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雖然不明白陶風澈今天的情緒起伏為什么這么大,也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對隨月生改了態度,但老管家對此樂見其成,他點了點頭:“是,隨少爺剛剛回來不久,現在回房間洗澡去了?!?/br> 陶風澈眨了眨眼,渾身上下的郁氣霎時便一掃而空。 他并不意外隨月生會在這個時間點去洗澡。后者的潔癖十分嚴重,除了他剛來陶家的那一天以外,這么多年以來,陶風澈無論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見到他,隨月生都是一塵不染的,干凈到了極點。 既然隨月生回來了,陶風澈的心也就定了,他沒急著去浴室找人,匆匆吃完飯后乖乖回房寫作業,九點出頭,隨月生準時推開了房間的門。 聽到動靜的陶風澈轉了下頭。 或許是因為是在家里,隨月生洗完澡后并沒換上西裝,而是在白襯衫下面配了一條淺色的休閑褲。他看上去剛洗完澡不久,襯衫的袖子挽了起來,吹干后的淺灰色卷發顯得有些蓬松,乖順地垂在肩頭,整個人看著很是休閑。 也很溫和。 這個詞從腦海中冒出來的下一秒,陶風澈就感覺到了一陣詭異——無論是什么時候,隨月生在他心中的形象似乎都跟這個詞搭不上邊。十年前兩人曾一起看過一部經典電影《侏羅紀公園》,當天晚上,陶風澈嚴肅地在筆記本上寫上了一行字:哥哥是霸王龍。 陶風澈中考完后在家收拾東西,不知道怎么把這個本子翻了出來,整個人都啼笑皆非,當天晚上就夢見了一只霸王龍,長著一張少年時期隨月生的臉,追著他攆了一路,然后一腳將他踹下了山谷。 “作業寫完了?”隨月生打斷了他的回憶。 陶風澈反應了半秒,趕忙將寫完的那一部分往他面前推了推:“還沒,但快了?!?/br> 隨月生翻開他的作業本看了看,抽出筆在校訊通強調過的幾本上簽了字,陶風澈盯著他的側臉不知不覺地就出了神,突然間開始沒話找話:“你……” “嗯?”隨月生偏了偏頭,手下動作不停,示意陶風澈有話快說。 “你還在工作嗎?” 第42章 投喂(3k收加更) “嗯,等下還有個視頻會議要開?!?/br> “哦?!碧诊L澈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可又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么,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凝固。 隨月生全神貫注地檢查著手中的作業,并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畢竟自從二人重逢開始,陶風澈就一直奇奇怪怪的。他沒什么跟青春期alpha相處的經驗,雖然買了些書,但最近太忙,也還沒時間看……不說話就不說話吧。 他簽完了字,確認自己沒有漏下東西后轉身準備出門,臨走到門口時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問道:“你明天是不是要月考了?” 今天下午,飛機剛一落地靜浦機場,隨月生就收到了陶風澈學校發來的校訊通,說是考試過程中禁止作弊,違者記過處分,讓家長監督好學生之類的。 陶風澈一向成績很好,隨月生倒是不擔心他會在考試中耍這種手段,但現在他身為陶風澈的監護人,隨月生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問上這么一句。 陶風澈點了點頭。他并不意外隨月生會知道月考的事,這人一向言出必行,上次說要把校訊通的信息轉到私人手機上后就再沒錯過信息,即便隨月生這次真的忘了,徐松也絕對會旁敲側擊地提醒他自己馬上要月考這件事的。 在如何讓家里這兩個少爺重新和睦相處這件事上,老管家一向cao碎了心。隨月生的心思難以捉摸,讓人很難搞清楚他對這件事的態度,而陶風澈……他前兩天還覺得徐松多此一舉,現在倒是有些感激對方了。 要不是有徐松一直在二人間周旋,先前腦子反抽的自己估計早就被隨月生拉入黑名單,永世不見天日了。陶風澈有些后怕地想。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眼中手掌生殺予奪大權的隨月生此時卻有些出神——最近忙得沒空理發,陶風澈額前的頭發有些長了,隨著他點頭的動作晃晃悠悠的,看著還挺乖。 