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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劉錦之和代理律師老周勝訴回來了,白惜言在江中小島上的玉京樓給他們設宴接風。此時江中冰雪初融,岸邊垂柳吐綠,微風徐chuī光嫵媚,連鳥兒們都唧唧喳喳地在檐下成雙成對地嬉戲。 天到了,白先生的天也到了,劉錦之注意到老板落座就捂著苗桐冰涼的左手絲毫不避諱。 程飛誹謗罪成立有期徒刑一年,他那個不著調的小舅子故意傷害罪三年,醫療費,誤工費,營養費和jīng神損失費十二萬。老周笑著說,不過就算他出來,報社里也不能再用他了,其實他那個爹是有點本事的,不過他老婆自殺鬧得沸沸揚揚的。成了笑柄,他爹氣得不認他。還有他那個相好的女的也被社里開了,這種名聲散播出去,也沒有社肯要她。 白惜言端起酒杯:真是辛苦了,我敬你們。 他不能喝酒,也就是象征xing地抿一抿,之后便轉向其他話題了。 飯吃了一半,劉錦之的手機響了三次,他索xing關機。 老周笑著調侃他:査崗査這么緊?我還以為老弟你這個四平八穩的xing子也會配個賢惠淑女呢,沒結婚就這樣,以后結了婚不知道怎么折騰你呢。 劉錦之笑著跟他碰了下杯:我嫌她折騰,她還嫌我悶呢,都湊合著過吧。白惜言隨口問:對了,日子訂下來了沒? 下個月初八。 老周一拍桌:這不就眼前的事兒嗎,請帖有我的嗎? 當然啊,你幾年前結婚我隨的份子錢說什么也要收回來的。 回來后,劉錦之就請了假專心忙結婚的事,婚紗照沒拍,蜜月旅行沒定,婚宴地點沒定,宴請名單也沒確定,甚至連結婚證都沒時間去領,可還有不到二十天就是婚禮,只有雙方家人和準新娘忙來忙去,就像一場缺了個配角的獨角戲。 可這場戲缺了他,卻是唱不下去的。 四月初八,婚禮那天下著細密的小雨,到了中午變成了瓢潑大雨,親戚同事們抱怨,新娘的家人黑著半張臉怪親家選的日子不好。新娘子在車上因為這場倒霉的雨委屈地哭了一陣子,妝都花了,即使如此婚禮還是要正常進行,劉錦之穿著筆挺的禮服帶著微笑,帶著他的新娘子走在紅毯上。 司儀在婚禮前放映用新郎新娘的照片做的小影片,苗桐敏銳地發覺這么多張照片,劉錦之沒有一張是笑的。新娘和雙方父母都感動得又哭又笑,場面極其煽qíng。而后在司儀的主持下,他帶著新娘走到紅毯的盡頭宣讀誓言,在司儀問你愿意不愿意時,他配合地回答愿意,而后把嘴唇印在新娘的嘴唇上。 婚宴上,在親朋好友的起哄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輪到苗桐這桌時,她如何也無法坦然說出祝你新婚快樂這種話,可白惜言舉起杯:錦之,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劉錦之笑著說:承您的吉言,gān了。 回來的路上苗桐感覺出白惜言很不對勁,拉著她的手,歪著頭不知在想什么。進了家門剛走到玄關處,苗桐就被白惜言攔腰抱了起來大步走進了臥室,兩個人身上還滿是冰涼的雨氣。白惜言火熱地吻住她的嘴唇,雙手急切地撕扯掉她身上的衣服,孩子似的皮膚微涼濕潤泛著青糙香,他饑渴無比,仿佛要從她的肌膚里吮出鮮血來。 他很bào躁驚慌,動作并不溫柔,苗桐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只能用力地抱緊他。 小桐小桐他在她耳邊喃喃地喊她的名字。 苗桐眼圈發熱,應著:惜言,惜言 我真怕有一天你像錦之那樣,能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可是心里卻被個死人占滿了,唯獨不能幸福。白惜言嘆口氣,抵著她汗津津的額頭,我終究還是太自私了,我要是為了你好,就不該去找你。 苗桐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上濃重的燈影:未來這種事誰說得準,說不定我出點什么事就死了呢。白惜言在她臉上擰了一把,被氣笑了:哪有詛咒自己的,少胡說八道。 那晚雨下了整夜,第二天庭院里的虞美人開花了,大紅色的花沾著露水,那樣亭亭玉立,好似美人羞紅的臉。 白惜言的心qíng也是雨過天晴,他興致高昂地在花間擺了把躺椅讓苗桐坐躺著,將畫板搬出來調著顏料。 你還會畫油畫?苗桐很是奇怪,你這東西都是藏在哪里的,我怎么從沒見過? 雜物間,我外甥女送的生日禮物。白惜言挽著柚子,秀麗的眉眼舒展開,本來沒打算再碰的,我在國外進修的油畫順便學的經營管理,對了,我還在教授的鼓勵下開過小型的個人畫展呢。 苗桐的大學隔著一條街就是美術學院,所以也經常能看見未來的畫家們,男生大多衣服上都沾著亂七八糟的顏料,走到哪里都背著畫板,頭發長了也不剪,穿著破dòng牛仔褲和自己繪制的T恤,在人群里氣質分明無法形容。 你難道也是那種形象跳脫的頹廢藝術家的打扮?苗桐想象不出,他的氣質純粹,除了黑和白,任何顏色放在他身上都嫌太熱烈俗艷了。 