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阮林春在心中默念了一陣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這才輕手輕腳上前,用烈酒仔細擦拭了肌膚之后,方將銀針對準xue位仔細旋上去——程栩這具身子雖缺乏鍛煉,卻意外地不顯松弛,反而十分緊致,倒是免于銀針滑落的危險。 阮林春看著輕輕搖晃之后趨于平穩的針頭,偶然瞥見程栩大腿處有一塊醒目淤青,忍不住問道:“這是怎么弄的?” 因躺臥姿勢不利于呼吸,程栩聲音有些悶悶,“那日去長亭侯府中,不慎撞到柱上?!?/br> 阮林春一想也就明白,必是自己那天被周成輝為難,程栩急于出頭,可人太多,他腿腳也不十分便利,結果就發生意外了。 難怪那日他的表情格外嚴肅,阮林春還以為他不慣到人多的地方,現在想想,分明是為了掩飾痛楚。 心中有如涓涓細流滑過,阮林春輕聲嘆道:“你這又是何必?” 程栩沒說話,直到阮林春用棉花蘸了藥油按摩于患處,他才輕呲一聲,“我不喜歡別人欺負你?!?/br> 所以迫不及待想為她解憂么? 阮林春莞爾,“沒人能欺負得了我?!?/br> 然后就見程栩兩眼濕漉漉地望著她,如同一只遭棄的小狗。 兩人同時想起阮家亭中的那一吻,程栩并非不通世務,他當然知道,這種動作對女孩子而言也算“欺負”。 阮林春臉上微紅,“我允許的話,就不叫欺負,不過,以后可不許再冒冒失失的,得問過我的意見才行?!?/br> 程栩點頭,嗯道:“我知道了,以后我會天天問你?!?/br> 阮林春:…… 媽呀這人天然撩呀!要不要這么會? 饒是阮林春自詡有顆飽經風霜的強健心臟,此刻也不由得撲通撲通直跳——比起周成輝那些油膩情話,倒是程栩這樣無意識的舉動更叫她受不住。 阮林春下意識地揉了揉臉頰,結果手上疏忽,不知道按摩到哪個部位,但聞程栩悶哼一聲,身子動了一下。 阮林春忙要給他檢查,“怎么了?” “沒事?!背惕蜻B連擺手,阻止她進一步的動作。 透過他臉上的潮紅,阮林春總算反應過來,急忙縮回手,“是我不好,下次我會注意?!?/br> 外邊值班的李管事原本正在打盹,冷不防聽見這句,急忙破門而入,原以為施針出了意外,誰知就看到世子爺的手放在不可描述的地方,阮姑娘也是一臉嬌羞。 原來如此……李管事不禁犯起了愁,要不要請夫人將婚期提前呢?不然,若真是生米煮成熟飯,阮姑娘總不能大著肚子過門吧?那就太糟糕了。 第27章 . 臘八 無論如何,別讓她嫁進平國公府是…… 對于李管事的奇葩舉動, 兩人都見怪不怪,視若無睹。 等李管事悄悄將那扇門掩上,阮林春才笑著搖頭, “這位叔叔可真是個妙人?!?/br> 她還是頭一次見到男的也這么八卦——但奇怪的是卻不叫人討厭,比起阮行止那種偽君子總好多了。 程栩有些不好意思, “李叔一向如此,論起來,他原是我一個遠方表舅, 不過武功底子不錯,人也踏實,母親才薦他來當管事, 順便照顧我?!?/br> 阮林春大概懂了,平國公府的空氣太沉悶, 程夫人怕兒子病中太過憂悒,才請了這么個人來調節氛圍——不過,兩個男人在一起, 那是無論如何都熱鬧不起來。 難怪府里的人都這么喜歡她, 不是阮林春自夸,論起妙語連珠哄人開心的本事,她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程栩望著她笑, “嗯,我也這么想?!?/br> 他這樣坦率,阮林春反倒不知該說什么了,只得掩飾著為程栩披上衣裳——只穿了上衣,按照舒筋活絡的原理,下半身還得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才對。 