有了點小時候那個剪著西瓜頭的小朋友的影子。 隨月生看著看著,心頭突然就涌起了一絲沖動。他思索片刻,從回憶的沙灘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模仿著童年時樓上那一家人為孩子加油的樣子,走近兩步,然后伸出手,試探性地揉了揉陶風澈的頭。 “考試加油?!?/br> 這下,陶風澈也愣住了。 揉他頭發這件事,十年前的隨月生沒少干,兩個人湊在一起玩,玩開心了的時候,他就揉揉陶風澈的頭;陶風澈調皮搗蛋把他惹怒了,也是摁到懷里一頓瘋狂揉搓…… 但十年后,這還是第一次。 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個動作,陶知行也常這么干,但也不知道是為什么,陶風澈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他全身上下都像是過了電一樣,微弱的生物電流在血管中竄來竄去,整個人都有些發麻,還酥酥的。 生物學上不是說人體的毛發上沒有直接的血液流通和細胞生長,所以不存在知覺神經腺,也就沒有感覺嗎? 可為什么現在卻像是有無數個小觸手似的,因為隨月生揉了下他的頭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徹底變得歡欣鼓舞起來了。 可我又不是美杜莎,頭發怎么會變成觸手呢?陶風澈想不明白,十分不解。 隨月生不會讀心術,所以完全不受陶風澈這一陣詭異情緒的影響,見陶風澈雙目呆滯,只以為是青春期的alpha并不喜歡這一類的親密互動。 這么一來,他也有些尷尬了,不過好在該做的事情也做完了,隨月生沉吟片刻,放棄了補救的想法——大概率會越描越黑,還不如就這樣呢。 隨月生很快說服了自己,轉身欲走,卻被突然回過神來了陶風澈伸手拽住了手腕。 “等等!” 又怎么了?隨月生的心里打了個突,他轉過頭,有些不解:“嗯?” 陶風澈的神情看著有些扭捏,在隨月生的注視下,他一把拉開了手邊的抽屜,伸手抓了一大把吃的,緊接著就往隨月生手里放。 隨月生:“……” 不是,這怎么還養成習慣了,投喂上癮了怎么的? 而且他現在根本不餓啊。 隨月生啼笑皆非,想把手里的零食還回去:“我不餓,你留著自己吃吧?!?/br> “你拿著?!碧诊L澈抿著唇,抬頭看他,“開會餓了的話可以吃?!?/br> 他這執拗的模樣看著簡直跟小的時候一模一樣。當年陶風澈想讓隨月生陪著他溜出去放煙花的時候,也是這個表情…… 隨月生忽地一下心就軟了,拒絕的話就在嘴邊,終究還是沒說出口,他一笑,把吃的接了過去。 半小時后。 陶氏的生意覆蓋全球,但西大陸的公司跟總公司這邊有時差,以致于跨洋視頻會議大多是在靜浦這邊的深夜開始。 但今天尤為特殊——每一位參會的高層員工,都見證了傳說中心狠手辣的隨總一邊聽著匯報,一邊咔嚓咔嚓叼著pocky啃的樣子。 “……” “繼續?!彪S月生聚精會神地看著文件,見匯報忽然停止,抬眸看了眼屏幕,有些不滿地開口提醒。 “哦哦,好?!闭f話的那位經理倉促點了點頭,剛忙接著之前的講稿繼續說了下去。 太恐怖了吧,隨總今天到底為什么會叼著一根餅干出席視頻會議???!是在暗示我們今天廢話太多,把他都說餓了嗎? 不過邊開會邊吃東西的隨總,乍一看上去還有點……可愛?剛一冒出這個念頭,經理便迅速回憶起了對方走馬上任后頒布的一系列高壓政策,以及工作上的那些雷霆手段,他條件反射地吞吞口水,趕忙將這個詭異的想法拋在了腦后。 我剛才是瘋了吧,隨總這個人,到底哪里跟“可愛”這個詞搭得上邊?說是“可怖”還差不多!就沒見過這么恐怖的beta,真正是個蛇蝎美人。 果然還是最近睡眠不足,再加上要開視頻會議,給隨總匯報工作進展所以太緊張了的緣故,這都出現幻覺了……這樣下去絕對不行,等今天下班了之后去看看醫生吧。 經理下定了決心。 第43章 藥瓶 會議結束時,時針已經劃過了表盤上的數字“11”,開始向“12”進發。 隨月生關掉電腦,扯松了領帶,又活動了下脖頸,順手把桌上散落著的零食包裝袋收拾了一下,一齊扔進了垃圾桶。 今天的工作結束得還算早,回房間洗個澡差不多就可以睡了。他在腦海中過了一下工作安排,這么盤算著。 緊接著,被他擱在書桌上的手機歡快地唱起了歌,隨月生瞥了一眼,來電人那明晃晃地寫著三個字——江景云。 