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半晌后,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隨月生?!碧诊L澈的嘴唇開始發抖,“那你還記得在那天之前,我們就已經是戀愛關系了嗎?你遇到這種事你不先想著聯系我叫我過去,還覺得挖掉腺體都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我那天……” “可這件事不是沒發生嗎?”隨月生將他打斷,又深吸了口氣,反復告誡自己不要發火,“陶風澈,你現在是要因為一件根本就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跟我吵架?” 隨月生臉上的困惑與不耐簡直昭然若揭,陶風澈第一次發覺,隨月生這張美得懾人奪魄的臉竟然能這么輕易地點燃他的怒氣。 他必須得再三在心底重復,哥哥跟其他人的經歷不一樣,他就不是個正常的omega,很多時候對自己的身體都很漠視,因為之前的遭遇,在第二性別這方面也容易走極端…… 只有這樣,他才能勉強控制著自己不失態。 “好,那我們不提這個了,說回最開始的話題?!碧诊L澈做了個深呼吸,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因為我不愿意你一個人留在國內面對紅幫,也擔心你信息素的問題,所以我想暫時不去西大陸讀書。我正常參加高考,留在九州,等到事情解決,或者你信息素稍微穩定一些后,我再去申請交換生的名額,或是去z大讀研,你看這樣行嗎?” 陶風澈的眼角微微發紅,也不知道到底是氣的還是哭的。隨月生望向他,灰藍色的眼睛很是沉靜,是一片靜謐的大海。 陶風澈的心忽然很沉地往下沉了沉。 “不行?!?/br> 他聽見隨月生這么說。 “我自保的能力比你要強,你去國外之后,家里的保鏢只需要保護我一個人,安全性大大增加。而且這樣一來,即便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還有你在,陶家也就不會倒?!?/br> “陶風澈,永遠不要為了別人去改變你的人生規劃?!?/br> 隨月生不疾不徐地說。 心臟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給捏緊了,陶風澈呼吸困難,他深吸了口氣,聲音都有些發抖:“你也是‘別人’?” 隨月生偏過頭,沒有回答。 可陶風澈已經懂了。 陶風澈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成拳,指甲掐得掌心生疼,他卻像是不知道痛似的,久久都沒有將手松開。 內心深處有道蠱惑人心的聲音不斷地重復著,讓他沖上前拽掉隨月生臉上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具,將他從那個“家長”的殼子里挖出來,逼迫著他說出真心話。 他不信隨月生是真的想送他出國。 他不信隨月生真的沒有半點不舍。 手腕不自覺地開始發抖,信息素波動了一瞬,卻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哥,我不想跟你吵架?!碧诊L澈狠狠閉了閉眼,胸膛劇烈起伏幾下,然后用力將手中紙巾團往地上一砸,轉身離去。 走到門口時,他又低聲重復了一遍:“真的不想?!?/br> “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下吧?!?/br> 和最后這句話一起傳來的,是很輕微的一道關門聲。 隨月生死死地閉上眼,整個人像是卸了力一般靠在了椅背上,即使被硌得發疼,他也沒有直起身來。 好半晌后,他終于疲憊地嘆了口氣。 “我也不想?!?/br> ··· 陶風澈怒氣沖沖地從書房出來,又一路沖回自己房間的事情瞞不了人。 五分鐘不到,陶家上下都傳遍了,少爺和隨少爺又雙叒叕吵架了。 雖然這兩人近幾個月來關系明顯好轉,但之前吵得天崩地裂的時候也有,矛盾最激烈的那段時間,就連槍也是動過的。 