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節
“迷酋!”周虎彪頭也不回的下令道。 “末將在!”迷允應道,自從形勢逆轉,楚軍被擊潰之后,他便誠惶誠恐的站在周虎彪身后,生活在燒當部這樣一個還是由叢林法則統治的社會里的他對于力量的感覺是非常好的,吳國新軍的強悍戰力已經將其心中殘存的一點異樣的念頭全部打消了,迷允現在心中唯一考慮的就是如何將眼前這條粗壯的大腿緊緊抱住。 “楚軍已經退了,我的士卒也疲憊的很,便讓你部打掃戰場,然后繼續修筑壁壘壕溝吧!” “喏!” 很快蠻兵就在迷允的驅使下,開始清理打掃戰場,蠻兵們將壕溝中的楚兵尸體和那些尚未斷氣的人扔出來,然后重新修補被破壞了的木柵墻,將壕溝挖掘到要求的高度,這些先前還有些sao動不安的家伙現在卻變得馴服而又勤快,工程進展的很快,到了天明的時候,所有的柵墻已經修補完畢,壕溝也挖深不少,在壁壘的右翼端,一個突出防線來的多面堡已經初具雛形,周虎彪將那兩門輕炮和新運到的一門長炮部署在了那里,從那里,守兵可以用實心彈和霰彈掃射進攻敵軍的側面,打散敵軍的隊形,這對進攻一方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來,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吳軍營寨重新熱鬧了起來,一股股炊煙緩緩升起,疲憊的蠻兵停止了工作,回到壕溝內進食休息。一隊吳軍通過棧道,到達了新營寨,隨其一同到來的還有四門輕炮和兩門長炮,去除掉夜戰中的損失,壁壘內的吳軍守兵已經增長到了一千兩百人,加上原有的蠻兵,從人數上已經足以防御壁壘了,于是周虎彪讓守兵們進食休息,準備早上有空隙的話,就在大家一起動手在壁壘的左翼修筑一個突出部來,安置兩門輕炮,好與右面的多面堡形成交叉火力,將這壁壘變得堅不可摧。 可世事往往不如人所望,周虎彪剛來的及咽下一口熱粥,望樓上的哨兵便報來了敵兵大舉出動的跡象,待到他爬上望樓,已經可以看到楚軍的前鋒,從更遠的雜木林的上方,可以看到大片的煙塵和旌旗閃亮的金屬尖頂,從煙塵的范圍來判斷,此次楚軍出動的規模十分驚人,戰兵只怕已經接近萬人了。 “軍主,是否讓將士們準備一下!”一旁的十將顯然已經被楚兵龐大的軍勢所震懾住了,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干澀。 “不可!”周虎彪觀察了一會楚兵的形勢,沉聲道:“敵眾我寡,楚兵舉大軍而來,行軍的速度也不快,顯然就是想要先以其威勢在心理上壓倒我軍,我若讓將士們立即上墻,一來白白消耗士卒們的體力,二來將士們看到敵軍軍容***,只怕反而士氣沮喪,便著了他的道兒,不如先蓄銳待變為上?!?/br> “軍主高見,非吾等所能及!”那十將奉承了一句,沉聲道:“彼兵十倍與我,而我方只有城郭未完,所倚仗不過右側多面堡而已,但多面堡外壕溝深不過四尺,又無鹿角塞車,若楚賊以重兵圖之,則大事去矣,不如在堡壘中再修一條隔墻,以輕炮伏其后,若敵入堡,則以霰彈射殺,當無不破?!?/br> 周虎彪聞言觀察了一下營壘形勢,果然正如那十將所言,整個吳軍壁壘防線的重心就是那個多面堡,只要那多面堡還在吳兵手中,即使楚軍沖破了壁壘,也會遭到側面甚至背后火力的猛烈殺傷,只要守軍控制有一定的預備隊,不難將其擊退;但如果多面堡易手,楚兵就能在上面掃射整個吳軍防線,吳軍的失敗就是時間的問題了。呂師周乃是楚軍宿將,不會看不出這一點,只是現在時間已經不足以在多面堡內臨時修筑工事了。想到這里,他的目光又投向那個提出建議的十將來。 那名十將感覺到了周虎彪的目光,挺了挺胸脯,道:“軍主若是擔心時間不夠的話,末將愿簡選精銳之士,前往楚軍陣前挑斗,一來可以拖延時間,二來也可以消耗楚軍士氣!” “好!”周虎彪聞言大喜:“果然不愧是我江淮男兒,且將你名號報上,此番事后,某自當向樞密院舉薦!” 