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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桿兒和二毛一直有點兒不對付,聞言皺眉,學著他爸爸的語氣道:“二毛,這就是你不對了。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你這樣不利團結你知道不?” 潤生輕哼一聲,難得慢條斯理道:“你沒聽見么?” “聽見什么?” “槍上膛的聲音?!?/br> 麻桿兒回憶了一下,臉色變了,可嘴還是硬的:“哪有這回事……你肯定聽錯了。我們又沒親眼看見?!?/br> 二胖卻打了個哆嗦:“我聽說細眼兒他們現在和葛四混了?!?/br> 葛四是紡紗廠一帶著名的混混頭子,開著兩間錄像廳和一個舞廳。坊間關于他的傳言五花八門,都很可怖。小孩子們從大人嘴里聽多了,也難免生出些恐懼來。 大家面面相覷,都沒話了。只有潤生還是那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樣子。 探險失敗的事讓孩子們老實了幾天。二胖隔天被家長帶去外地探親了,麻桿兒則要上補課班,樓下的石桌上只剩下郁青和潤生兩個人。 作業很快就寫完了,潤生有時候會帶郁青去飛行大院兒那邊玩兒。飛行大院兒有點兒特別,門口兩邊兒常年有人站崗,外人是進不去的。但潤生出入那里就跟回自家一樣,從來沒人攔著他。 潤生和飛行大院兒的孩子關系并不算好——反正肯定沒有和郁青他們這么好,但他和那里的叔叔大爺很熟?;蛘邠Q種說法,那里的很多大人都認得他。他們叫他“老徐外孫”,或者就叫“生子”。 有個老大爺頭發全白了,姓趙,人長得跟年畫里的關公似的,潤生是去找他的。趙大爺有時候會教潤生幾手功夫,和潤生比劃比劃,偶爾還會很感慨地來一句:當年你姥爺…… 只是那感慨的后半句往往是一句嘆息。 因為陪著潤生,郁青看久了也學會了不少。趙大爺夸郁青有悟性,末了又嘆氣,用一種有些惆悵的目光看著遠處的潤生,悄悄搖了搖頭。 潤生的功夫到底怎么樣,郁青也說不好,只知道二毛和趙大爺的孫子東銘比劃的時候能勉強打個平手。不過東銘哥比他們倆都大很多,有點兒陪小孩子過家家的意思,郁青覺得他和二毛不是真的動手。 趙大爺并不是總在大院兒里。伏天來臨,他就去療養地避暑了。潤生除了吃飯,也不再去飛行大院兒。 天太熱了,院子里的石桌開始燙人。潤生很自然地邀請郁青來自己家里玩兒。他家奢侈地安了空調,夏天涼快極了。 郁青本來是個呆不住的小孩,可是那陣子附近治安不大好,出了好幾件惡性傷害的案子,有兩件的受害者還是和郁青年紀相仿的孩子。mama和奶奶因此不許他再滿街亂跑,聽說他去潤生家里,倒是放心了很多。 潤生的父母永遠都不在家。只是偶爾會有個年紀很大的保姆來打掃衛生。 余下的時間里,就是兩個孩子呆在偌大的房子里。潤生叮叮咚咚地彈琴,彈夠了就跑過來,要和郁青比劃。兩個人開始還記得學到的技巧,后來就不約而同開始互相耍賴,使出了諸如“黑虎掏心”“猴子摘桃”一類亂七八糟的招式,最后往往手腳纏在一處,在地毯上滾了個滿身灰。 郁青一吹空調就頭痛,潤生雖然抱怨,還是把空調給關了。兩個人鬧了一會兒,帶著滿身的汗爬起來,跑到窗臺上吹風。風也是熱乎乎的,吹得人直犯困。郁青撓撓臉,小聲道:“我帶了西瓜過來,吃么?” “不吃?!睗櫳o緊靠著他,郁青能感受到汗水和溫度。他躲了躲:“好熱?!?/br> 潤生埋怨道:“是你說開空調太冷的?!?/br> 郁青不說話了。兩個人靠在一起,迷迷糊糊地趴在窗臺上發呆。 下午的太陽很大,院子里仿佛都被烤出蒸汽來了。這樣的天氣自然也沒人在外頭,連鳥鳴似乎都聽不到了。 郁青眼皮發沉,幾乎要睡過去了。 就在這時候,院子里忽然響起了一聲驚叫。郁青睜開眼睛,發現二胖媽哭著在敲鄰居的門。 第8章 二胖的奶奶去世了。據說當時幾個老太太圍在她家里做針線,她坐在那里,長長地嘆了口氣,頭就垂下去了。 老太太八十四了,喪是喜喪。二胖家在鄰里和同事間人緣兒很好,老太太本人又是建國前的婦女干部,所以出殯時來的人把院里院外都擠滿了。丁家和他們老錢家交情甚篤,當然也去了。 因為人很多,所以一路上有點兒亂糟糟的。小孩子不被允許靠近,就只能等在外面。 郁青坐在殯儀館外的大石頭上發呆,想著二胖的奶奶。老太太性格和二胖爸挺像的,是個爽朗人。郁青還記得每年臨近過年,二胖奶奶都會做熏rou和香腸,然后叮囑二胖給自己家送一份過來。當然啦,饞嘴二胖路上老是偷吃,被二胖奶奶發現,不免會挨上幾巴掌。 郁青想到二胖上躥下跳躲巴掌的樣子,就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很難過,鼻子開始發酸。人死了會去哪兒呢?真的有另一個世界么?二胖奶奶會見著自己爸爸么?自己的家人有一天也都會死吧? 越想越是傷心,忍不住抽抽嗒嗒哭了起來。 一個聲音靠近了他:“呦,怎么了,小弟弟?” 郁青抹抹眼睛抬起頭,看見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長得一臉斯文,頭發梳得光亮,正盯著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