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是啊,安王肯定不會說我什么好話?!逼輯刃χ鴳?,應完頓了下,她又說,“我也擔心你身體,萬一過了病氣就不好了?!?/br> 李玄瑾沒說信她的話還是不信,瞥了她一眼后,便從南窗前走出來,命令李總管給他拿便服來。 戚嬋見裝,知道李玄瑾肯定是要去見李子凌了。 李玄瑾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并非不能走動,他快速整理好衣容,扭頭看向靜望著他的戚,問,“你去嗎?” 戚嬋在靠窗的花凳上坐下,搖了搖頭,“我不去,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彼Z氣有種不掩飾的厭惡,“而且萬一說不準,他存了什么壞心思,想要害我呢?畢竟他馬上就要死了?!?/br> 李玄瑾沉默了下,沒有再問戚嬋的意見,自己出了皇宮,直往安王府而去。 一進李子凌的院子,便是一股濃郁的藥香,這股藥香籠罩小院的時間委實長久,于是院子里的樹木似乎也是藥味的了。 及至進了他的臥房,那股藥材味道更是比太醫署藥房也差不了多少。 李子凌靠坐在床頭,后背放著寶藍色喜鵲登梅迎枕,他很瘦,面上絲毫rou都沒有,一雙眼睛此刻卻頗為明亮。 不過李玄瑾剛剛進安王府時,就問過給李子凌問診的太醫,李子凌已經意識茫然好幾日了,現在這種情況,只不過是回光返照。 李子凌見李玄瑾進來了,目光繼續看著門口,但等李玄瑾都走到了他的床頭,也沒有其他人再進來。李子凌低下頭,輕輕地牽動了嘴角。 戚嬋如今的戒備心果然太強了,強到不給他絲毫有可能再傷害她的機會,但這么強的戒備心不全是一件壞事。 李子凌對伺候的人使了個眼色,所有人都退下去后,他看著一言不發的李玄瑾,捂住唇咳嗽了幾聲后,聲音沙啞地問,“陛下就這樣原諒她了?” “那是我和她的事?!崩钚⒉幌矚g李子凌提起戚嬋,但念在李子凌命在旦夕,語氣尚可。 李子凌聞言,他抬頭死死地盯著李玄瑾,好半晌,又才道:“陛下愿意當癡情人,守著一個不愛你的人,自然是你的事?!?/br> 李玄瑾眼神沒變,卻淡淡地叫了聲安王。 李子凌繼續說道,“陛下,她不可能愛你的,她的戒備心那么強,她只會愛她自己?!?/br> 說完這句,他苦笑了兩聲,“你又能忍多久?” 這句話說完,李玄瑾臉色微微變了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上輩子對不起戚嬋,與其你們這樣相互折磨,不如聽我一句勸,你放過她吧?!崩钭恿杪曇粼絹碓酱?,這段話說完,他舒了好大一口氣,方才有力氣說完最后一句話,“最重要的是,玄瑾,放過你自己?!?/br> 李玄瑾背在身后的手悄然緊握,他深吸了口氣道,“安王,朕先走了?!?/br> 話一落,李玄瑾轉身就往外走,李子凌看著他的背影,低低地咳嗽了兩聲,咳著咳著,忽然感覺捂著唇的掌心一片黏膩,他攤開手掌,入眼是一片鮮紅。 他眼前一暈,手無力地往下垂去,嘴角卻牽起一個細不可見的弧度。 他得不到的他寧可毀了,毀不掉的他也要盡最大努力地毀。 戚嬋在宣清宮等著,李玄瑾離開了大概一個時辰,他回來的時候,戚嬋正翻著一本山海經,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看了看李玄瑾,好奇地問,“他臨死前說了我什么壞話?” 李玄瑾神色淡淡,“沒說?!?/br> 戚嬋手支著下顎看著李玄瑾,搖頭道:“我不信?!?/br> 李玄瑾立在八寶閣前,聞言并不言語,只是盯著戚嬋。 “好吧好吧,我自然是相信我家玄瑾的話啦?!逼輯刃α艘恍?,她從窗邊的軟榻起身,緩緩朝李玄瑾走去,等距離他只剩半步的時候,她關心地問,“怎么?有沒有覺得不大舒服?” 李玄瑾撂下一句沒有。他的身體底子不錯,又只是小風寒,養了兩三日,便無大礙,便繼續開始上朝處事。與此同時,身體不好的李子凌也傳來了死訊,聽到李子凌死的消息,戚嬋愣了,然后唇角緩緩地向上翹起。 李玄瑾聽到這個消息,倒很淡然,畢竟這是一件早有準備的事,只吩咐道:“按禮入葬吧?!?/br> 話說完,他回到宣清宮,一進門剛好看見戚嬋毫不遮掩的好心情,他的心情有些怪,李子凌就這么能牽動她的心神。 “你明兒回鳳鳴宮?!崩钚M了玄清宮后便沉聲說。 