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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下節度在線閱讀 - 第434節

第434節

    隨著酒宴的進行,在酒精的刺激下,殿上人們也變得越來越活躍了。終于,已經喝得六七分的范尼僧再也按捺不住,霍的一下站起身來,對上首的呂方斂衽下拜,大聲道:“陛下,微臣有事啟奏!”

    呂方目光轉到范尼僧身上,擺了擺手笑道:“今日是上元佳節,我君臣同樂,范愛卿不必拘泥,直言便可!”

    范尼僧大聲道:“我主自從淮上起兵以來,吊民伐罪,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迄今已有二十余年。今粱寇授首,大軍直抵黃河,我主之功高天地,非一吳王能與之相配,臣敢請即皇帝位!”

    “臣附議!”

    “臣附議!”

    范尼僧的進諫仿佛是一?;鹦锹淙肓嘶鹚幫爸?,殿上頓時沸騰了起來,文武群臣紛紛起身大聲附和。俗話說功勞之大莫過于從龍,這些人披堅持銳,拋妻別子,跟隨呂方數十年,為的就是封妻蔭子,公侯百代。原先呂方實力不足,不敢稱帝以招來禍患,但隨著呂吳實力的增長,不但長江以南已經盡為其所有,連黃河以南除了蜀地以外也成為了他的地盤,已經取代了梁國,成為當時諸國中最強的一個,稱帝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這樣一來,眾人就算是為了自己的高官厚祿,也要出言勸進了。

    聽到眾人的勸進,呂方一時間有點錯愕。與歷史上許多改朝換代不同,這次的勸進完全是群臣自發的行動,而并非是一場由篡位者主導的荒誕戲劇。一旁的鐘媛翠趕忙伸手捅了捅丈夫的衣袖,呂方這才回過神來,笑道:“列位愛卿,寡人德行微薄,如何當得這至尊之位,且作罷,作罷!”

    陳允昂首出列答道:“陛下,竊聞尊位不可久虛,萬機不可久曠。今唐德久衰,萬民無主久矣!大王社稷為計,萬姓為心,生死而rou骨。神人獲安,無不幸甚。今國家久無繼嗣,天下無所系心。陛下雖欲逡巡,其若宗廟何,其若百姓何!”

    高奉天見慢了陳允半步,讓同僚搶了先,心中暗悔,只得待陳允說完后起身道:“陳相公所言甚是,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節小行,以自讬於鄉黨,人主惟社稷固爾。以黔首為憂,不以克讓為事。陛下請早即大位,上以慰宗廟乃顧之懷,下以釋普天傾首之望!萬民幸甚!天下幸甚!”

    呂方看著階下群臣羅拜,各種各樣讓自己半懂不懂的話語連珠炮一般的轟過來,幾乎將自己活埋了,心中暗想篡位奪權也是一門技術活,自己比起朱溫來,肯定文化程度肯定是要高上不少的,可聽起這幫手下的的話來,還是費力的很,想必那朱全忠也廢了老鼻子的力氣。不過想必這些家伙也是不知從哪里剽竊來硬記下來的,否則自己一介贅婿出身,連親生父母都留在異世了,哪來的什么“宗廟乃顧之懷”,不過現在已經是登上那至尊之位的恰當時機嗎。

    過了約莫半響功夫,呂方抬了抬手,群臣靜了下來,目光聚集在吳王的身上。呂方整了整袍服,站起身來,沉聲道:“今天下之事,豈如卿等所謂?豈是寡人所勘哉?諸卿指論,未若孤自料之審也。夫虛談謬稱,鄙薄所弗當也。且聞比來吾多年征戰,所經郡縣,歷屯田,百姓面有饑色,衣或短褐不完,罪皆在孤;是以上慚眾賢,下愧士民。由斯言之,吾德尚未堪偏王,何言帝者也!”

    到這里,陳允正要開口繼續堅持,呂方擺了擺手,制止住對方的發言,沉聲道:“今天下未定,百姓不寧,宜止息此議,無重吾不德,使逝之后,無為后世恥笑!”言至于此,呂方便自顧轉身由殿后離去了,留下階下錯愕的眾人。

    鐘媛翠見呂方就這般走了,留下群臣呆在那里,趕忙對侍立在一旁的施樹德使了個眼色。那施樹德會意,趕忙高聲道:“宴罷!恭送吳王!”群臣趕忙對已經空無一人的首座躬身下拜。

    未央宮前門,群臣正魚貫行出,在那邊等候的隨從護衛趕忙上前迎接主人,服侍其上馬或者乘輿。但是今天卻與以往不同,這些位高權重的人們并沒有像平日一般立即分手各自回家,而是三三兩兩的聚首交談,仿佛在商量什么難解的事情一般。

    “陳公,你看今日吳王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駱知祥低聲問道,作為一個技術官僚,他今日也就是隨大流,跟著眾人齊聲勸進,但是呂方堅決的拒絕態度讓他有些迷惑了。

    陳允笑道:“妄自揣度人主之意便是大罪呀!這豈是老夫豈敢做的,駱侍郎這話問的有些過了吧!”

