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李玄瑾看了她眼,漫不關心地道:“朕知道了?!?/br> 烏愈說完,便回了冷宮,李玄瑾繼續盯著眼前的輿圖,研究半晌之后,他寒著臉拿出地方志對比。 他再去冷宮是兩日后,去的時間都過了子時了,戚嬋已經熟睡,不過發現他的動作后就立刻睜開了眼,兩人目光相對,戚嬋安靜良久走,主動伸手摸了下他的眉眼,眉心輕擰道:“怎么過個年,你又瘦了一點?” 她的指腹有些微涼,李玄瑾皺著眉按住她的手腕壓在床頭,這個過程中他繼續不說話,只做事,然后照舊是一個時辰后離開,而接下來幾次他來冷宮,雖然戚嬋都會主動找話說,但哪怕這一個月都在最親密的事,他依舊和開始一模一樣,情緒沒有軟化半分。 這日依舊是他掀開床幔準備離開,戚嬋在他的背后道:“后日是元節了,我們出宮去看燈會好不好?” 李玄瑾身形凝了下,他扭過頭來看著戚嬋。 戚嬋眼里有期待,但見李玄瑾只是冷冰冰地凝著她,她低下頭,失落地道:“罷了,你沒時間便算了?!?/br> 李玄瑾唇瓣微不可察地動了下,但還是轉身離開了。 戚嬋見他走了,靠在床頭,眼睫輕動,心里閃過好幾個主意,最后她嘆了口氣,算了吧,如今他心里的怒氣還沒消,反正兩人的時間還多,也不在乎這點日子。 一轉眼就到了上元節,想到那日李玄瑾的反應,戚嬋沒抱任何出宮的希望,但就在她鉆研殘局的時候,烏愈進來了,“姑娘,請你換衣服?!?/br> 戚嬋手上拿著一顆棋子,有些茫然地望著烏愈,“換衣服?” 烏愈把手上的襦裙放在軟榻上,說:“陛下讓我帶你去北宮門?!?/br> 戚嬋心中一跳,烏愈送來的襦裙質地柔軟,不算很名貴,最起碼在人群中不起眼,但上身十分輕盈舒服,她梳了個簡單的髻,戴上面紗,便跟著烏愈去了北宮門。 北宮門有一輛低奢的馬車停在旁邊,而馬車旁,立著的赫然是清風,她下意識往車廂看去,清風笑道:“姑娘,上車吧?!?/br> 戚嬋微微頷首,踩著矮凳上了馬車,剛鉆進去,便看見車廂里閉目養神的青年,戚嬋心里的那個猜測忽然落到了實處,她在馬車里的長凳上坐好,片刻后,清風駕車往前駛去。 見李玄瑾閉目不眼,戚嬋先叫了他一聲:“玄瑾?!?/br> 李玄瑾沒應,戚嬋看著他,過了片刻馬車行駛了一些距離后,戚嬋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眼,如今還在皇城內圍,內圍里住的都是高門大戶,所以街道上行人很少,但從清風駕車的這個方向可以發現,馬車是在往外城走的,她收回視線,目光重新落到李玄瑾身上,語氣不由自主更加溫柔,“我們是要去看燈會嗎?” 李玄瑾眼睫輕輕動了下,他緩緩掀開眼皮,看了戚嬋一下后,他忽然牽動了下嘴角,還沒等戚嬋明白李玄瑾的意思,李玄瑾忽然出聲了,“清風,回去?!?/br> 車轅處的清風愣了下,難以置信地問:“主子,我們不是要去看燈會嗎?”一開始主子上車的時候就吩咐去燈會啊。 李玄瑾的眼神落在戚嬋臉上,看見了她眼神里的驚愕,他薄唇牽了牽,“對,回去?!?/br> 戚嬋懵了下。 清風在車轅處拉住馬韁,“可是……” “我說回去?!崩钚穆曇艏又?。 清風安靜了下,認命地往回折返。 李玄瑾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戚嬋,等欣賞夠了戚嬋的驚愕后,他扯了扯唇角:“你以為我會帶你去看燈會,不過就是想看看你希望之后又失望的樣子?!?/br> 戚嬋明白了李玄瑾的意思,沉默半晌,輕輕地應了一聲,“哦?!?/br> 然后她望著他的眼睛,緩緩地問:“那你看到這個樣子,你開心了嗎?” 