消息呢?會不會有危險?” “沒事兒。這京城我姐熟得很?!?/br> 付瑛只當他的輕描淡寫是小孩子氣,情不自禁帶著憂慮之色往門口看去。但門外安安靜靜,小侯爺的壽宴場所連個會來打擾的人都沒有。 “你們這幾年在南郊過得怎么樣?”收回目光他又問。 “挺好的呀?!彼五サ?,“鄉下又寬闊又舒服,jiejie每天做好吃的?!?/br> 付瑛目光放得軟和:“她還是那么喜歡自己動手做事?” 這時珠簾那邊重華走進來:“稟世子,宋姑娘過來了?!?/br> 付瑛聞言,立刻朝著門口起了身。 正聽蕭臻山他們嘮著的陸瞻耳朵里剛好灌進了他末尾這句話,一扭頭就看到了下意識走到簾櫳下的他。 陸瞻輕瞥了一眼,說道:“這里人多,請宋姑娘留在珠簾那邊說話?!?/br> 第24章 付公子真是個細心人 一會兒門開了,走進來兩個人,一個是侍衛,一個是穿著水藍色衣裙的窈窕少女。 珠簾擋住了視線,也看不清面容,在座人卻都隱隱伸長了脖子。 簾下的付瑛撩簾走出去:“湘湘!” 珠簾分開這剎那,那邊光景立時清晰了,座中忽然安靜。 宋湘因著前番的保證書是她要挾著陸瞻寫的,今日他竟還能“伸手相助”,怎么著她也得補全這禮數,何況宋濂蹭的還是蕭臻山的壽宴,不進來行個禮自是不行的。但剛隔著珠簾朝內屈了膝下去,就有人認出她來。 她驚訝了一下:“付大哥?” “這宋姑娘好相貌!” 屋里的蕭臻山率先贊道。 陸昀也看了幾眼后才收回目光。 何瑯瞅了眼陸瞻,道:“宋姑娘清流之后,咱們快別失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