戚嬋坐在宣清宮院子的石凳上,眸光從石桌上的殘局挪開,問李玄瑾,“那陛下什么來鳳鳴宮?” 戚嬋是又想回鳳鳴宮又不想回,想回的原因是鳳鳴宮的一切都是她最滿意最舒適的樣子,不是宣清宮的小耳房可比。不想回去的原因則是宣清宮有李玄瑾。 “我想來就來?!崩钚_往殿內走。 戚嬋笑吟吟地沖他背影說,“陛下若是不去鳳鳴宮,我就暫時在宣清宮住著吧?!?/br> 李玄瑾頓下腳步,轉過身來,對上戚嬋那雙杏眼,她對著太陽,萬千光芒在她眼底流轉,端的是華光溢彩,李玄瑾沉聲說:“明日就來?!?/br> 得了李玄瑾確切的話,戚嬋倒沒有死守宣清宮,畢竟她更喜歡低奢精美的鳳鳴宮,等下午李玄瑾去了勤政殿便回了鳳鳴宮。 李玄瑾說話算話,第二日就來了鳳鳴宮,接下來的一個月,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略過那件事,不咸不淡地做著帝后。 一轉眼就要到上巳節了。 這天早上李玄瑾起床穿衣的時候,戚嬋打了個呵欠,也從床上坐起,“玄瑾,過些日子就是上巳節了,我要出去逛逛?!?/br> 李玄瑾正在穿外袍呢,聞言抬眸看了戚嬋一眼。 戚嬋別有深意地道:“待在宮里什么事都不需要做,有些無聊?!闭f完,她笑著問李玄瑾,“你要不要也去散散心?!?/br> 李玄瑾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把掛在衣鉤上的玉帶拿過來束好,抬腳往外室走,走到隔扇門口,他腳步停下,扭過頭說了聲“好?!?/br> 戚嬋一愣,她還以為李玄瑾不會去呢?等她反應過來,李玄瑾已經從她的眼底消失,她笑了笑,重新躺回床上,又睡了一覺,等她睡醒,已是半個時辰后。 而李玄瑾已經早朝結束,他一個人在宣清宮大殿里立刻很久很久,然后突然對著門口吩咐道,“去將清風叫來?!?/br> 清風現在是禁宮侍衛統領,不過兩刻鐘,便出現在了李玄瑾跟前。 李玄瑾看了他好半晌,緩緩吐出一句話,“你幫我做一件事?!?/br> 清風期待地看著李玄瑾。 李玄瑾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收緊了,他盯著清風,一個字一個字極緩卻又極清楚地告訴了他他的打算。 清風聽了一半,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幾變,等李玄瑾最后一個字落,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主子,這,這……”他都不知道這是要干什么。 “總之你按我吩咐辦事?!崩钚畹?。 清風心砰砰砰跳了好幾下,最后他抬眸看著李玄瑾,自家主子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一旦下了決心怕是不容易更改。 清風抱拳道,“屬下領命?!痹捳f完,他就退了出去,李玄瑾獨自立在大殿里,感受著窗外吹進來的徐徐春風,微微握緊了拳頭。 三日后,便是上巳節。 正值春日,京郊外桃紅柳綠,春意盎然,景色如畫,迎春賞游之人不絕如縷。 戚嬋和李玄瑾一身尋常郎君婦人的裝扮,走在上巳節姹紫嫣紅的人群里,卻也很起眼,主要是因為哪怕戚嬋蒙著面紗,但露出的一雙杏眸水波瀲滟,眼波流轉間更是嫵媚動人。李玄瑾更不必說,長生玉立,氣質凜然。 就算戚嬋梳著婦人發髻,能看出來和旁邊的男子是夫妻,但愛美之人人皆有之,哪怕只能微微湊近一點,大家也都是歡喜的。 戚嬋在皇宮里待的久了,皇宮里人少,久不出宮,如今倒也喜歡這種熱鬧喧囂的氣氛。 “玄瑾,我們也去放風箏吧?”戚嬋望著遠處的高飛的數只風箏道。 李玄瑾可有可無,兩人便往前面地勢略高的空地上走去,他們沒帶風箏,但周遭的小販不少,她選了一只雄鷹展翅的風箏,然后遞給李玄瑾。 李玄瑾垂下眸瞧她。 “放風箏啊?!逼輯刃χf,”我還沒見過你放風箏呢?!?/br> “你自己放?!崩钚尺^手道。 戚嬋見狀,知道李玄瑾是不會自己放風箏了,附近好幾個放風箏的都是八九歲的小姑娘,戚嬋干脆把手里的風箏交給了孟六。孟六姿勢靈活,跑的又快,不過片刻,她的風箏便成了場上最高的一只。 戚嬋站在李玄瑾身邊,抬起頭望著她的風箏。 雖然此處的人略少一些,但也就只是相比較而言,還是有游人從戚嬋的身邊略過,而這個時候,戚嬋也沒太注意,一個青年從她的背后靠近。 