李玄瑾瞳孔驟然一縮,他臉冷下來,閉上了雙眸。 馬車行到北宮門,戚嬋下了馬車,清風看著她,欲言又止,戚嬋對著他溫和地笑了笑,然后跟著等在北宮門口的烏愈回了冷宮,走了幾步后,她又回頭看了眼車廂。 今日是十五上元節,除了燈會,也有吃湯圓的習慣,天色將晚,烏愈端了碗湯圓進來放在紅木圓桌上,對著彈琴的戚嬋道了句:“姑娘,喝完湯圓吧?!?/br> 戚嬋撫琴的手停下,“不用了,我不想喝?!?/br> 烏愈聞言,只好端起碗往外走,剛走兩步,戚嬋叫住她:“把湯圓放下吧?!?/br> 烏愈放下碗,退了出去。戚嬋盯著那碗湯圓,看了很久很久。 第86章 新一計(三) 與此用時,李玄…… 與此用時, 李玄瑾坐在慈安宮里,他和太皇太后面前各放著一碗湯圓,李玄瑾幾口把湯圓吃完, 放下碗勺,便見太皇太后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皇祖母有話要說?”李玄瑾拿帕子擦了擦唇角。 太皇太后放下湯勺, “你和阿嬋……” 提到戚嬋的時候李玄瑾擱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動了下,不過面上沒有表露出什么情緒, 太皇太后嘆息一聲, 道:“這段日子你不大開心, 皇祖母是看在心里的,你和阿嬋有什么問題好好聊一聊, 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br> 李玄瑾用力抿了抿唇瓣,“我知道了?!?/br> “但愿你是真知道了?!碧侍笸?,別有深意地道,“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br> 李玄瑾身體微微一震,片刻后, 他起身向太皇太后告辭。 離開慈安宮后,他往宣清宮走,但走了小半個時辰,距離宣清宮越來越遠,倒是到了皇宮的西北角,往前看,就能看見那座熟悉的宮殿。李玄瑾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這兒來, 他腳步凝了下,猛地折身回返。 回到宣清宮已是深夜,屏退太監, 他坐在內室里的圈椅上,目光不知道落在何處。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響起李總管刻意壓低的聲音,“陛下,應該上朝了?!?/br> 上朝?李玄瑾愣了愣,旋即往高幾上的沙漏看過去,原來馬上就要卯時了。 上完朝之后,他去勤政殿處理政務,見了兩個臣工后,李總管道:“陛下,烏愈來了?!?/br> 李玄瑾頓了下,他微微低著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淡聲道:“讓她進來?!?/br> 片刻后,烏愈便進來了,她抬眸看了一眼李玄瑾,又飛快地收回視線,只回稟戚嬋的情況。戚嬋雖然被關在冷宮里,但她一直會自得其樂,彈琴做畫,看書下棋,雖然偶爾有些悵惘,可從來沒有昨日那種情況,從骨子里漫出一股寂寥和傷感。 她想了下,還是把戚嬋給她的感覺說了。 話音落下,坐在龍椅上的帝王許久都沒有出聲。 烏愈微微抬起頭,明朗的光從窗牖透進來,落在青年俊郎的面龐上,烏愈從他沒有聚焦的眼神中看見了幾分茫然。 這個時候,李玄瑾又微微低下頭,輕飄飄地道: “退下吧?!?/br> 烏愈按照吩咐退了出去,李玄瑾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徹底消失,他拿起一本奏折,正要打開,但眼神又虛無地落在了前方,半晌手指都沒有動一動。 