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節
“不錯!” “正是!” 看到眾人都出言贊同了,陳允雖然心中有話要說,但也只能點頭贊同,于是王佛兒立刻遣人招來在殿前都任職的呂慶生,此人在族中行十五,便是呂方在詔書中提到讓其趕往洛陽招呂潤性回建鄴的呂十五郎。將詔書諸般事宜交與其后,便立即出發,另外遣人招鎮守楚州的呂雄返回建鄴。諸般事了之后,已是次日天明。 陳允、高奉天、范尼僧三人便在呂方平日里辦理政事的文德殿擺開了攤子,將各自的僚屬布置在左右偏殿,若是小事,則一人斷之,若是大事,則三人合計之后再共同處置。這般七八日后,有小宦官趕來通知三人,說吳王呂方已經蘇醒,招三位前去覲見,三人趕忙放下手中事情,隨那小宦官趕往呂方所在的未央宮。 三人穿過數重殿閣,還在呂方門外,便聞到從屋中傳出一陣苦澀的藥味,三人本能的放輕了腳步,早有小黃門替三人挑起門簾,屋中立刻傳出一股熱氣來,三人額頭上立刻多了一層汗珠。 “老臣參見陛下!”三人進得屋來,對床上的呂方斂衽下拜道。 “起來吧!”呂方低聲道,只見他臉色枯黃,躺在錦榻上,身上蓋著數層厚厚的氈被,整個人幾乎陷在皮毛和錦緞中??赡苁且驗閭〉脑?,本來渾圓的臉型也變成了長條臉,顴骨突出,整個人仿佛小了一圈。陳允雖然一路上各懷心思,但畢竟跟隨呂方二十余年,見到主上這般模樣,心中都不禁惻然,顫聲道:“陛下,您萬金之軀,可要保重呀!” 呂方搖了搖頭,推開一旁替他喂藥的宮女,苦笑道:“罷了,自家事自家明白,若是寡人還在這個位子上坐著,最多也就幾個月的命了,此番潤性孩兒回來,我便立即傳位于他,說不定還能再活個幾年,你們幾個都是跟隨我幾十年的老家伙了,待我傳位于潤性后,便一同退下來陪我釣釣魚,下下棋,享兩年清福,將那些煩心事交給后輩去cao心可好?” 陳允聞言一愣,沒想到呂方招他們三人來竟然說這些,聽他話中竟然有讓他們三人退下來的意思。雖說陳允年紀比呂方還大上個四五歲,但陳允養氣攝生的功夫甚好,又沒有像呂方這般cao勞,身子骨反倒遠比呂方好。加上此人掌握吳國大權多年,一下子便要放手,頓時感覺到心中一陣空鬧鬧的,十分難受。 陳允正思忖間,耳邊聽到高奉天、范尼僧二人齊聲道:“微臣拜謝陛下厚恩!”趕忙也躬身下拜道:“陛下厚恩,微臣粉身難報!”卻已經拉后了半拍,顯得頗為突兀。 呂方目光掃過地上的三人,笑道:“來人,將東西拿來給三位卿家!”話音剛落,早有一名小黃門過來,送了三張紙與三人。陳允接過紙打開一看,不由得一愣,原來那紙上寫的一行行卻是十余處田莊,都是在三吳、江西、江北等廣陵附近之處,總共加起來怕不有六七千畝,在每一處田莊下面還注明了莊中的田客、牲畜等,十分詳細,看一旁范、高二人臉上神情。想必他們手中的紙上寫的也是這些東西。 “陛下,這是?” 陳允正驚疑間,只見呂方沉聲答道:“三位愛卿,紙上的那些田宅是寡人賞賜與你們的,你們三人隨我二十余年,隨名為君臣,但實有骨rou之恩,現在寡人即將傳位于潤性,有一句話說與你們三人聽:居高位,掌大權,貌似尊榮然甚危。人生苦短,猶如白駒過隙,轉眼即逝。你們不如蓄財貨,置田宅,以傳子孫后代;家中多置歌妓舞伶,日夜飲酒相歡以終天年,豈不遠勝像現在這般?” 聽到這里,陳允心中已經雪亮,吳王呂方方才那一番話的意思是以這些田宅厚賞換取自己、高奉天、范尼僧三人在呂潤性繼位后主動放棄權力,歸老林泉,從而掃清呂潤性掌握最高權力的障礙。