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苗桐笑道:到底是誰嚇人,離會議室幾十米遠就聽見您罵人的聲音,都不注意形象了。 自從我做了總編,就從大家閨秀變成了老潑婦!卓月見了她,剛才的壞心qíng早就煙消云散,這次回來多久,是有任務嗎? 不走了,我已經辭職了。 卓月有些意外:辭職?辭職了準備做什么? 苗桐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不是來應聘么,看您還要不要我。 要啊,當然要,你這樣的拎過來就能用的,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幾個。卓月使勁拍了拍她的肩,那股子高興勁兒好比大清早中彩票,你這死心眼兒孩子說走就一聲不吭地走了,真沒想到還能回來。 苗桐老實地說:其實我也沒想到。 當初你走的原因,不是因為唐律對吧?有些事qíng是苗桐離開了以后,卓月才慢慢想清楚的,苗桐很愛這份工作,絕對不會受不了上司給自己穿小鞋而離開。 這件事苗桐的確應該給卓月一個jiāo代。 她看了看表:師父你中午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吧。 當初離開A市,苗桐與眾人說的是去上海,卓月聯想到白惜言的兩個jiejie都在上海,應該是有所照應,其實也是很放心的。只是偶爾覺得她心狠,除了逢年過節的短信祝福,其他都一無所知。 苗桐將自己在南京的生活簡單地與師父敘述一遍,離開的原因也一語帶過。聽起來好像歲月靜好,并無什么磕絆,除了最后的誤會??缮陨杂羞^經歷的人都明白,一個單身女xing在外單獨打拼的艱辛。 卓月記得自己像苗桐這么大時,已經在晨報做記者,她是初生牛犢鋒芒畢露,有才華卻不懂得收斂,闖了禍自然有人給收拾,連上司都開玩笑似的叫她一句卓大小姐。她確實是個眾星拱月的千金小姐,不懂什么叫畏懼??擅缤┩耆c她相反,行事低調鋒芒內斂,受了什么委屈也只是笑一笑,再大的事qíng都能咬牙忍下去,一雙單薄的肩膀什么都能扛起來。 就算是愛qíng,也可以忍,因為已經習慣了忍耐著不要去櫥窗里看自己買不起的東西。 苗桐攪著杯子里的咖啡,輕噓口氣:總之,就是這樣,都是沒想到的事。 那你們有什么打算,要結婚嗎? 暫時沒有,現在這樣挺好。苗桐補充,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卓月沒有說話,其實她在擔心另一件事。 對了,白先生的換腎手術做了有多久了? 六年了。 卓月當年做過一個報道,就是關于醫院換腎患者的調查,每年市內在等待腎源的有上萬個患者,可能成功等到的也只有一千多個。而且即使換了腎,也有一大堆的并發癥在等著,很多患者熬不過一年。白惜言換腎已經六年了,對于換腎患者五年的成活率有百分之六十,可十年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一。 苗桐投過來的視線,明朗的,淡然的,并不是一無所知。卓月心里一揪,那些喪氣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只好換了個話題:對了,什么時候能來上班? 隨時可以,我感覺自己已經離開太久了。 那就明天正式上班吧,下午先跟我去社里認領你的辦公桌,跟老同事打個招呼。 下午苗桐就回了編輯部,熟悉的樓層電梯門一打開就是前臺那尊關二爺的像,香火依舊旺盛。前臺文員已經換了,這個職務通常更新不慢。苗桐走進編輯部,多是老面孔里夾著新面孔,魁姐大叫一聲站起來露出高聳的肚子,原來是有喜了。 唐律聽見鼓掌聲從辦公室里出來,看見苗桐他露出意外的表qíng,卻很快笑了。 唐律啊,我把徒弟jiāo給你了,這可是尖兵便宜你了。 他大方地伸出手:苗桐,歡迎你回來。 疾風驟雨 雖然是回到老單位,可畢竟離開了近一年,許多事qíng要重新接手,自然要忙上一段日子。大約是過去半年與白惜言在一起整日閑散,無所事事的日子過久了人就萎靡了。如今重新投入工作簡直是說不出的歡愉,她就是實打實的一個工作狂。 白惜言也忙,基本上隔上一兩日就要去公司,還有些應酬也是要去的。所幸他愛惜身體,走哪里都帶著家庭醫生,只求穩妥。只是再穩妥,他參與公司項目的事,也沒有跟jiejie們說,離得遠他也耐不住嘮叨。 晚上吃過飯,苗桐提議去山上散步,初夏去山頂露營的人很多,從半山腰能看見山頂的篝火,山下城市里的璀璨燈影如星海,路邊糙叢里蟲鳴聲熱鬧起來,微風徐徐,送來夜來香的味道。白惜言牽著苗桐的手慢悠悠地走,偶爾扭頭跟她說上一兩句話,苗桐懶洋洋地應著,或gān脆給他個小狗似的鼻音。 閑聊間又想起公司最近競標的那塊地的事,白惜言突然問:對了,替我們公司做個調查,你想住什么樣的房子? 木頭的。苗桐認真地想象,童話里的森林小木屋,不像鋼筋水泥那樣冰冷,木頭是有溫度的,好像會呼吸有生命,有種被森林擁抱在懷里的感覺。 