如今不過是吵個架摔個門,還摔的是自己的房門,傭人們見怪不怪,只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做好自己手上的事,免得惹火燒身。 可像是徐松一類的知情人,此時卻是cao碎了一顆心——前兩天不是還在你儂我儂的蜜月期嗎,現在怎么又針尖對麥芒地吵起來了? 這次又是為什么吵??? 可憐老管家快六十歲了還得cao心小孩子之間的情感問題,他搞不清這兩人緣何爭執,有心想勸也不知該從何勸起,好不容易敲開陶風澈的房門,卻只得到了一句硬邦邦的“沒事,徐伯你別管”,至于隨月生那…… 整間書房都被一陣低氣壓所籠罩,簡直像是個異度空間。隨月生久違地將頭發用頭繩扎了起來,簡單回復完郵件后便一頭扎進了練武場。 保鏢們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被他拉去做陪練,好在隨月生并沒有要打人rou沙包的意思。 他目標明確,直奔靶場,吩咐保鏢開了100米移動靶后便帶上了降噪耳機,子彈像是潮水一般朝著無辜的靶子傾瀉而出。 十一點出頭,陶風澈洗漱完畢后給徐松發了條信息。 【陶風澈】:[他人呢?] 幾乎就在信息發送成功的下一秒,徐松的回復便傳了回來。 【徐松】:[隨少爺人在靶場。] 陶風澈掃了一眼屏幕,收了手機,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一邊往門口走去。 可當快要走到臥室門口時,他的步伐卻又忽然停住,思索片刻后,陶風澈轉身往浴室走去。 ——憑什么每次都是他低頭道歉???之前是他做錯了事也就算了,這次明明就是隨月生固執己見,不講道理! 吹干頭發的陶風澈氣哼哼地拉開被子,一頭栽進枕頭,將自己埋了個嚴實。 半晌后,被窩里伸出只手,“啪”地一下關掉了燈。 十二點半,隨月生冷著臉,帶著一身的硝煙味從靶場里出來,頭也不回地回了房。 去衣帽間拿換洗衣物需要路過臥室,隨月生的目光無意間掠過床頭柜,下一刻卻又挪了回去,微微發直地盯著某一點—— 從六月份至今,除了他出差在外時,從未缺席過一次的牛奶不見了。 第167章 夜襲 凌晨兩點十分。 深冬的月光白得慘淡,亮度十分微弱,穿過紗簾灑進屋子里,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不說,反而無端增添了幾分寂寞蕭瑟。 濃稠的夜色將陶風澈包裹得密不透風,他雙目圓睜,毫無困意,盯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下意識地又在床上滾了一圈。 ……險些栽到地上去。 陶風澈心臟停跳了一瞬,趕忙往回滾了滾,這才避免了一樁慘案的發生。 他已經將這張床反反復復滾了好幾遍了,就算是犁地也不是這么個犁法啊。 陶風澈盯著窗簾上的某一點,長長地嘆了口氣。 明天一早還要上學,從十一點半上床的那一刻起,陶風澈就乖乖閉上了眼,不斷在心中催促自己趕緊入睡。 可也不知道為何,一貫好說話的周公今夜旗幟鮮明地拒絕了他的到訪。 就連在腦海中數羊這個殺手锏都不起作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成群結隊的羊羔擠擠挨挨地排隊站著,多得都快沒地方塞了,陶風澈依然精神抖擻,眼神清明,甚至還覺得那接二連三的咩聲吵得人頭疼。 與眼神正相反,他此時心中亂得像是塞進牛仔褲口袋的耳機線,根本理不出頭緒,只能像烙餅一樣滾遍了床上的每一個角落,以此來緩解那無從排遣的焦躁與煩悶。 事到如今,即便陶風澈再怎么不愿意承認,他也無法昧著良心忽略那個事實了:不過是跟隨月生吵了一架,他竟然為之煩惱得夜不能寐。 以前二人吵架吵得更兇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可這畢竟是戀愛之后的第一次吵架,性質和意義都大不一樣。 反正也睡不著了,閑著也是閑著,陶風澈深深地嘆口氣,開始在腦海內復盤這次對話。 可……可這件事怎么想都不是他的錯???! 