她只覺得后背突然有疾風襲來,沒等她反應過來,腰肢上就多了一只手,微微轉了一下她,避開了自后背襲來的尖銳刀刃,但是那個青年似乎反應也極快,見狀刀一偏,戳進了李玄瑾的小腹。 第89章 新一計(六) 不過李玄瑾的反應也很快…… 不過李玄瑾的反應也很快, 腳尖一踢,猛地將人踹到在地,沒等那個人齜牙咧嘴地站起來, 清風上前一腳踩在那人胸口。 “玄瑾?!逼輯鹊哪抗饴湓诶钚淖蟾股?,他今日穿了件暗青色繡竹紋的袍子, 血從傷口漫出來,把袍子顏色變深。 “我沒事?!崩钚戳似輯妊? 從袖口摸出手絹, 按住不停流血的傷口。 怎么可能會沒事, 見孟六急走了過來,戚嬋趕緊吩咐:“去把馬車牽來?!?/br> 因為剛才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快到周圍的百姓還沒有反應過來, 就看見一個青年被踹在了地上,旁邊還掉落了一把流血的匕首,眾人反應過來后,猛地后退了幾步,但見歹人已被制服, 心神又穩下來。不過因為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大家玩鬧的心立刻少了大半,見孟六牽著馬車過來,也匆匆讓步。 戚嬋扶著李玄瑾上了馬車,此處距離皇宮有些距離,戚嬋看了下他的傷,其實李玄瑾這一刀傷的不算輕, 她急聲吩咐孟六道:“找最近的醫鋪?!?/br> “回宮?!崩钚獏s道。 戚嬋坐在李玄瑾身邊,聞言皺了下眉,回宮最起碼會多耽擱兩刻鐘, 他的傷還是早些處理為好,但一想到外面醫鋪的大夫醫術不一定穩妥,戚嬋又不知該不該堅持,她只好抬頭朝著車轅說:“孟六,車駕快一點?!?/br> 孟六應了聲諾。 戚嬋重新低下頭,李玄瑾臉色比剛才在京郊要白上很多,且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白,且唇色也逐漸開始變烏,戚嬋有心問問他怎么樣了,但他眉頭緊鎖,受了傷身體不舒服,肯定是不大想說話的,最重要的是,她只能問,于醫術上一竅不通,什么都不能做。 戚嬋心里有點焦灼,不知具體多久后,一直微闔雙眼的李玄瑾突然悶哼了一聲,手上的青筋也逐漸暴起。 “玄瑾?!逼輯戎钡胤鲎∷?。 李玄瑾眼皮子微微睜了下,他薄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么,但下一瞬,人忽地往一側倒去,戚嬋趕緊扶住他半邊身體,才免于他的腦袋重重撞到車壁上。 這個時候,他捂著傷口的手無力滑落下去,戚嬋瞥了一眼,因為李玄瑾剛剛拿手絹捂得嚴實,后面便沒流太多血,她也就沒發現剛剛流出的血不是猩紅色,而是帶著一點點的烏青。 這是……刀上有毒? 砰砰砰,這一瞬間,戚嬋有些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了,她舔了舔干澀的唇瓣,叫道:“孟六……” 話還沒說完,孟六的聲音在車轅處響起,“娘娘,到皇宮了?!?/br> 一刻鐘后,李玄瑾躺在宣清宮的東暖閣上,剛將昏迷的人放好,戚嬋正準備問太醫到了嗎?李總管尖銳著急的聲音在殿門口響起,“娘娘,太醫來了?!?/br> 戚嬋連忙往后退了幾步,將位置讓給幾位太醫,而她眼神一直落在幾位太醫臉上,率先把脈的是太醫院的陳院正,他手摸上李玄瑾手腕后,本就凝重的神色愈發難看。 戚嬋的目光又落在李太醫身上,李太醫擅外傷,他剪開了李玄瑾左腹處的衣裳,露出里面的刀傷,傷口邊緣泛著烏青之色,李太醫臉色凝沉。 片刻后,陳院正從床頭的位置推開,換了其他兩位太醫把脈看診,戚嬋雙手緊緊交握,一顆心更是個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她平了下呼吸,盯著一群太醫道:“陛下傷勢如何?” 幾位太醫對視了一眼,最后陳院正語氣凝重地說:“啟稟娘娘,陛下的傷口雖然不輕,但未涉及要害,但是……” “但是什么?” 陳太醫眉心緊緊皺起,“但是這刀子上有毒?!?/br> “什么毒?”這一點戚嬋已經猜出來了。 陳太醫道:“五葉云?!币娖輯鹊哪抗膺€是緊緊地鎖在自己身上,陳院正解釋道,“這是一種有毒的草藥,目前有藥方能解它的七成毒性,但能否在它手下逃生,還有三分得靠天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