我以為你會說,面朝大海暖花開什么的。 太土了,都被用爛了。苗桐往前緊跑兩步,而后背手倒著走,說真的,剛才說的那些也就是個妄想而已,其實建全木的屋子太làng費了,本身氣候變暖水土流失,再加上接著發展經濟的由頭亂砍濫伐,還有填海造城根本就是在破壞海洋生態,人類若是再不把保護環境放在刻不容緩的位置上,基本上就是在自掘墳墓。 一本正經的記者腔,認真起來眼神像頭狡猾的狐,好似要將人的心里話都bī出來似的。他看得心動,把人扯過來壓在自家門口的柵欄上親了口:我的苗記者,看見你這憂國憂民的認真模樣我就嘴饞,怎么辦? 要不要我把憂國憂民的祖師爺范仲淹范老先生的畫像貼你的臥室g頭,讓你饞個夠? 白惜言貼著她的額頭笑,手上也不肯松開,不輕不重地捏著她的腰。苗桐被捏得直躲,被這種xing暗示鬧得有些不知所措。在xing事上白惜言絲毫不節制,為了他的身體,苗桐只能找各種理由推脫??墒窍癜紫а赃@種步步為營的求歡手段,一般五次能拒絕三次已是不易。 一路相纏著進了客廳,他們在沙發上盡興地擁吻,只有一盞小夜燈幽幽地籠罩著甜蜜的qíng人突然客廳里燈光大亮,衛生間門口穿著黑T恤皮短褲頭發上滴著水的年輕女孩,捂住嘴,半響才啊地大叫一聲捂住眼。 白惜言扯過毯子蓋住苗桐,十分吃驚:元元? 等苗桐從屋子里換好衣裳出來,兩人不知說了什么,元元在白惜言對面坐著跟只小斗jī似的,差點就炸毛了。 小桐,介紹一下,這是我二姐的大女兒元元。白惜言拍了拍她的臉無可奈何卻又寵得不行的樣子,元元,這是我的女朋友苗桐。 哦。元元上下打量她兩眼,就把臉別過去了,這種貨色你也稀罕,舅舅你是不是憋太久,覺得母豬賽貂蟬了??? 元元!白惜言厲聲呵斥,不許沒禮貌!快道歉! 元元臉上掛不住,眼淚來得也快,猛地站起來大哭:憑什么要我道歉!要道歉也是你道歉,你怎么答應我的???你對得起瑞莎jiejie嗎?我不礙著你的事兒了,剛才打斷的你們繼續!反正這屋子我待不下去,想起你摸這個丑女人我就惡心!說完她拉著門口的行李就跑出門。 苗桐本不知道他的外甥女為何這樣憤怒,突然聽見瑞莎的名字便明白了。每段戀qíng都有她的擁護者,孩子面對不能接受的事實,反應更直接更激烈。 她一個孩子,這樣跑出去可以嗎? 她都十八歲了,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自己可以管得了自己。白惜言招手讓她過去,濕漉漉的眼珠里滿是抱歉,對不起,我二姐和姐夫從小只寵孩子不懂教育,元元從小xing格就像個小bào龍,又任xing,十八歲了還這么不懂分寸。請你原諒她。 苗桐搖搖頭:沒關系,這種程度的出言不遜我還不至于放在心上。 第二天白惜言在公司開會時接到二姐的電話,那邊心急火燎,聽見他的聲音就委屈地哭出來:怎么辦,元元離家出走了,也不在朋友那里,不知道去了哪早知道我就不打她了。 二姐你別急,元元昨天來我這里了。女人的哭聲讓白惜言頭昏腦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早戀! 白惜言扶住額頭:十八歲談戀愛也不算早戀了吧? 早戀也就算了啊,那男人可是她的老師,比她大了十二歲。我也只是口頭嚇唬她,要去他們學校找校長,又沒真去。她竟然說,不認我這個媽,要跟我斷絕關系要我不要管她。白敏哭天搶地,鼻涕一把淚一把,我十九歲就生了她,還被老爸趕出家門,我容易嗎?我還不是為了她好,她竟然為了個男人你跟她說,她不用回來了,這個女兒我也不要了。 聽著二姐白敏哭訴了一通,白惜言只能好生勸慰了一番,掛了電話才覺得好笑。母親少女時期就喜歡成熟的男人,女兒竟然也像她,基因這個東西真的是奇妙。而這兩個jiejie在xing格上多半像父親那樣我行我素,而他無論相貌還是xing子都多偏向母親。 母親生前每年都要叫影樓的攝影師來家里拍幾次照片,夏天多是深底暗花旗袍,冬天是改良的對襟小綢襖,像養在深閨大院不知人間疾苦的舊家小姐,或坐或立都微笑著十分端莊。母親去得太早,他最熟悉的還是母親相片上的樣子。 開完會已經下午兩點了,他拿出手機想問苗桐有沒有吃午飯,卻看見有兩個沒有署名的未接來電,不過號碼卻是爛熟于心的。 他打過去,那邊很快就接起來了,也是熟悉的聲音:惜言? 瑞莎,不好意思,我開會沒聽到電話,是元元去找你了吧? 另一端突兀地嘆了口氣,又苦笑:怎么事隔多年給你打個電話,竟然連回話都跟從前一模一樣。 從前白惜言還與瑞莎在一起時,經常忙得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工作時電話都是不接的,就算接了也是匆匆的一句,我在開會,等下打給你。他每天奮戰在酒桌上喝得醉醺醺的,約會的時間少之又少。外甥女元元從小就纏這個小舅舅,他忙,就把外甥女丟給瑞莎照顧。時間長了,元元與瑞莎更親厚了些,兩個人相處得像對小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