他拖了這么久,今天突然招自己三人過來,想必是鎮守楚州的呂雄已經回到建鄴,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呂雄還帶了相當數量的軍隊,以防止掌握殿前都的王佛兒可能變心,確保對建鄴城的控制。 “呂方呀呂方,你已經到了這般田地,做事情還是這么滴水不漏!”陳允心中暗忖道,目光掃過躺在錦榻上的呂方,只見其雖然臉色蠟黃,臉龐消瘦,但一雙眼睛還是像過去那樣明亮,充滿了意志的力量,正靜靜的看著自己。 “微臣多謝陛下厚恩!”三人又重新跪在地上,對躺在錦榻上的呂方磕了三個頭,方才退出門外。呂方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疲倦的閉上雙眼,方才他身上的那種意志力量一下子又消失了,重新變成了一個重病在身的老頭子。 186結束 [vip] “陛下,看方才的樣子,陳樞密好似不太情愿退隱林泉!” 三人剛剛離開房間,呂方身后的簾幕內走出一名紫袍男子,正是呂雄。呂方并沒有立即開口回答,只是躺在那邊閉目養神,半響之后方才答道:“這又有什么奇怪的,權位雖說終是一場虛幻,但古往今來英雄豪杰又有幾個勘的破的,哪個不是能抓在手里多一刻也不肯放手的?!?/br> 呂雄默然的點了點頭,靜靜的站在呂方臥榻旁,屋中只剩下兩人,過了約莫半響功夫,突然呂方開口問道:“阿雄,你可記得你第一次認識我是什么樣子?” 呂雄聞言一愣,稍一回憶便答道:“若是臣下沒有記錯,第一次與陛下相遇乃是在田中犁田,陛下連扶犁都不會,犁出來的溝歪歪扭扭,臣下當時還出言呵斥了陛下一番,實在是無禮的很!” “是呀!”呂方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此時的他也陷入了回憶之中:“那還是我第一次做農活,被你呵斥得啞口無言,我記得你當時是這么說的‘你當自己是什么貴人,連犁田都不會,活該餓死!’”呂方模仿著呂雄的口氣說道。 “微臣無知,不識真人面目,還望陛下恕罪!”呂雄臉色微紅,對躺在榻上的呂方躬身行禮道。 “罷了,你我兄弟之間回憶些舊事,休得當真,休得當真!”呂方指了指榻旁的錦墊,示意呂雄坐下,笑道:“不過話說回來,寡人在到莊中前倒的確未曾做過農活!” 呂雄笑道“那是自然,陛下乃是世家子弟,如何做過這等粗活!”也難怪他這般說,呂方對自己身份的解釋就是原本姓張,洛陽世族,因為秦宗權之亂流落至淮南。 “世家子弟!”呂方聽到呂雄的話語微微一笑,道:“哪里是什么世家大族,充其量是個武侯罷了!” 呂雄聽到這里,不禁愕然,當年七家莊中也不是沒有人懷疑過呂方自稱的世家身份,但隨著時間的過去,這種懷疑也變得越來越小了。畢竟呂方隨時表現出來的淵博知識和修養絕非當時社會中下階層出身的人所能擁有的,唐時雖然已經開始了科舉制度,也有部分出身寒門的知識分子通過科舉制進入帝國的中樞,但是這種出身低微的知識分子往往只是在一個或者兩個領域有豐富的知識,而像呂方在很多方面尤其是生活享受方面的知識都有著相當的了解,這是不太可能的,畢竟一個人再怎么天才,也很難在三十不到的時候就從整體上脫離自己出身的社會階層。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原因:呂方基于充足營養的高大身材和白皙皮膚,這也是整日里在田間地頭勞作,半饑半飽長大的勞動人民不可能擁有的。但是呂方這時卻突然說自己原先不過是一個武侯——后世的片警,這和他的談吐和見識也相差的太遠了吧。 