他戴上藍牙耳機,伸手摁了接聽鍵:“喂?” “沒打擾你休息吧?”江景云的聲音里帶著笑意。 “沒,剛開完會呢?!彪S月生單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xue,合眼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這么晚了,師兄怎么也沒休息?” “人民公仆怎么能在十二點之前下班呢?!苯霸埔贿?,沒跟他繼續寒暄下去,言歸正傳道,“事情我辦完了?!?/br> “嗯?” 江景云將話補全:“我讓秘書給那對母子做了個新的身份,剛才他給我回了電話,說是已經送出國了,他親眼看著上的飛機,那邊的學校也已經安排好了?!?/br> 母子二人出面起訴貨運公司,在社會上引起極大反響的同時,也必然會使他們的存在再次暴露在紅幫的眼前。 經此一役,發覺他們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樣好掌控的紅幫,為了避免被牽扯出來,最好的選擇就是殺人滅口,斬草除根。 隨月生一直擔心他們會因為這件事身亡,之前也承諾過他們會在事情結束后給他們一段新的人生?,F如今通過江景云給他們做了個新的身份,又送出了國,即便紅幫手再長,也伸不到西大陸去。 隨月生心中的一顆大石落地,趕忙道:“辛苦師兄了,過兩天有機會的話我請你吃飯?!?/br> “這個真的不急。人命關天的事情,即使你不跟我開口,只要我能幫也能幫的?!苯霸朴行o奈,“至于案子的事……這本來就是互惠互利,我出面幫你解決貨運公司,事情結束后我的民眾支持率也直線上升,更何況那個‘議員信箱’,本來也是你的手筆?!?/br> “這么多年了,你好不容易找上我幫個忙,我還以為還人情的機會到了呢,現在倒好,欠的人情跟雪球似的,眼見著是越滾越大了?!?/br> 江景云開了個玩笑,隨月生很捧場地笑了兩聲,兩人又寒暄幾句,他突然正色道:“不過最近真的還有件事,得請你幫個忙?!?/br> 他聲音嚴肅,電話那頭的江景云也收了臉上的笑,慢慢在辦公室里坐直了身子,沉下嗓子道:“你說?!?/br> “這件事結束了,就輪到那邊的事情了?!彪S月生雖然沒有明說,但二人對其背后的指代對象心知肚明,“陶風澈前兩天突然給我打了那個電話之后,我的人帶話過來說……” 他微微瞇了瞇眼,被纖長睫毛遮掩住的眸色冷冽,一字一頓道:“有些人終于耐不住寂寞,悄悄冒出了個頭?!?/br> “這么快?”江景云一愣,下意識地反問一句,緊接著又突然反應過來些什么,“你有懷疑對象了?!” “大概有了,但還不是很確定?!彪S月生垂下眼,慢慢地轉了轉右手大拇指上戴著的那個翡翠扳指。在燈光的照射下,扳指顯得分外通透。 陶知行車禍身亡前,已經有了懷疑對象了,并且準備出手。五月二十四號白天,他預先將扳指褪了下來,連著遺囑一起交給了李律師,并一起去了公證處公證。再之后,他又在去掃墓前通知了隨月生,一旦他發生意外,第一時間趕回靜浦繼承陶家。 陶知行不可不謂計劃縝密,但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他還沒來得及說出懷疑對象的姓名,就意外身亡,隨月生回國之后面對著的簡直是一片迷霧。 好在經過這一個多月,遮住人眼,使人不可視物的霧氣總算有了些即將散去的跡象了。 會是那個人嗎?隨月生慢慢想著,又將扳指轉了一圈。 ··· 十一點半,陶風澈結束了一天的學習和鍛煉,洗漱完畢后收拾書包的時候,卻突然想起來了件事情。 隨月生今晚來檢查作業時,陶風澈雖然還未全部完成作業,但需要簽名的那幾項已經提前寫好拿給他簽字了,但現在一看,居然漏下了張通知。 明天是六月月考,學校為了防止學生在考試途中作弊,每次考試前都會發下一張考試通知,要求家長簽名。 雖然陶風澈覺得這就是個沒什么用的形式主義,但籃球隊里的那幾個球友表示還挺有用的,至少每次考前做小抄都心驚膽戰生怕家長發現。 剛才隨月生過來檢查作業的時候,竟然忘了要把這個拿給他了。 隨月生工作繁忙,即便兩個人現在住在同一座房子里,但明天早上還真不一定能遇上……陶風澈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帶著通知和筆去書房找他一趟。 可等陶風澈上樓推開書房的門,里面卻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