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阮林絮面上一喜,這樣就能名正言順跟顧譽來往了,可不能說她不守閨訓。 晚上用膳時,崔氏燒了一桌子長子愛吃的菜,難免照顧不到其他人的口味。阮林春倒是無妨,橫豎她不挑食。 阮林絮就有些食不下咽,尤其當看到阮林春津津有味地嘗那道苦瓜釀rou時,更是倒胃口。 阮林春只當她嘴饞,親切地夾了一個給她,“三妹嘗嘗,好吃的?!?/br> 阮志胤笑道:“小春你不知,三妹是最討厭苦瓜的?!?/br> 阮林春驚奇地睜大眼,“是么?” 阮林絮立刻想起阮林春剛回家時,也是用這道菜來刁難她,沒想到她竟故技重施。那回自己為了在崔氏面前裝個善解人意的好meimei,強撐著吃了幾片苦瓜,這回同樣地騎虎難下。 阮林絮只能好人做到底,閉著眼咽下,“大哥你才是有所不知,我的口味早就變了,如今竟頗愛這些?!?/br> 死要面子活受罪,如今阮林絮才真正體會到了,雖然她沒怎么嚼,那種清苦酸澀的滋味還是彌漫整個口腔,讓她連膽汁都差點嘔出來。 但她還是面不改色地抿了口茶,忍過去。 阮林春看著她白中泛青的臉,頭一次佩服起女主的心理素質,果然成大事者難免犧牲,她也不容易啊。 晚飯之后,阮林絮便借口不舒服回房去了——想必是吃了太多不該吃的東西,打算偷偷催吐。 阮志胤消完食后,則拿著弓箭鐵彈到院中打鳥玩——現在沒有鳥,所以他瞄準的是樹上的葉子。 阮林春慶幸那株梅樹移栽在大房院子里,若種在自家,可經不起這番折騰。 不過她看這位大哥身法靈活,動作流暢,似乎并非單純的花架子,看來在從軍的兩年里到底學了些真本事。 阮林春于是厚顏上前道:“大哥,你能不能教我幾套拳腳功夫?” 阮志胤很懷疑,“你行么?” 從前他在家的時候,倒是有心教阮林絮習武,不過那孩子總是練沒兩下就回房繡花去了,之后更是常常稱病——阮林春雖然看著結實,卻也未必有持之以恒的毅力。 可見女孩子家天生就不該干習武這行。 阮林春不服氣道:“你別門縫里瞧人,把人看扁了!不然咱們就定一個期限,倘半月內毫無長進,我阮林春就跟你姓!” 阮志胤道:“你本來就跟我一個姓?!?/br> 阮林春:…… 對哦,光顧著學武俠劇放狠話,倒忘了這茬。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阮林春強撐著:“好,若學無所成,我便不姓阮,免得玷辱大哥你的名號?!?/br> “改姓的事咱們說了可不算,得看父親的意思,”阮志胤輕輕松松將那把彈弓扔給她,“算了,我也舍不得你從族譜里除名,你既要學,我教你便是了,只一條,吃了苦可不許埋怨?!?/br> 阮林春拍著胸脯,“誰縮頭誰是小狗?!?/br> 然而阮志胤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本事,只是先教她一套吐納功夫,此外便帶著她天天上山打鳥,說是好練目力——阮林春很懷疑這位大哥自己貪玩。 不管怎么說,對她而言也是個減肥的妙招,大冬天的最好長膘,她又不是阮林絮那樣的小鳥胃,成天胡吃海塞的,人都腫了。 好不容易練得身輕如燕,阮林春總算想起被她遺忘的程栩來,雖然最近不需要施針,而她也將按摩筋骨的法子教給了李管事,平時讓李管事代勞即可——然而未婚夫一向是小心眼愛記仇的,自己長久地不去看他,只怕又該胡思亂想了。 這日阮志胤和幾個舊日同黨一同到山上游獵,阮林春也抽空來到平國公府,準備寬慰一下那位望穿秋水的世子爺。 程栩見她頭發蓬亂,衣裳上還沾著草葉和露水,很懷疑她和哪個野男人廝混在一起,氣得臉都紅了。 阮林春則從衣兜里掏出一袋黃澄澄的燈籠果來,拿手絹細細擦干凈后,塞一顆到他嘴里,“嘗嘗甜不甜?!?/br> 程栩滿面寒霜,舌頭卻很老實地將果子一卷,吞入腹中,“勉勉強強?!?/br> 阮林春早就習慣和這種別扭的怪小孩溝通,心知勉強的意思便是“滋味不錯”——真難吃他就該立刻吐出來了。 于是笑意濯濯地道:“喜歡就好,我從山上撿來的,本來以為入冬就沒有了,誰知運氣居然不錯?!?/br> 程栩瞥她一眼,“最近你都和誰在一起?” 阮林春沒注意他口氣的異樣,“和家里人呀?!?