所以她倒不介意程栩裸睡, 像他這樣長久臥床的人,未免患褥瘡,事實上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唯獨一點不好,阮林春的眼睛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好了。 她從醫箱里取出一個絹袋,里頭塞得滿滿當當,是她上次答應程栩的松子糖、炸米果等各色小食。 程栩又驚又喜地接過,“你親自做的?” 阮林春頷首,“我這人向來不食言?!?/br> 上次回去之后,她就托人買了麥芽糖漿、糯米粉、以及松子瓜子等各色堅果粒,趁著天氣晴好,做成糖塊晾干,因為怕放著生蟲,還送了些給阮林芳當賀禮——所以阮林春偷吃起婚宴上的喜糖也心安理得,畢竟有一部分是她的手筆嘛! 程栩固然高興阮林春肯遵守承諾,但同時卻沉默下來,“你送了這么多糖,是不是會離開很久?” 真聰明,馬上就是年關,阮林春還得陪崔氏到各處親戚拜訪——算是正式介紹她這個阮家的女兒。 到時候,三姑六婆齊聚,七嘴八舌,免不了又是一番折騰。 阮林春想想便頭疼,比起來,程栩已經是最好應付的了。她望著他笑,“就這樣舍不得我?” 程栩漲紅了臉,別過頭去——又傲嬌了。 阮林春本想摸一摸他的頭,又覺得像哄孩子,只好改為幫他理理衣裳,莞爾道:“等這些零嘴吃完了,我會再給你送來?!?/br> 程栩支起耳朵聽著,頭上的呆毛動了動——那要是他加快進度呢?她會不會早些過來? 阮林春一眼看出他打的什么歪主意,板著臉道:“不許饞嘴?!?/br> 別說程栩有恙在身,即便他是個正常人,糖吃多了亦非好事——她可不想嫁個滿嘴爛牙的老公。 想了想,又溫柔地道:“或許用不了多久,如今兩家恢復走動,過年時,大概母親會和我一同過來,這下你總滿意了吧?” 程栩心念電轉,兩家大人聚在一起說話,那當然是商量成婚的事,這么一想,倒覺得日子也不怎么難熬了。 于是兩眼放光地點了點頭。 阮林春瞅著他的形容,心想不管程栩真對她有感覺也好,寂寞慣了也罷,看起來這小子分外黏人,將來若是弄假成真,怕是不好抽身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回家之后,阮林春想著自己常與程家往來,又送東西,雖然合乎情理,卻難免有私相授受之嫌,便也拿了一小袋松子糖去往阮林絮房中——雖然她未必敢吃,阮林春也不打算收買她,可至少得警告一下,免得她再到渣爹跟前嚼舌根。 結果還未到門口,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恍惚還以為來到西游記里的火焰山。 阮林春皺起眉頭揮了揮手,就看到阮林絮蓬頭垢面出來,兩眼發紅,一副幾天未睡的模樣。 做什么弄得跟失戀一樣?沒聽說顧譽不要她了呀。 阮林絮看著她卻更加驚訝,“你怎么回來了?” “我為何不能回?”阮林春反問。 阮林絮自悔失言,忙緊緊閉上嘴,心下只覺得奇怪,明明她已經指點了周成輝,阮林春每回去程家都會往蘭花巷經過,讓他半路截人,難道這人不曾動手?真是個懦夫。 阮林春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暗自冷笑,果然與阮林絮脫不了干系。只可惜,這位好meimei尚不知自己已經將她出賣了,如今比起自己,周成輝更恨的應該是她。 且讓這兩人狗咬狗去吧,阮林春懶得多管閑事,只將那些松子糖遞過去。 阮林絮正要接下,又忙縮回衣袖,訕訕道:“jiejie放著便好,我尚未梳妝,就不留你喝茶了?!?/br> 阮林春眼尖,早發現她袖中有一截白瓷狀的東西,看來便是書中大名鼎鼎、用來盛裝靈泉的那種容器。 不過,阮林絮輕易不肯示人,阮林春也無意多問,心下只覺得狐疑,阮林絮在室內瘋狂燒炭,總不見得是想尋死,莫非因著天寒、那靈泉還能結凍不成? 若真如此可就好笑了。 