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三毒幻境,顧青鸞不知道為什么古神會給這個新世界——這個古神到死都沒有放下的新世界——取一個這樣的名字。 她只知人間有佛教,佛教里三毒:貪,嗔,癡,卻不知此“三毒”與三毒幻境里嵌的“三毒”,是否有關聯。 即便有,那和這個美好單純,又暗中透露詭異的世界,又有什么契合? “阿鸞,看見那邊雪地里那只雪兔了么?”后背抵著男子溫暖寬厚的胸膛,直到被人裹住手,拉開長弓時,顧青鸞才發現自己走神了。 墨瞳定心一凝,女子瞄準藏在樹下洞xue口的雪兔,利箭一出,宛如風去,下一秒雪地里便灑了一灘血,她收了弓,而男子已經前去,將那雪兔揪著耳朵提過來。 “毛皮色澤不錯,再來一只,可以給夫人做個圍脖?!蹦凶恿嘀劳傅难┩?,湊上前來,唇角帶著開心的笑,他的一雙眼如最純凈的黑水晶,里面閃爍著細碎的星芒,單純地望著一個人的時候,就連世上最冷心的神女也會溺斃在其中。 顧青鸞看見他這么開心,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那要多打幾只?!?/br> “嗯?”男子還以為是她貪心,下一秒,卻聽聞女子淡淡道: “做兩個,你一個我一個?!?/br> 男子眉眼彎了彎,卻是忍不住,上前來刮了刮她的鼻子:“夫人這么心疼我???” 而后將兔子上的羽箭拔下來,兔子扔到背簍,羽箭放到地上厚厚的積雪里刷了刷,洗去箭尖的血后,放到她背后斜跨的箭簍里。 而后男子牽起她的手,“我不管了,反正今天夫人是獵人了,靠夫人養我?!?/br> 顧青鸞笑了笑,“好啊?!?/br> 過了一會兒,男子低頭,“地上有野獸的蹄印,還很新鮮,去看看?” “嗯?!鳖櫱帑[任這人在前面開路,一邊走,一邊向自己傳授各種捕獵的小技巧,譬如如何用兩根樹枝綁成叉形人字形,再利用誘餌,制成腳套陷阱捕捉鹿等大型獵物;又如如何在靠近水源的地方蹲點,如何根據野獸的足跡和草木傾倒的痕跡跟蹤...... 到最后,顧青鸞聽得想笑:“到底你是獵人,還是我?” “嗯?”男子不解。 “我是說,你不必講得如此仔細,”顧青鸞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總歸我也是不想學著打獵的?!?/br> 手被一只寬厚的大手包著,連帶心房也微暖,手牽手走了不久,“誒,”顧青鸞撿起掛在灌木上的一抹毛發,“那邊有情況?!?/br> 話罷,女子一手拿著弓箭,已經輕巧地鉆過灌木叢。 在白茫茫的雪海里,枯瘦的樹木像橫插在地面的旗幟,身著一襲火紅毛皮衣的女子又瘦又高,頭發扎成馬尾,整個人都干凈利落。 雪埋到半膝蓋,不遠處一頭麋鹿躲在樹后,顧青鸞伏低身體,頭也不回地從背后箭簍取出一只羽箭,腳步故意放得極輕。 羽箭剛搭上弓弦,一陣寒風過,紛雪遮掩女子那雙如墨的眼睛。 雪過,女子卻是放下了弓箭,在一片茫茫大雪里站起身。 那一瞬間,女子凌然回首,左右環顧,才發現身后的人未來得及跟上,而身側的所有起伏的陡坡,所有枯樹,所有如鬼爪般矗立的灌木,悉數如霧氣般消失不見。 ——只剩下白茫茫的冰川,一望無垠,隨視線遠去而滾滾向前平鋪,竟是沒有盡頭。 視線盡頭,是天地相接的奇特景象。 那一抹紅肆意張揚地立在一片雪白的冰川,從高空往下看,天地銀白,渾然一色,而在鵝毛般紛紛揚揚的雪里,那紅如冰川上的火種,孱弱,卻又美得獨一無二,動人心弦。 隨后,冰川震動,一剎那,數以億萬噸蒼藍色的冰塊碎裂,鉛灰色的云層之下,天地間蕩起異獸沉悶的吼聲,顧青鸞抬起眼,那一瞬間,透過平靜如湖底般的墨瞳,天空億萬噸雪花甚至被巨獸嘶鳴的聲波改變了軌跡。 巨獸撕開冰凍千萬年的冰層,從地底鉆出來,它渾身長滿雪白長毛,站在雪川上時,體型巨碩,宛若頭頂天穹,腳下踩地。 “又見面了,小青鳥?!?/br> 顧青鸞對上那雙冰藍色的巨眼,滿臉的驚詫,不光是為巨獸口中的話,也為它那與自己本源相近的語言,“你記得我?” 這該是很遙遠的一件事了......中間何止隔著一片茫茫大雪,而是隔了一整個洪荒,直到洪荒結束,步入而今的紀元。 ——當年她就是誤入這個冬之境,差點死在這異獸口中,幸而古神及時趕來,救她一命。 “有點遠了......不過當然記得,嗯,你血液的美味?!?/br> 巨獸在冰川上搖晃渾身都冰雪,顧青鸞一時雙臂掩面,遮擋無數旋飛的冰屑。 然后她聽見巨獸自顧自道:“誒,祂居然沒跟來?吼——這次我一定要吃掉你!” 面對這樣沒腦子的兇獸,顧青鸞無所謂地笑笑:“好啊,不過吃之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么?” “問?!