/br> “撒謊,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背惕騾s幾乎出離憤怒了,他不想干涉阮林春的交際,但夫婦之道貴乎坦誠,就算是移情別戀,好歹也須知會他這個未婚夫一聲吧? 阮林春正在那里想男人的味道是個什么味道,隨即反應過來,“對,是我哥哥?!?/br> 他們在山上打鳥,有時也會就近烤了吃,順便佐酒——說的就是這個味吧? 程栩下意識的重復,“你哥哥?” “對,你還不知道吧,我大哥從西北軍帳里回來了?!比盍执汉龅販惤?,“世子爺,難道說,您在吃醋?” 程栩被她突然的舉動弄得面紅過耳,不得不拿被子蒙住頭,“才沒有?!?/br> “那就好?!比盍执盒Σ[瞇地道,她雖然看得出程栩對她的好感,卻不想促成這種好感的蔓延——她的宗旨是順其自然,倘若成婚之后兩人都覺得彼此合適,那么將就過下去也無妨,但,在這之外的感情牽絆,卻是她不愿投入的。 崔氏是她的前車之鑒。程栩再好,也難保不會變成第二個阮行止,她更不想成為第二個崔氏,倒不如在最好的年華分道揚鑣,這樣,還能保留對彼此的美好懷念,多干凈利落。 彼時阮林春尚不知,自己一輩子已經跟程家綁定了——圣上親賜的姻緣不是那么容易拆散的,再想和離,非得得到皇帝的允準不可。 程栩卻以為她知道,才會自告奮勇去請圣旨——這女子對他一片赤膽衷腸,他又豈忍辜負? 成婚之后,自己一定要盡力地對她好,如果可能,最好能讓她形影不離跟在自己身邊,永不離分。程栩抓著被角,目中閃過一絲莫測的情緒,照理他不該吃大舅哥的醋,不過阮林春對他那樣熱絡,程栩還是覺得牙酸。 阮林春渾不知她身邊的美少年還有這樣病嬌的一面,只自顧自地將景泰帝賜的兩幅字拿出來,“依你看,該如何處置為好?” 程栩跟她相處了幾個月,多多少少看出她愛錢的秉性,但是對于阮林春想靠這個斂財的想法,他卻不怎么認同,“圣上若知你如此行事,必會勃然大怒?!?/br> 不管旁人如何評價皇帝詩才,以景泰帝的自負個性,在他看來便是無價之寶,怎能與金錢扯上關系——雖然他嘴上豁達,心里未必喜歡阮林春真那樣做。 做侄兒的當然了解姑父。 阮林春臉上露出愁容來,“那,難道就只能干放著?” 不能看不能碰,還不能換銀子,感覺好可惜啊。 程栩難得見她如此沮喪,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頭,可考慮到自身人設,還是矜持地收回,只道:“你若不介意,就讓李叔拿去掛在軒墨齋大堂中?!?/br> 軒墨齋是程家的產業,也是城中最大的古董字畫坊,本就頗具名氣,若再得了皇帝筆墨作為鎮店之寶,人流量必會激增,也能促進店中貨品的銷售——這部分增加的收入,便是阮林春所能得到的利潤。 程栩這么冷冷淡淡說來,卻無疑正扣在阮林春心坎上——確實,沒有比這更體面又能掙錢的法子了,對她而言還是無本萬利。 阮林春喜得滿眼放光,卻又故作矜持的道:“這不行,哪能都由我得了去?咱們五五分賬才公平?!?/br> 程栩道:“咱們本就是一家,你我之間,何必算得那樣清楚?何況,這些時日你對我諸多照拂,還親手制衣,親自做食,論起來,原是我欠你一筆賬?!?/br> 阮林春就覺得未婚夫真是善解人意,瞧瞧這位說得多好,不止讓她毫無芥蒂地收下銀子,還附送一頓彩虹屁。 她恨不得親眼前的財神爺一口,但怕程栩嫌她造次,還是忍下了,改為昂首挺胸同他擊掌,“多謝世子爺?!?/br> 程栩無比惋惜地舔了舔唇角,他都暗示那么多回了,這人怎就不知變通呢?這樣磨嘰。 他其實一點也不介意被啃,真的。 第31章 . 過期 難不成,是存放的日子太久,已經…… 阮林春將那兩副字放下就離開了, 半點也不擔心它們的去留——她這樣吝嗇且斤斤計較的個性,對待程栩卻無比的信任,毫無提防, 她自己都覺得詫異。 也可能是程家家底實在豐厚,程栩壓根看不上這點銀子, 當然也懶得私吞——阮林春摸了摸鼻子,必須坦率承認,她選擇程栩有部分原因就是為他的錢。 另一部分則是因為臉。 程栩也未告訴阮林春, 他自己家中就收藏了不少皇帝墨寶。景泰帝是個文化人,昔年平國公戰功赫赫,景泰帝就喜歡用這個來賞賜, 惠而不費。 