直到耳旁傳來一聲陛下,李玄瑾眼睫眨了兩下,李總管小聲提醒說,“陛下,該用午膳了?!?/br> 李玄瑾按了按眉骨,起身走了出去。 用了午膳后,他也沒去勤政殿,在宣清宮后頭的練了半晌的劍,劍招凌厲,帶著殺氣,哪怕李總管是個不懂劍的人,也從劍招里看得出來練劍人此刻的心情,他縮著脖子站在一旁,眼看天都已經黑了,才不得不出聲提醒,“陛下,你練了三個時辰,該休息了?!?/br> 然而李玄瑾似乎并沒有聽到,他的劍招越來越兇狠,李總管再提醒了兩道,見他不停,只好退遠了些,好讓騰騰的殺意不要傷了自己。 很快就月上柳中天了,李總管打了個呵欠,繼續盯著院中的青年,心里思忖要不要偷偷瞇一下的時候,卻見青年突然收了劍。 李總管立馬打起精神,上前伺候,但李玄瑾看都沒有他一眼,直接略過他,往外走去。 “陛下,都快丑時了,你去那兒?”李總管連忙跟上。 他一路小跑,才追的上李玄瑾的步伐,等走到熟悉的皇宮西北角,李總管看著李玄瑾大步流星地踏進了前方那座宮殿,他趕緊停下腳步,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果然是半夜了人不清醒,陛下除了來這兒還會去哪兒? 卻說李玄瑾大步進了冷宮,現在正是深更半夜,院子里守夜的婢女都在打盹,看見一個人影飛快略過,幾乎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 哐一聲,李玄瑾推開戚嬋的房門,戚嬋被這聲音驚的一下子睜開眼,她微微抬起頭,一身玄衣流云紋的男子出現在她的床頭。 李玄瑾?戚嬋眨了下眼,沒等她說話,先聽見李玄瑾低沉的嗓音,“你明日回鳳鳴宮住?!?/br> 什么?戚嬋疑惑自己聽錯了,沒等她問出口,嗖地一下,李玄瑾就從她床頭消失不見,戚嬋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有些懷疑剛剛自己是做了一個夢。 直到第二日一早戚嬋用過早膳,冷宮里來了熟悉的人。 孟六對她行了個禮:“姑娘,我先送你出宮,你再以皇后的身份回宮?!?/br> 昨天晚上不是夢?戚嬋愣了愣,半晌后,她說:“我想見一下他?!?/br> 孟六勸道:“你不妨回了鳳鳴宮再見?!?/br> 戚嬋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跟著孟六出了皇宮?;屎笫且驗椴≈厝e莊修養,戚嬋出了宮,倒沒去別莊,而是跟著孟六抵達京郊,就看到一隊熟悉的人,除了陌生的侍衛面孔,有幾個宮女都是鳳鳴宮伺候的婢女。 最前頭的則是丹喜,丹喜看見戚嬋,快步走了上來,見戚嬋和兩個月前相差不大,她松口氣,欲言又止地道:“娘娘,這段日子……” 丹喜打量戚嬋的時候,戚嬋也在打量丹喜,見丹喜只是瘦了些,大概也就猜出她這段日子過的怎么樣,她道:“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住了些日子?!?/br> 兩人說了幾句話,孟六提醒道:“娘娘,應該上馬車了?!?/br> 這行車轎比較低調,毫不引人注意,但是這行人停到鳳鳴宮門口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了,皇后娘娘從別莊里養病回來了。 兩個月沒回鳳鳴宮,不過一進去,那股不熟悉的感覺都消失了,鳳鳴宮和戚嬋離開時一模一樣,李玄瑾打發人去別莊,只是貼身伺候戚嬋的幾個宮女,剩下的大部分人都留在了鳳鳴宮,許久不見鳳鳴宮的主人,此刻看見戚嬋,俱都一臉歡喜。 戚嬋在屋子里轉了一圈,由丹喜伺候著沐浴梳妝,然后她就先去了一趟慈安宮。 