陶風澈越回憶越生氣,恨不得把隨月生拉去拍個x光,看看是不是火山噴發的過程中出了故障,讓石頭把火山口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要不然隨月生怎么會這么認死理呢?一點都不懂得變通! 陶風澈當然知道出國讀大學好。 雖然九州綜合國力在全球名列前茅,可a國也不差,尤其是在科研這一項上,某些方向可以跟九州分庭抗禮,z大下屬研究所在抗生素臨床這一方面也做得比陶氏中央研究院要好一些。 但凡是科研場所,保密等級都差不到哪里去,想要安插商業間諜基本不可能。陶風澈如果真的想從z大學到些什么,派再多研究員過去都不管用,必須得他親自出國,身臨其境地學上幾年,再踏踏實實地跟幾個項目組,學一學人家的思維方式。 而這件事早在陶風澈小學畢業時,陶知行就已經跟他談過了。 陶風澈那會兒才十一歲,某個午后,陶知行一臉嚴肅地將他叫進了書房,然后問他是想出國讀書學點新東西回來,還是留在九州穩扎穩打,畢業之后直接接管公司。 陶風澈雖然聽不大懂他的意思,但依舊拍著胸脯說要出國,回來幫爸爸一起發展公司云云。 當年尚且年輕的陶知行聽罷,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露出一個老懷甚慰的笑容,還被陶風澈取笑了一句“爸爸笑起來好奇怪,顯得好老哦”。 陶風澈話音剛落,陶知行便黑了臉,賞了他一個不輕不重的腦瓜崩。 那一年暑假過后,陶風澈順理成章地升入了國際中學,開始為六年后出國讀書做準備。 這么多年以來,陶知行一直都在籌備陶風澈出國讀書的事。陶風澈后來回想,很難說老頭子是不是在打著把他送出國后徹底放開手整頓陶家生意的主意。 尤其是去年五月底隨月生回國,陶風澈拐彎抹角地從徐松處打聽到隨月生前些年一直在西大陸后,更是坐實了心中的猜測——這些年來,陶家在西大陸,尤其是a國,做了萬全的部署。 也就是說,那邊確實是安全的。 可他又是真的放心不下隨月生,也想不明白隨月生為什么那么心狠,又那么固執。 把他送出去了,隨月生還能有什么好處拿不成? 陶風澈又生氣又委屈,惡狠狠地磨了磨牙,煩得恨不得沖去健身房打一通沙袋,卻又顧忌著樓下還有守夜的傭人而作罷,最終也只得憤憤不平地砸了一下被子。 冬日里蓋的羽絨被柔軟蓬松,拳頭砸在上面就像是砸在一朵云里,絲毫起不到泄憤的作用。陶風澈四下觀望一番,最終盯上了身旁不用的枕頭。 他伸手將它撈進懷里,把它當成隨月生的臉似的一通狂揉,揉捏完了卻覺得還不解氣,又氣哼哼地將它抱在懷里,一起在床上滾了幾圈,好像這樣就能把煩躁的情緒全部轉移出去似的。 可就在陶風澈認真跟枕頭過不去時,他心中忽然有一道很微弱的聲音悄悄冒了頭:其實……隨月生也只不過是太擔心他的安全。 至于那句讓他勃然變色的“如果換了個人,我會等標記達成之后去解除標記的手術,再不行就直接切除腺體”,言下之意其實是…… ——除了他以外,誰都不行。 陶風澈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怔怔地眨了眨眼,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而當思維轉過這個彎來以后,之前的所有對話似乎都有了另外一種解答。 隨月生那句硬邦邦的“帶了保鏢也還不是被綁架”,陶風澈當時氣頭上來了,只覺得隨月生是在嫌棄自己給他他添亂,現在想來,隨月生分明就是在別扭地擔心他。 他當時一時不慎被趙嘉陽綁走,隨月生為了尋找他的蹤跡,一連幾天沒有合眼,營救時更是單槍匹馬地沖在了最前面。 在手臂受傷,且不知道前方是否會有陷阱和埋伏的情況下,為了保護他的安全,隨月生甚至還不顧勸阻,答應趙嘉陽讓特警退下的要求,孤身與趙嘉陽對峙。 雖然事后管暉一直在明里暗里地批評隨月生行動不聽指揮,也不服從安排,給營救人質帶來了很大的困難,但即便是管暉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隨月生,這次營救行動絕不會這么順利。 從富源加工廠出來后,隨月生去跟江景云談論后續的安排,陶風澈守在一旁,不經意間聽見了不遠處幾個警員的小聲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