    “在下失言了,失言了!”駱知祥臉上有些尷尬,趕忙苦笑道,他知道自己平日里和其他官員關系都一般,并不屬于陳允一黨,對方自然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和自己說真心話。陳允笑著看了駱知祥一眼,便拱了拱手,道:“駱侍郎且慢行,老夫先走了!”說罷轉身上了自己的乘輿。駱知祥看著陳允一行人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悵然若失的神色來。

    陳允坐在乘輿上,默然不語只是低頭思忖。一旁的心腹家人看到主人模樣,也不敢出言打擾,只是默不出聲的行路。走了約莫半盞茶功夫,乘輿上突然傳來陳允的聲音:“先不要回家,先去鐘將軍府上!”

    鐘延規回到家中,更衣沐浴了,剛剛回到里屋,便聽到外間通報,說陳相公星夜來訪。鐘延規暗笑道:“想不到這矮子倒是第一個來,無怪人說矮子拐,肚子里也能轉三道彎!”想到這里,鐘延規沉聲道:“快請,快請!”

    陳允剛剛進了正門,便看到鐘延規站在階前,躬身道:“不意相公星夜來訪,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哪里的話!”陳允趕忙上前扶住鐘延規,笑道:“老夫今夜來做這個不請自來的惡客,實在是惶恐的很,還望鐘將軍見諒!”

    “相公這等貴客,末將平日里請也請不來,今日得相公來訪,當真是蓬蓽生輝!”鐘延規起身笑道,便要讓陳允先上階來,自己跟在身后。陳允卻只是不允,兩人退讓了片刻,最后還是把臂并肩上得堂來。

    二人進得書房,早有仆役上了茶來。陳、鐘二人喝了兩口茶,又說了些建鄴城中的閑話,一時間二人微笑而對,房中氣氛漸漸冷了下來。鐘延規看了看陳允臉色,暗地里做了個手勢,一旁的侍從趕忙退下,帶上房門,書房中只剩下鐘、陳二人。鐘延規見陳允手拿茶杯,目光低垂,倒好似在專心鑒賞手中的茶杯一般,腹中不由暗罵道:“這老狐貍,現在倒是篤定的很!”只得拱手笑道:“陳公星夜來訪,卻不知有何要事垂詢在下的?”

    陳允放下手中茶杯,笑道:“方才鐘將軍也是在宮中的,以為吳王到底是為何拒絕登大寶之位?”

    鐘延規微微一笑,道:“吳王目光高遠,這般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末將只有個白領俸祿的寄祿官在身,并無差遣,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原來他從湖南敗回后,呂方便將他的差遣官扒了個干凈,只留下領俸祿的散官來,這年余來也升到了冠軍大將軍,檢校侍中,正三品的高官,可惜只是個空名頭,沒有什么用處

    陳允笑了笑,道:“鐘將軍也莫要這般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吳王用法嚴峻,湖南之敗,若是旁人,只怕未必還能在這建鄴城中呆著,只是這般便看得出鐘將軍在吳王的心中分量不一般,他日定有再起之機!”

    鐘延規目光閃動,笑道:“多謝陳公吉言!若真如陳公所言,某家還有再起之機,定當附陳公驥尾,為陛下效力!”

    “不敢當,不敢當!”陳允見鐘延規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也表示了聯盟的意愿,心中不由得暗喜,此人雖然現在并無權柄在身,但自己那計劃卻離不開此人,原因無他,現在呂方身邊唯一的女人便是此人的妹子,若要揣度人主的心意,還有什么比從呂方的身邊人下手更方便呢?想到這里,陳允也不再隱瞞自己的意圖,沉聲道:“今夜來見鐘將軍,卻是為了一件事,離不開鐘將軍?!?/br>
    鐘延規笑道:“若是某家猜得不錯,陳公此次只怕是要找舍妹吧!”

    陳允聞言微微錯愕,旋即笑道:“鐘將軍果然是明白人,既然如此,某家也不廢話了!”接著,陳允便將自己方才勸進不成,不知呂方真實心意,想要通過鐘媛翠這條線了解呂方的真實意圖,以達成勸進大功諸般事一一道明。說完后,陳允伸手抓住鐘延規小臂道:“鐘將軍,這勸進大功非同小可,如今吳王事業走到這一步,已是百尺竿頭,只有更進一步,才是成正果。你我的子孫后代的富貴也才有了保證。只是今日宴會上吳王這般,不知他心中到底想如何,煩請鐘將軍走一趟宮中,偏勞了,偏勞了!”

    鐘延規趕忙裝出一副凜然模樣,沉聲道:“陳公言重了,待到明日末將便去宮中一趟,將其中利害說與舍妹聽便是,請陳公靜待佳音便是了!”

    陳允見此行目的達到,便起身告辭,鐘延規趕忙起身相送,一直將其送到大門口,方才作罷,看著陳允一行人離去的背影,鐘延規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猴子們果然跳起來了!”