那十將連忙斂衽***道:“末將李益民,字頑石,多謝軍主舉薦!” “快快起身!”周虎彪一把扶起李益民,笑道:“李十將處我軍中,若椎處囊中,自當脫穎而出,何必謝我!取酒來,為李郎君壯行!” 呂師周站在土丘之上,默默的注視著楚軍的前進,一陣清晨的寒風吹來,倒卷起他頷下已經花白的胡須,呂師周本能的閉上了眼睛。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十余年前自己因為楊渥繼位之后倒行逆施,孤身投奔馬殷的事情,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冬日的早上,站在土丘之上,遠處是淮南的追兵,晨風刺骨,只是被風卷起的胡須是烏黑的,不像現在已是花白一片而已。 “看來自己終歸是老了呀!”呂師周的腦海中閃現過這樣一個念頭:“當年自己孤身一人往投舊敵馬殷,志氣何等昂揚,可今日麾下統領數萬大軍,卻是暮氣深沉,難道只是時勢變異了嗎?” “都督!前鋒遣人來報,遇到小股的吳軍游騎,前來邀斗!”正當呂師周回憶往事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呂師周冷哼了一聲,憑借豐富的經驗立即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雕蟲小技,吳賊不過是想要拖延時間罷了,傳令下去,不用理他們,繼續行軍!” “喏!” 楚軍行列右側的一個高地上,李益民目光炯炯的看著下面幾個部屬正在楚軍陣外約莫一箭地開外的地方大聲的叫罵著,但是楚軍卻并不理會,顯然他們的主將得到了明確的命令??吹浇辛R沒有什么效果,那幾名吳軍游騎中的一個調轉馬頭向高地上飛馳而來。 “頭兒,俺的嗓門都要喊的冒煙了,能罵的話也罵的差不多了,可楚賊還是不理咱們,該行軍的行軍,該休息的休息,俺看也沒什么法子了,要不您出個主意?” “罷了!”李益民的擺了擺手,示意手下停止抱怨,繼續死盯著下面的楚軍行列,仿佛要用眼睛在上面挖一個洞出來似的。這李益民本是涼州歸義軍人氏,世代經商,頗有資財,大順元年(公元890年)之后歸義軍內亂連連,外有回鶻相逼,形勢危急,他祖上因為不愿屈身侍韃,便舉家遷徙至長安,黃巢之亂后又隨駕遷往蜀地,后來黃巢之亂雖然平定,但李家在長安的宅院被焚毀,田地也荒蕪了,加上關中戰亂不斷,并非久居之地,他們只得變賣了田產,一路向南遷徙,最后在相對于北方比價平靜的淮南定居,呂方并吞淮南之后,這李益民因為善于騎射,剛勇過人,被錄入新軍,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便積功至軍中十將了,也算的是少年有為了,正是功名之心炙熱的年紀,此番他好不容易才從周虎彪口中弄到一個保舉的許諾,楚軍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讓他怎的不心急如焚。 天意 第663章 劇戰4 第663章 劇戰4 “頭兒,要不咱們先退吧,楚賊擺明了不理會咱們了……” “閉嘴!”那個多嘴的下屬剛說到一半,便被李益民截口打斷,厲聲道:“快去把某家讓你準備的東西取來?!?/br> 那下屬聞言臉上立刻顯出難色來,猶豫道:“這樣不太好吧!這般做會不會過頭了!” “快去!你也算是老兵了,連軍中法度都不知道了嗎?”李益民的聲音立刻尖利了起來,雙目微紅,熟識他的人都知道這是怒氣爆發的先兆,那下屬無奈只得陳喏退下。不一會兒便拖了一具尸首和一套女子裙服來,李益民將尸首橫放在另外一匹馬上,便一人雙馬向楚軍陣前奔去。 楚軍的前鋒部隊已經在軍官的指揮下組成了戰斗隊形,以掩護后繼的主力列陣,當他們看到幾名敵軍游騎又靠攏了過來,并沒有太在意,這種大戰前的挑釁,耀武在五代的戰爭中實在是太常見了,后唐莊宗李亞子就經常就領著數十騎前出偵察甚至突陣,是以他滅后梁后經常自詡勇武,自稱“憑十指而取天下!”