戚嬋剛回宮太皇太后就得到了消息,聽見有人通傳,太皇太后沒坐在殿里等,自己就走了出去。 太皇太后握住戚嬋的手,好半晌,才松了口氣,她拉著戚嬋進了殿內,屏退宮人后,這才輕聲問道:“阿嬋,你和陛下到底發生什么了?” 望著抬太皇太后掛念的眼神,戚嬋抿了抿唇,“是我惹怒了陛下?!?/br> 太皇太后猜也是戚嬋惹怒了他,從李玄瑾的狀態就看的出來,而且雖然這些日子戚嬋也瘦了些,但和她比起來顯然是玄瑾更為憔悴。 太皇太后有心想問問是什么事,不過戚嬋沒有想要說出口的欲望,只是關心她這段日子的身體,太皇太后安撫地笑了下,“我的身子骨好著呢,比你們年輕人也不差什么?!?/br> 戚嬋陪太皇太后坐了兩個時辰,暮色將至,才回了鳳鳴宮,回了鳳鳴宮正準備傳膳,院子里響起宮女喜悅的聲音,“請陛下安?!?/br> 戚嬋往殿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就撞到從外頭進來的李玄瑾,李玄瑾穿墨藍色繡五爪金龍的常服,窄腰寬肩,面無表情。 戚嬋其實想問一下李玄瑾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看到人的時候她有種預感,她應該什么都問不出來,畢竟或許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就連她自己,現在都難得有幾分茫然。 戚嬋唇張了幾下,最后笑著問了一句話,“陛下用晚膳了嗎?” 李玄瑾盯著她看了半晌,方才道:“不曾?!?/br> 兩人一道用了晚膳,雖然李玄瑾不怎么說話,但他的攻擊力也沒從前那么強烈了。這樣的日子不明不白地過了好幾日,他對她還是冷淡,但除了冷淡,別的地方倒也還好,最起碼不限制她的自由,第二日明卉和威遠侯的周氏進宮探望她,他也沒不準她見外人。 只這日戚嬋去慈安宮的時候,太皇太后神色復雜地道:“阿嬋,玄瑾讓人將儲秀宮打掃出來?!?/br> 儲秀宮?儲秀宮是歷來秀女居住的宮殿。 戚嬋雖然回宮了,但是掌管宮務的權利李玄瑾沒有給她,所以消息比不得太皇太后靈敏。 太皇太后眼神望著戚嬋的小腹,“這幾個月朝中讓玄瑾立妃的呼聲不小,阿嬋,你也該加把勁了,免得將來新人進宮……”就算戚嬋和李玄瑾關系最好的時候,太皇太后都沒想過李玄瑾能只守著一個人,尋常男子都有三妻四妾,何況帝王呢。 她們身上合嗣蠱沒有解,就算他納再多妃嬪,也沒用。但關鍵不在合嗣蠱,而是李玄瑾的心,戚嬋站在鳳鳴宮里,盯著房間里插幾束迎春花的翡翠折枝花瓶,半晌后,她直起身,讓丹喜去打聽下選秀一事。 翌日,丹喜皺著眉道:“娘娘,選秀一事確有其事,如今京城里的都傳的沸沸揚揚,只等下月初,就送適齡女兒進宮?!?/br> 戚嬋手指輕輕撫過白瓷茶盞,好半晌,她對丹喜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br> 李玄瑾依舊是隔上兩三日才會來鳳鳴宮一次,但這幾日是她的葵水,所以這次他隔了五日才來。 戚嬋拿著一卷書,心卻并不在上頭,她盯著前方燭臺上輕輕搖曳的細弱火苗,聽到腳步聲響起,她微微側過頭,李玄瑾掃了她一眼,拿起衣裳自顧自去浴室沐浴。 戚嬋的視線一直落在浴室門口,兩刻鐘后,李玄瑾從浴間出來,察覺到了戚嬋的目光,但不曾開口說話,他轉身往床頭走去,才走了兩步,戚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玄瑾,你要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