呂方看到呂雄的模樣,心知對方并不相信自己方才的話,不由得自失的一笑,自己的一生已經差不多有一大半時間在這個世界渡過,前世的那些點點滴滴早已變得模糊了,可是自從那天晚上之后,突然前世那些情景又不斷的在自己眼前浮現,難道這就人們常說的“回光返照”?那個喜歡弓獵,快活度日的小警察和現在躺在臥榻上,已經奄奄一息還在潛心謀劃算計別人的老人難道是同一個人嗎?難道這幾十年從淮上起家、征戰三吳、并吞淮南、席卷天下都不過是一場幻夢?想到這里,呂方突然感覺到一陣疲倦,眼前的情景也越來越模糊,耳邊傳來呂雄一陣陣越來越微弱的呼喊聲。 “滴答,滴答!” 一滴冰涼露水落在臉上,張雄翼睜開迷糊的雙眼,黑暗的巖洞頂壁映入他的眼簾,他伸出右手在地上摸了摸,指尖碰到一個光滑的片狀物體——那是他心愛的bear公司的thetruth2滑輪復合弓,又向另外一邊摸了摸,指尖碰到一個動物的軀體——那是自己的獵物,一只山麂。張雄翼拿起滑輪弓,把獵物放到自己的肩膀上,站起身來,額頭上立刻傳來一陣劇痛——他的腦袋撞到洞頂的石頭了。 “該死的,忘記彎腰了?!睆埿垡磬牧R了一句,小心的彎下腰,正想繼續往前走,這時前面傳來一陣微弱的呼喊聲,他趕忙側耳細聽,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依稀正是自己的名字。張雄翼不禁興奮的大喊了一聲:“老子在這里!”便快步向外聲音來處摸索前進,走了約莫數百米,他看到前面露出幾縷亮光,心知出口就在前面,心中不由大喜,趕快加快了腳步。幾分鐘后,洞口便出現在張雄翼面前,幾張熟悉的面孔正看著自己,臉上滿是關切之情。 張雄翼興奮的將獵物舉到他們面前,向同伴夸耀道:“看看,這是老子打的,肥吧!這次的第一老子拿定了,晚上到了村子里,讓老鄉剝了皮,大蔥炒麂子rou,咱們好好喝幾杯!” 一個同伴紛紛伸手接過獵物,在手中掂量了幾下,不服氣的嘲笑道:“老張你這次也就是走了狗屎運,這麂子瞎了眼撞到你箭上來了,不然就憑你那兩下,再讓你打兩輩子獵,也就是打打山雞兔子的命。剛才哥幾個找不到你,還以為你穿越了呢,不過也好,麗君那邊哥幾個不是都有機會了嗎?”說到這里,幾個同伴齊聲哄笑起來。 “我呸,麗君能看上你們幾個廢柴!”張雄翼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自己的獵弓,笑道:“要是真的穿越了,憑老子這一把弓,一壺箭,還有這一身王霸之氣,怎么說也要打下一個大大的帝國,開一個大大的后宮,什么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啥的,統統要加倍再加倍!doubledouble!” “我呸!就憑你這個小體格,還doubledouble,我看要真穿越了,也就是一廢柴,說不定還入贅給人家,成了奴才,連祖宗姓氏都沒了!” 一行人提著獵物,沿著山路向山下走去,隨著距離越來越遠,他們的說笑和爭吵聲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這時一陣山風吹來,帶起了一陣霧氣,仿佛是因為霧氣的原因,方才張雄翼走出的那個山洞也變得模糊不清,一會兒過后,當霧氣消散的時候,那個山洞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堅實的花崗巖壁。 天佑十六年(公元919年)元月二十三日,吳王呂方病逝于建鄴城長樂宮中。