不過他還是叫來李管事,叮囑他好生掛在店中, 萬不可辜負阮林春的心意。 李管事愁道:“但,這個究竟該怎么算?” 世子爺跟阮姑娘固然約定得好好的,可軒墨齋每天那樣大的客容量, 誰知道哪些只是單純的買貨, 哪些又是為了皇帝真跡而來。 程栩淡淡道:“那就將刨除成本后的利潤悉數交給阮姑娘便是了,橫豎咱們家產業無數,并不缺這一筆銀子?!?/br> 李管事:…… 看來世子爺為了哄阮姑娘歡心竟是下血本了,在世子爺看來固然是夫妻一體, 不分彼此,可阮姑娘未必這么想——世子爺的錢是她的錢,她自己的錢還是她的錢,可見娶老婆就是筆穩虧不賺的生意。 李管事本來深恨自己偌大年紀仍孑然一身,可看世子爺被迷得顛三倒四的模樣,還是打光棍更好, 英雄難過美人關,他這把老骨頭,還是好生守著那點積蓄吧! * 阮林春回家時,還想著臨去前程栩神色的異樣,仿佛想對自己說點什么,是什么呢? 饒是阮林春腦筋再好,也想不到程栩那是索吻的架勢——向來這種事不都是女子對男子所為么?沒聽說哪個男人會主動求愛的。 況且,他們雖然吻過,可那回不過是意外,阮林春也不覺得自己的吻技有讓人食髓知味的魔力。 倒是程栩的唇,涼涼的,又軟軟的,讓她想起前世愛吃的果凍——她還真有點饞了,現在雖也有豬皮凍魚皮凍,到底是兩種不同的風味。 市面上倒是見過賣海藻的,或者她能設法從里頭提煉出瓊脂膠來,再加上水果,自己熬凍? 阮林春就這么一路想著走進房門,原以為天色已近黃昏,阮志胤會比她先回來,正愁該怎么解釋探親的事,誰知倒是她腳程更快,阮志胤仍不見行蹤。 阮林絮的頭發已養得差不多,雖然仍梳不了髻,卻松松織了兩條小辮垂在肩頭,讓她看起來平添幾分俏皮可愛——看來她是打定主意要挽回自己在大哥心中的形象。 瞧見阮林春,她不免語帶譏諷,“二姐當真是去探病么?晨起出門,薄暮才回,中間大幾個時辰,除了針灸,怕是還能做不少事吧?” 阮林春覺得女主開黃腔的本領著實驚人,當然也可能是她自己yin者見yin,會錯了意。 阮林春當然是懶得跟她吵的,只笑著道:“不過談筆小生意?!?/br> 那御詩的事,阮林絮雖然聽說,卻想不到阮林春有膽子拿來斂財,只覺得對方欲蓋彌彰,為了掩飾和男人的茍且——就裝吧,瞧她那副饞勁,上回在自家的涼亭里就情不自禁,這回回送羊入虎口,怕更是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阮林絮倒是不介意對方是否做丑事,只希望別出了洋相,到時候連累自己才好,當下冷哼一聲,甩著手絹回里屋去。 阮林春叫住她,“大哥呢?”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跟那群狐朋狗黨上山打鳥去了么?”提起這個阮林絮就滿肚子火,本來想趁這個功夫收服阮志胤,讓他充當自己和顧譽之間來往的信使,誰知這人出去一趟心就野了,這幾天兄妹倆只顧玩鬧,她反而成了一塊冷冰冰的墻角地磚。 阮林絮雖然鄙棄阮林春這樣籠絡人心,可讓她學阮林春那副做派,她卻做不來,她又有些微微的潔癖——阮志胤成日家摸爬滾打,弄得灰撲撲的,她躲都來不及,哪里有工夫陪他說話? 結果現在一家子仍是一家子,唯獨她最像個外人。阮林絮怒氣上頭,說話當然不留情面,連帶著將阮志胤廝混的那幫青年公子也貶得一文不值。 卻不知阮志胤幾時已經回來,一行人站在門口,把她方才的評語聽得清清楚楚。 那群“狐朋狗黨”本來想進來叨擾杯茶,可被人這樣貶損,心里當然不好受,也懶得繼續留下——想不到阮三姑娘看著溫柔可親,卻喜歡背后說人壞話,這不是明擺著兩面三刀么? 其中一個將阮志胤放下,道:“世兄既已平安到家,我等便先回去,改日再來造訪?!?/br> 兩姊妹這才看到,阮志胤走路時一瘸一拐的,褲腿卷起,腳踝上還高高腫起一塊,想必是被山上的捕獸夾所傷。 阮林絮忙要過去攙扶,阮志胤卻淡淡將她揮開,“何必麻煩,不礙事的?!?/br> 縱使一家兄妹,可這樣當面鑼對面鼓講他朋友的壞話,阮志胤心情當然不會好,他這人又是最重義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