阮林春強忍住幸災樂禍的快意,放下東西一走,只留下一臉郁悶的阮林絮——她現在更覺得這個jiejie是自己的克星了,自從她回來,自己就沒一件事順心的。 真是冤孽。 臘月初八,阮林春再度接到程皇后邀她進宮的圣旨,這回就單請了她一個人,連阮林絮都未蒙殊榮。 可見皇后對她的重視。 阮林春挺高興的,現在她對皇家也不那么抵觸了,可能是程皇后跟顧顯這對母子都很討喜——人情往來,向來是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這回不用面對那些官家小姐,阮林春便放心大膽地打扮,不怕被人嘲笑。程皇后月前剛賞下一匹荔枝紅的貢緞,阮林春請崔氏拿去裁縫鋪里制了衣衫,如今穿上正好。 火紅無比的綢緞,映襯得她肌膚都白皙不少,乍一看很有幾分白雪公主的氣勢。 紫云定睛打量鏡中,贊道:“小姐歸來這些天,少曬日光,皮膚似乎都變好了呢?!?/br> “是么?”阮林春樂呵呵的。 紫云這丫頭雖是進京之后崔氏新買來的,跟她卻極為投緣,可能因為兩人都一樣心大——阮林春也不怎么要她立規矩,橫豎大體上不出錯就行了。 結果造就這丫頭心直口快的脾氣,誰知如今也學會奉承主子了呢? 紫云無奈道:“奴婢說的是真話,并沒故意哄您?!?/br> 她確實覺得二小姐跟初來的時候不大一樣了,雖然變化十分細微,以致于日積月累看不大出來,但是連臉頰的輪廓都柔和不少,這總不會有假吧? 雖然紫云說得頭頭是道,阮林春依舊不十分相信,她下意識揉了揉腮幫子,唔,好像確實圓潤了——看來該少吃點零食。 紫云:…… 明明零食都送給程世子了,小姐卻偏偏要將罪名攬到自己頭上,這也太護夫了吧? 主仆倆一路進宮,又跟著掌事太監來到椒房殿,程皇后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她便拉著細細端詳起來,“又長高了,也苗條了?!?/br> 阮林春心想明明家里人都說她福相,到程皇后這里卻覺得她太瘦,到底該信哪邊? 只好裝乖巧不說話。 顧顯仍帶著那頂虎頭帽,邁著小短腿屁顛顛地跑到阮林春跟前,“表嫂,你答應給我的糖呢?” 阮林春指著帽子笑道:“不就在你頭上?” 顧顯取下一瞧,果然帽兜里臥著一袋松子糖,難怪腦袋沉甸甸的——想不到這位阮表嫂不但會做吃的,還能變戲法。 小豆丁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其實,阮林春一早便與皇后商量好,將那袋糖藏在顧顯枕邊帽中,再騙他是天上神仙送的,好圖一樂——那會子顧顯還在睡覺呢,正方便惡作劇。 滿以為小豆丁醒來就會看見,誰知一聽說她來,激動得鞋也不穿就出來迎接了。 眼看這么一點小把戲就哄得對方開懷大笑,阮林春反而不好意思拆穿,只揉了揉他頭頂烏黑的發旋,道:“記得喝了臘八粥再吃糖,不然,那粥就嘗不出甜味了?!?/br> 打發走了顧顯,方望著程皇后笑道:“娘娘找我來有何事?” 她當然不認為皇后單純請她進宮喝臘八粥——她畢竟算不得自家人,跟皇后的交情也沒好到這份上。 程皇后猶豫片刻,還是坦白道:“你是否對周家六郎有意?” 阮林春何等機敏,立刻猜到周家提親的事已傳進宮了,“娘娘您是怎么想的?” 她以為皇后會力勸她嫁進程家,畢竟那是親侄兒,誰知程皇后卻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樣,“若……你當真覺得阿栩身有殘疾,不堪良配,那么,本宮也愿意你另覓歸宿,并且可以向你保證,程家絕對不會尋你的麻煩?!?/br> 阮林春望著這位皇后肅然的眉眼,溫柔而堅定的口吻,頭一次覺得,原來六宮之主不單是說說而已——先帝的眼光不錯,程皇后的確配得上這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