眱传F站在原地不動,身側破碎的冰塊宛如無數昂貴的藍水晶,色澤冰藍,純凈剔透,如巨獸埋藏在長毛下的那雙眼。 奇怪,這樣嗜血的兇獸,眼睛居然也會如此干凈么? “你是不是也有一個光球,白色的?來自.....”顧青鸞危險地瞇了瞇眼睛,“你口中的祂?!?/br> “咦?你怎么知道的?” “不過,既然你知道了,就給你看看?!痹捔T,兇獸得意洋洋地用一只前爪撥開前胸的長毛,耀武揚威似的向她炫耀那個埋在長長毛發里的小光球。 “好?!?/br> 在一片茫茫大雪里,紅衣的女子毫不在意地以羽箭箭尖擦破自己手腕,染血后將羽箭搭上弓弦,直指眼前巨獸,茫茫紛雪墜落,很快在箭身上鋪了薄薄一層,女子的眸光卻比那雪更加涼薄。 或許古神本不能進入這樣的世界......無法進入太過低等的、未完成的世界。 所以才能解釋,近乎無所不能的神,竟也會受傷。 她至今還記得,金色的神血一滴滴散落在純白雪地上的場景,白衣的神祇護著手心的弱小生靈,行走在茫茫大雪里,負傷前行,金色的神血便蔓延了一路。那畫面壯麗又慘烈,若被人看見,是可以篆刻進后世的壁畫,以供后人永遠觀瞻的。 如果當年自己未曾與神賭氣而亂跑,如果神沒有為尋她而進入這個小世界,如果神沒有受傷,受傷后也不以本源神力為代價,溫養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神最終的隕落? 染血的羽箭終究被顧青鸞射出,隨后是第二支,第三支.......女子撩起一截纖細的手臂,臂彎處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不斷因低溫凝固,再被她狠狠擦破,guntang熱血汩汩而出。 ——直到她往后伸的手,再也找不到一支箭為止。 一共十七支羽箭,每根箭的材料普通,弓箭是凡人工匠鍛造,甚至因為失去靈力的原因,釋放的力度也一般,就是一個女孩子所能拉起的最大弓弦弧度。 羽箭離弦,巨獸剛開始還可惜:“這么多血給我不好么……真浪費?!?/br> 可當天上地下,無數條生路都被封閉的時候,巨獸終于一聲怒吼,然后將自己團成一個巨大的雪球,眼看著就要朝向這邊撞擊而來! 大地因這重量巨顫,顧青鸞腳下踩著的冰川碎開一道又一道裂縫,可就在下一秒,每一支羽箭箭尖都“噌——”地燃起一道水紅色的火焰,那些火焰很是孱弱,卻在一瞬間燒盡了所有利箭,最后狠狠扎根于雪白長毛異獸身上! 腳下冰川徹底崩塌,女子卻用剪的圓潤的指甲一再劃破凝血的傷口,豆大血珠迎風飄散,最后幻化成一朵又一朵水紅色的火焰。 腳下裂開一道冰藍色的深淵,在即將被吞沒的前一刻,女子已如翩躚蝴蝶,踩上身側無數飄飛火焰中的一朵,腳下布鞋剎那焦化成灰燼,而女子穩穩當當立在火焰上,冷眼看那不斷在雪地里打滾試圖撲滅身上火焰的巨獸。 “你瘋了!你這個瘋子!” 可惜身上火焰越撲越多,最后那雪白長毛巨獸整個都似一團火,燃在蒼茫的冰原里,令無數雪花蒸發。 “這是你的本源血脈,你不要給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赤足立在一朵火焰上的女子身量纖細,臉色愈發蒼白,竟比身側的雪花還要失去顏色,許久后,她開口: “我可以給你,但是,我要你脖子下那顆光球?!?/br> “那是祂給的東西!我怎么可能給你!”巨獸朝她咆哮,無數風雪滾滾而來,風雪剎那凝成千萬利刃,兜頭迎面! 身側水紅色火焰飄飛,顧青鸞迎著萬千冰刃,就像即將被大學淹沒的火種,可最后肆虐的風雪過去,她仍舊佇立原地,連眉頭都未曾皺過半分: “那東西對你沒有用!你知道祂是怎樣的存在嗎?祂是神!祂是神靈!而一位高高在上的神靈,又怎么會顧及你這樣弱小的存在?既然你還記得,那么你便該清楚,我才是被神捧在手心里的那個!”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只是一個信物,一個神靈隨意許下的承諾——一個永遠不會兌現的信物!” “你在這荒原這么多年了,每天飲冰嚙雪,而現在,你還呆在這里,不就說明了一件事嗎?神早已忘了你!” “你??!”巨獸徹底被抓到了痛處,整片荒原剎那變成煉獄般的場景,尖銳冰凌叢生,每一根都帶有絕世神劍的戾氣,遮天蔽日,在一片冰藍色的劍林里,顧青鸞慢條斯理補了最后一句話,語調輕慢又高傲: “所以把它給我,我既能給你想要的,又可以在神靈面前替你美言幾句?!?/br> “何樂而不為?” ※※※※※※※※※※※※※※※※※※※※ 顧青鸞:是個御姐,又美又剛,愛我你怕了么? 云朵(甜甜道):夫人,恰飯啦~ 顧青鸞(屁顛屁顛):好嘞。 作者菌:新年快樂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