    178夜探  [vip]

    鐘延規這個晚上過的并不輕松,陳允是第一個,但絕非唯一一個突然想起他有一個meimei正在吳王呂方身旁的人。雖然吳王身旁并非只有鐘媛翠一個人,但有資格說話,而且可能被影響的卻只有鐘媛翠一個。而鐘延規則像一個優秀的商人一般,向每一個懇求者都表示會答應他們的要求——得到呂方的真實想法,將他們一一應付了過去,雖然無法確定這些人是否心中是否真的像他們表面上那么滿意,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這個夜晚,對于建鄴城中的許多人來說都是一個不眠之夜。

    未央宮,已經過了宵禁的時刻,宮門早已緊閉,擔任宿衛任務的殿前司精兵披甲持兵在宮中的要害巡邏,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氣中回蕩著,不時傳來交接崗哨的號令聲。由于呂方并無多少妻妾,自然也不需要多少伺候他和妻妾的宮女和宦官,所以這座宮城中人數最多的倒不是宮女和宦官,反而是擔任宿衛任務的殿前司兵卒,未央宮與其說是后宮,更不如說是一座大兵營。

    崇化坊與宮城的距離并不遠,但氣氛卻迥然不同,如果說未央宮是威嚴和富麗,那么崇化坊則滿是凄苦了,畢竟這里的主要功能是關押有罪的嬪妃和一些不好關押在監獄中的特別人物,說白了就是個比較高級的監獄,自然氣氛不會好到哪里去了。雖然是上元佳節,但這里還是一片冷清,就好像時間在這里凝固了一般。

    沈麗娘坐在窗前,兩眼出神的看著一旁的燭臺,火光在燭臺上跳動著,映射在她皎潔光亮的臉上,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來。屋中的擺設十分精致,除了空間小了些,幾乎和她昔日在宮中的用具并無兩樣,顯然這是呂方特別吩咐的,但這里不自由的生活還是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在她的臉上不難看出憂愁和擔心來,這在過去是沒有的。

    也許是感覺到又幾分冷,沈麗娘站起身來,走到墻邊摘下懸掛在那里的長劍,一邊撫摸著劍鞘,一邊低聲吟誦道:“錦里開芳宴,蘭紅艷早年??d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彼齽傄髡b到這里,突然聲音哽咽了起來。這時外間有人接口道:“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br>
    “呂郎?”麗娘驚道,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只聽得咯吱一聲響,外間門便被推開了,進來了一名紫袍金冠男子,正是呂方,笑道:“麗娘,寡人來看望你了!”

    沈麗娘臉上閃過一片又驚又喜的神色,旋即又恢復了平靜,她將佩劍放到一旁,斂衽下拜道:“罪婦拜見陛下!”

    “你這是作甚!”呂方搶上幾步,一把將沈麗娘扶了起來,看著眼前麗人的容顏,柔聲問道:“麗娘,這些日子在這里苦了你了!”

    聽到呂方熟悉的聲音,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沈麗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頭埋入呂方的懷抱,低聲哭訴了起來,呂方一面撫摸著她的頭發,低聲安慰,一面對外面的施樹德做了個手勢。施樹德會意的將婢女趕了出去,自己退出是也帶上房門,在外間守候。

    沈麗娘哭了半響,倒將胸中的怨氣去了七八分,心情好了不少。呂方將其扶到榻旁,柔聲道:“我今日來卻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估計麗娘你不久就可以回宮中去了!”

    沈麗娘聞言大喜,趕忙坐直了身子,問道:“此事當真?”

    呂方笑道:“自然是真的,君無戲言嘛!”

    沈麗娘這才想起眼前這人的身份,趕忙行禮賠罪,呂方擺了擺手,制止對方的賠禮,沉聲道:“我將你逐出宮中,呆在這崇化坊中,一來是為了阻人口實,畢竟淑嫻之死與你身邊的人有些關系;其二卻是為了讓那躲在幕后,cao持這一切的家伙以為得計,好將其一網打盡。所以才讓你在這里受些委屈,待到真相大白,再補償你?!?/br>
    沈麗娘點了點頭,柔聲道:“我也知道呂郎的難處,我在這里少見你,其他的倒也還好。不過呂郎今夜來,莫非幕后的那個家伙露出頭來了?”

    “那倒還沒有!”呂方笑道:“不過也差不多了。那廝謀害淑嫻,又將淑嫻的死扯到你的身上,一下子將你們兩人打倒,所為的不過是我身后的那至尊之位。今日我宴飲群臣,眾人齊聲勸進,欲以我為帝。我若為帝,自然要冊封太子皇后,達到他的目的。我卻故意推辭,躲在幕后的那個家伙見狀,必然又會在其中大做文章,露出痕跡來,這豈不是將其一網打盡,將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好機會?”

    沈麗娘聽到這里,不禁又驚又喜,她跟隨呂方多年,甚至這個男人行事深謀遠慮,很多不經意間做的事情往往便是他留下的后手,多少厲害的對手最終都著了他的道兒,心目中早已將其當成了不可戰勝的偶像,現在他向自己許諾說不久便能讓其回宮,幾乎就是篤定的事情。趕忙起身對天祝禱道:“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信女此番若能回宮,必將對大慈恩寺重塑金身,寺中僧俗人人布施,若有違誓言,天地萬般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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