檢校侍中,楚州團練使呂雄秘不發喪,待到儲君呂潤性領軍返回建鄴后,方才宣布了呂方的死訊。呂潤性繼位。三年后,呂潤性稱帝,國號為吳,年號為大統,追封呂方為武帝,史稱吳武帝。同年呂潤性起兵伐李嗣源,在楊劉一戰大破李嗣源軍,李嗣源負傷逃走,逃到相州時為其婿石敬瑭襲殺,以其首降于吳。此時關中、河南、山東、河北南部的州郡已經紛紛歸降吳國。呂潤性以王自生為魏博軍節度使,以賀彥威為河中節度使,積蓄糧秣軍資,同時遣使節聯絡契丹的耶律阿保機,結盟共擊晉國。大統二年八月,呂潤性發兵兩路,一路由河中絳州北上,出臨汾,過汾水關,經雀鼠谷直逼晉陽。另外一路則由相州出發,經羊腸坂越過太行山,進入上黨,攻破壺關,進攻晉陽。同時契丹騎兵也大舉南下,鎮守幽州的周德威無力南下,只得坐看吳軍節節勝利包圍了晉陽城,張承業雖然拼死防守,但在兩個月后,還是被吳軍用重炮轟開了晉陽城的南門,晉王李繼岌領殘部從北門逃往云州,張承業自殺殉城。于是河東的首府晉陽便落入了吳軍手中,三個月后,晉王李繼岌及其通行的李嗣源諸子在從云州逃往幽州的途中遭到塞外雜胡襲擊,全部被殺,自此盛極一時的沙陀直系血脈就此斷絕。次年七月,周德威接受呂潤性的招降,以所轄的七州地盤,六萬大軍降于呂吳,呂潤性封其為燕國公,知樞密使。大統四年八月,呂潤性以呂吳攻荊南時,蜀王王建以出兵相威脅為有理由,發全國之師分兵四路伐蜀國,三個月后,吳軍包圍成都,蜀王王衍rou袒出降,至此,天下一統于吳,史書中為了和三國時孫權建立的孫吳和唐末楊行密建立的楊吳相區分,稱其為呂吳。 結束語 [vip] 不管是好也罷,壞也罷,《天下節度》——我的第一本小說結束了,回首三年來的連載,韋伯很自豪,一向懶惰的自己居然能夠寫完兩百六十多萬字的小說,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看了回復,有人說這是爛尾,有人說這是文青,還有人說這不就是一個有了火器的呂氏趙宋,一百年后出一個糊涂皇帝,又會出現靖康。我只能這么回答,呂方也只是一個人,是人就會死,他怎么能管得了一百年后的事情呢?有生就有滅者,天下間豈有永生不滅的王朝?呂方努力奮斗過,給自己的子孫留下了豐厚的遺產,如果他的子孫不爭氣,別人取而代之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每一代人的事情應該由每一代人負責,朱八八一個淮上布衣,能夠驅除韃虜,光復中原;努爾哈赤十三副甲起事,也能夠據有中國;中華民族要想生存,要想興盛,能夠指靠的只有我們每一個人不斷的努力,不斷的奮斗,否則就算祖宗留下了再多的本錢,也會輸的一干二凈,歷史上的這種事情還少嗎?網絡小說是離不開yy,但網絡小說的yy不是為了讓讀者麻醉自己,在一個虛擬世界里逃避現實生活;而是為了讓讀者們能夠從中學到東西,得到一個榜樣激勵自己更加堅強,更加積極的在現實生活中努力工作,認真學習,過上更好的生活,難道不是這樣的嗎?難道不應該是這樣的嗎?要知道現實生活中可沒有一個開了金手指的穿越者! 至于下一本書,根據投票的結果和資料的累計,初步應該是新順末年的架空故事,具體細節和書名和編輯商量好了以后會在群里和評論區里公布,如果有想客串的朋友可以加入。最后一句,希望大家繼續支持韋伯,這里韋伯給列位鞠躬了。 【全書完】 本書由楚留香文學網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