楚軍士卒們只是用一種看熱鬧的心態打量著遠處的敵軍游騎,有些身經百戰的老兵還對敵人的騎術和馬匹做出內行的評價,督領的軍官們也懶得在這個節骨眼上去約束手下,畢竟馬上就要開戰了,適當的放松心情不是什么壞事情。 但是吳軍的游騎靠近了楚軍軍陣后并沒有像先前那般立即開始炫耀騎術武藝和發出挑戰的喊聲,而是將一匹坐騎上馱著的事物推倒在地上,眼力好的楚軍士卒已經認出了是一具尸首,之后那名游騎跳下馬來,蹲在那尸首身旁好像是在捆扎什么。楚軍士卒被對方奇怪的行為弄得疑惑不解,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很快,那名游騎便重新跳上自己的戰馬,驅動自己的戰馬,飛奔了起來,那具尸首也隨之被扯動,原來他剛才是用套索捆緊了尸體的雙腳。 “吳賊萬段!”楚軍陣中發出了一陣怒罵,隨著雙方距離的縮短,不少楚兵已經看清了地上被拖行的尸首的服色正是楚軍的,敵軍侮辱袍澤尸首的卑劣行為立刻激起了眾人的憤怒,楚軍軍陣就好像噴發了的火山一般,軍官們好不容易才能控制住士卒們的沖動。 那吳軍游騎卻好似全然沒有聽到對面如潮般的怒罵聲,他在一箭開外扯著尸首轉了兩圈,便停下馬來,從鞍后翻出一個包裹,抖落出一件女子衣裳來,用長槊挑了在空中抖索了幾下,最后將那女子衣裳覆蓋在尸首之上,大聲叫喊了幾句,大意是楚軍中并無一人敢與自己決一雌雄,不過是些披甲持兵的女兒家罷了。 這下楚軍陣營就好像一個被滴入冷水的熱油鍋,軍官們再也無法彈壓軍士們的怒火了,與熱兵器時代不同,冷兵器時代的戰場很狹窄,絕大部分士兵往往都是臨時征集來的農民,軍官尤其是中下級軍官與其需要他們冷靜沉著還不如說需要他們能夠領著手下的士兵死戰不退,在這種情況下,選拔上來的中下級軍官也自然多半是些血氣旺盛之輩,實際上此時楚軍中的絕大部分中下級軍官自己的求戰欲望可能還比他們手下的士卒還要旺盛得多。 很快,一名楚軍騎士便沖出己方陣型,將長槊在頭頂上盤了一個花,激起了陣中袍澤一陣瘋狂的喝彩聲,才提起馬速向那名大膽的吳軍游騎沖去,在他的身后,無數雙張嘴巴在吶喊助威,要求他盡可能快的懲治那個可恨的敵人。 李益民將手中的長槊換了一下手,讓自己拿的更舒服一點,看著遠處正加速沖過來的敵人,他并沒有迎上去,而是輕輕的踢了踢坐騎的肚子,調轉馬頭轉身逃去,看到敵人的卑怯行動,楚軍發出一陣陣怒罵和吼聲,幾乎是每個人都要求袍澤將那個可惡的家伙一槊刺個對穿。 也許是因為先前的耀武消耗了太多馬力的緣故,李益民的坐騎馬速始終提不上去,眼看著與后面的追兵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了,楚軍的吶喊助威聲也越來越大,甚至有人的解下頭盔用長矛挑在空中,要求將這可惡的敵人的首級也像這般挑在矛尖。那名楚軍騎士不斷的用腳后跟的馬刺刺著坐騎的后股,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李益民的背脊,仿佛要用眼光在對方的背上開一個大洞般。 可是李益民背脊緊貼著馬背,以減小風阻,提高速度,可能是為了減輕坐騎的負擔,他的長槊也早已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后面的楚軍騎士猛力驅趕戰馬嗎,眼看就要到了長矛的攻擊范圍,正想挺矛刺殺,卻突然發現前面的馬背上已經空無一人,正愣神間,突然喉頭一亮,便一頭在戰馬,人事不省了。 李益民腰上一用勁,便翻上馬背,回頭一看,只見十余丈外,那楚軍騎士仰天倒在地上,喉嚨上已經多了一支白羽箭,他的坐騎正圍著主人的尸體繞圈子,不時低頭用鼻子去觸碰主人的臉頰,仿佛這樣可以讓其蘇醒過來。原來李益民方才見敵人來勢洶洶,他對自己的騎術射藝雖然很有自信,但這種馬上對沖,個人的武藝騎術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卻是胯下戰馬的馬力和身上的甲胄,他的馬力已經耗了小半個時辰了,對手的坐騎卻是生力,決計對敵不過。