白惜言看著她微微抽搐的嘴角大笑:也差不多吧,頭發都蓋著臉的,只是衣服還算gān凈,也不愛背畫板到處走,不太像個畫畫的。 她發覺自己對他的了解貧瘠得過分:天吶,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很公平,你的過去我也一無所知。不過我不喜歡懷念過去,已經過去的無法挽回,生活永遠都是要向前看的。不過你想知道的話,我會說給你聽。不過從何說起呢白惜言頗為難地頓了好半晌,在苗桐以為他會一直思考下去時,他突然開口,我從八歲開始學畫,大姐學鋼琴,二姐什么都不學,還逃課,自己在學校成立了個小幫派懲惡揚善,有誰欺負同學,她就帶著人欺負回去,在學校里很有聲望。父親和老師都拿她沒辦法,總怕她走上歪路。相比二姐,我和大姐很讓父親放心,大姐高中時鋼琴演奏十級,進了音樂學院,比賽拿了不少獎。我呢,就去國外進修油畫,有次因為對教授的布置的作業喪失靈感,連夜飛去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館看他的《向日葵》,當天下午再飛回來,十六七歲的時候也做過這些很瘋狂的事白惜言邊在畫布上涂抹,邊慢慢回憶少年時的事,嗓音低沉偷悅,他停下來看著那片虞美人糙笑道,我最喜歡虞美人糙,大紅色的,太美了,沉一分則暗談,淺一分則輕浮,在艷陽里絢爛到極致,就像那時我眼中的人生。 那時我想回國后在北京開家屬于自己的畫廊。我大姐的理想是去維也納金巴大廳演奏,獲得格萊美古典音樂最佳演奏獎。相比之下好像只有我二姐最讓人頭疼,她十九歲就奉子成婚,二姐夫比她大十歲,是做餐飲業的。父親氣得跟她斷絕往來,想等著有一天她哭著跑回家來??啥愕娜兆舆^得很幸福,與她相比,從小就勤奮優秀的大姐愛上了一個同系的優秀師哥,還暢想著以后與他進同一家樂團,可是那個男人利用大姐的感qíng搶了她去維也納大廳演奏的機會。大姐經受不住男朋友背叛的打擊割腕自殺,雖被救回來了,可手也不能再彈鋼琴了。而我呢,回來接了源生地產做個黑心商人,什么畫廊啊,理想啊,都成了上輩子的事。你看,人生比故事要戲劇化得多,永遠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樣子。 突然門口有人敲門,是兩個穿著泳衣的年輕姑娘,是在度假村亂走,看見有座單獨的木屋別墅,便沿著小路走了過來。姑娘扶著木門,笑嘻嘻地說:帥哥,你這里真不錯,能不能請我們進來坐坐? 另一個巧笑附和:是呀,能不能看你畫畫? 話題就此停住,白惜言招手讓她們進來,又吩咐張阿姨去準備茶點,姑娘們高興得忘乎所以,問東問西地像聒噪的小麻雀。苗桐被太陽曬得很舒服,全身發懶地睡著了,醒來后倆不速之客已經走了,白惜言的畫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她躺了大半天,連個躺椅都沒畫到。 只有花,還沒畫到我,只顧著跟美女聊天了吧。 嗯,現在年輕姑娘們的話題的確很新鮮,有些新鮮名詞都聽不懂了。 比如? 白惜言咬著筆桿:源氏養成結局什么的。 苗桐扶住額頭:你跟她們說什么了? 她們問我怎么跟你認識,之類的。 真不懂什么意思? 白惜言搖了搖頭,神色頗為好奇。 苗桐臉上一熱,起身往房子里走:沒什么,成年人不需要有那么qiáng烈的求知yù。 喂!白惜言叫她,就這么走了啊,還沒畫完呢。 你先把背景畫完好吧!她沒好氣地回答,白讓她躺那么久。 就這樣平靜如水的日子他們過了小半年,像對尋常夫婦那樣朝夕相處,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更多的是蜜里調油。 五一長假后,苗桐準備正式去上班,而源生也有了個重要的項目需要白惜言出面。源生地產準備競標郊區半山腰一塊地皮,白惜言也得到消息,相關部門正在審核將郊區的山劃為國家A級森林公園的議案。對于平常老百姓來說自然是在市中心比較利于生活,可是對富人來說,住進風景秀麗綠樹蔥蘢的森林公園是享受更是身份的象征。 白惜言去公司開會,順便送苗桐去報社應聘。 全城的公司都要在周一開例會,報社更是總編給各刊主編開會,而后各刊主編再給部門主編開會,最后部門主編再把領導的思想傳達給編輯們這樣一整天就過去了。 上周二的晚報出了岔子,采用了一篇有煽動反社會傾向的文章,稿源來自一位小有名氣的專欄作家。不知道被哪家有心的友報給通到上面去了,于是總編卓月作為責任人被叫去調查問話,折騰了一周才擺平這件事。 周一的例會上,卓月解聘了晚報的主編,又發了一通火,噴得其他人無關人員也縮著脖子認栽。之后她從會議室回到二十一樓的辦公室,一推門,沙發上正坐著個穿著軍綠風衣的長發姑娘,略長的眼一笑就像只狐貍:師父,罵了這么久的人,口渴了吧。我給你泡了huáng山貢jú,去火明目的。 卓月只錯愕了一下,就激動地走過去把人拉起來打量,苗桐看起來沒多大變化,也沒瘦,臉頰都鼓起來。她十分欣慰地笑:還是南方的湯水養人,變水靈了?;貋碓趺床惶崆案艺f一聲,突然蹦出來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