于是李益民便佯作不敵,轉身逃走,連兵器也丟了,以麻痹對手,待到敵人離近了刺己之時,突然使了個鞍里藏身,避開了攻擊,彎弓將敵騎射殺。本來楚軍的助威叫喊聲已經直入云霄,形勢的急劇轉折就好像一把鍘刀將助威聲一截兩斷,倒是高地上那幾個吳軍游騎大聲叫好,這幾個稀稀拉拉的叫好聲在廣袤的戰場上空顯得分外刺耳。 李益民回到尸首旁,打量了一會對手的坐騎,覺得是匹好馬,便換了坐騎,又取了對手的長矛,這又有十余名楚軍騎士趕了過來,高地上的吳軍游騎見狀,也紛紛打馬迎了上來。楚軍騎士見狀勒住了戰馬,兩個挑戰者沖了上來,一名吳軍游騎與李益民與那兩名對手廝殺起來,過了半盞茶功夫,那兩名楚軍騎士一死一傷,退了回去,李益民的那個部屬腰上也挨了一槍,退了下去。這樣的戰斗又進行了幾輪,兩邊倒也達成了默契,每次都只出一到兩個人,旁人也只是吶喊助威,并不出手相助。幾番對戰下來,兩邊互有勝敗,但李益民仗著一身好武藝和胯下快馬,竟然連片油皮也沒碰破。 這時楚軍陣中傳來一陣凄厲的號角聲,好似不耐的催促,對面的楚軍騎士聞聲聚攏了起來,好似在商量什么。李益民看了看天色,已是日上三竿,自己拖延時間的任務已經完成,看樣子楚軍已經忍耐不下去了,便偷偷對身后的同伴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先退,自己橫槍立馬斷后。對面的十余名楚軍騎士見狀,也不圍逼上來,他們與李益民雖然有各處一邊,但經過這幾輪劇戰,對這個勇武剛毅的敵軍騎士倒多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情,并沒有上來圍攻,待到李益民看到同伴走的遠了,也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突然聽到對面楚兵叢中有人喊道:“兀那漢子,倒是好俊的騎術殺法!報上姓名鄉里,日后見了也好有個稱呼!” 李益民稍一沉吟,回身拱手道:“某家姓李名益民,涼州人氏,卻不知這位兄臺上下?” “好一個涼州男兒,某家記住了!”對面那楚軍贊了一聲,笑道:“某家叫甚名號也不必說了,反正今日之內便要白刃相見,拼個你死我活,若是待會相遇,手下自然是不會容情,不過我看你倒是個好漢子,那時便將你合衣葬了,也不枉了今日相識的情分!” “既然如此,李某便承下兄臺這份情誼了!”李益民聞言肅然行禮,他對今日形勢倒也清楚地很,心知孤軍深入的吳軍兇多吉少,早已對對于生死之事看的頗淡,但對是否入土還是看的頗重,是以對對方的承諾如此看重。 “世事無常,若是今日我勝汝亡,自當亦如兄臺方才所言一般看待?!崩钜婷裾f到這里,對對面的楚軍騎士們做了個羅圈揖,道:“某家就此道別,待會便與列位戰場上見了!” 李益民回到壁壘之中,便聞到空氣中充斥著一股火藥的味道,火銃手們正靜靜的整理著火繩槍的火繩和火藥瓶,在他們不遠處,火爐被燒的guntang,一群火銃手們正忙著融化鉛塊然后用模具制造火繩槍使用的彈丸;壁壘的后面,手持長槍的長矛手們依照他們的編制崗位坐在地上,積蓄體力,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苦戰;多面堡旁的甬道上傳來一陣陣的號子聲,十幾名炮手們正將一門長炮推上一個前出的炮位,它是剛剛通過沼澤地上的棧道抵達壁壘中的,正是一幅大戰降臨的場面。 昨天航班晚點,韋伯凌晨三點半點才到家,睡了一天還沒恢復過來,大家見諒! 天意 第664章 劇戰5 第664章 劇戰5 “做得好!李十將!”隨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周虎彪從望樓上走了下來,臉上滿是欣賞的笑容,他滿意的拍了拍此番李益民的肩膀道:“待到此番事了,某家定當奏明有司,頑石且勉之,勿憂不富貴!” 李益民聞言趕緊躬身***道:“軍主提拔之恩,小將自當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