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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度降臨!” 帶頭老人叫了一聲,幾只松油火把扔過去,祭壇被點燃了?;鹈缣蚴持S盛的祭品,快速竄上柳條人的腿,黃昏的黯淡瞬間又被照亮,黑暗暫時退卻了?;鹧胬p斗形成的陰影如同群魔亂舞,瘋狂地跳動著竄上云霄。 郁風跪下來,朝那火起之處深深低下高貴的頭顱,雙臂交叉,手背從臉龐拂過,像是撩起一片無形的面紗把自己攏住,一系列動作熟極而流。 香料焚燒的濃郁香氣和熱浪撲面而來,從神情肅穆的島民中走出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婆婆,仰望著燃燒的柳條人,以不可思議的清亮歌喉唱了起來:這是生命的初始,這是一切的起源混沌中我的神降臨這是光明的榮耀,這是黑暗的撫慰混沌中我的神降臨這是不懈的追尋,這是迫切的呼喚混沌中我的神降臨這是鮮血的獻祭,這是衷心的禮贊您往何處去!我主!您何時歸來聽著這首曲子,迦離突然感覺到渾身發麻,一種電擊般的戰栗傳遍每一根神經,血脈的悸動如同山呼海嘯,呼應著皮鼓沉重的咚咚聲,融合進這曲古老神秘的歌謠,幾乎要從血管皮膚下穿透而出。 “啊啊??!你們看!” 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迦離明白了那種莫名奇妙的戰栗從何而來:在那火炬一般熊熊燃燒的柳條人當中,有個小小的黑色人影雙臂展開,像個祭品般被十字捆綁在柳條人空空的胸腔內,一動不動被烈焰焚燒。 如果不是火焰照亮了柳條人內部,不會有人發現。那人影有一頭淺金色的短發,還穿著深海學院的制服,看體型是個未成年的男孩。 那人影異常眼熟,圍觀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柯林!” 柳條人已經大半被火焰吞噬,熱浪逼人之下,已經無人能靠近。焦急之下,迦離大叫一聲:“快救他!”立刻拔腿沖了上去。而穿著橙條消防隊制服的陸巡比她行動更快。 最靠近祭壇的原住民們只是駐足仰望,沒人行動,圍觀的人也大半被嚇呆了。雙拳難敵烈火,迦離手中的水桶太渺小了,根本無法撼動烈焰,發梢都被熱浪燎卷了,迦離懇求同伴:“郁風,來幫幫忙!” “不,祭祀不能中斷?!庇麸L搖頭拒絕。 此時陸巡腋下夾著水龍,開足馬力噴出的高壓水流把祭壇上的祭品沖的亂七八糟。在他們的帶動下,許多學生和游客清醒過來,抄起手邊的容器前去滅火。 “瀆神!瀆神!” 帶頭老人憤怒地指責,但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中,誰也不能控制事情的走向。 黃昏轉瞬即逝,真正的黑夜降臨了。在陰影統治的國度中,生靈萬物都感受到有一種極端古老的力量蘇醒了。 泥水混合了木料燃燒后的灰燼,在大地上肆意流淌;祭壇被掀翻了,鮮花水果滾在泥濘中,看不出本來模樣。迦離和一眾奔波救火的群眾狼狽不堪,從頭到腳蒙著黑灰汗水。 然而最尷尬的不是這個,而是—— 一個塑料人體模特靜靜地躺在地上,身上套著燒成半焦的學生校服,頭上的假發脫落到耳邊,露出光禿禿的塑膠頭頂——這就是大家齊心合力、不畏艱險從烈火中救出的“受害人”。 “臥槽?。?!” 陸巡一聲咆哮,發泄般踹飛了一段焦黑木料,臉上的怒氣只能用可怕形容。他一直沖在火場最前線,導致身上有多處嚴重燒傷,發現真相后被愚弄的心情可想而知。 而迦離盯著那個塑料模特,心中全然是迷惑。人群陷入了矛盾混亂當中,有救火群眾的尷尬和氣憤,而這股不滿情緒又逐漸被島民刻骨的恨意所淹沒。 “……破壞了神圣儀式!” “祭品被玷污了,該死的外人!” “神啊,求求饒過我們吧……” 詛咒聲聲入耳,島民們竭盡全力也沒能阻止游客滅火,此時點起火把驅趕他們,火光明滅之下,一張張扭曲的面孔夾雜著仇恨與恐懼,使人不寒而栗。雙方劍拔弩張,端莊凝重的氣氛變得瘋狂。 “快走?!?/br> 迦離感到袖子被誰扯了一下,回首一瞧,是面無表情的郁風。她還記得當時請求他一同去滅火,卻被對方斷然拒絕的事。 “你、你早知道綁在里面的不是真人?”一開口,迦離發現自己嗓子已經干到破聲,是在火場中奔波熏烤出來的。 郁風搖搖頭:“我不知道,只是合理推測。文明時代了,又不是ISIS,哪會有傻子在幾千雙眼睛和網絡直播下獻祭活人?!?/br> 是啊,就算不仔細瞧,地上的塑料假人也是僵硬拙劣,并不逼真。但當時又遠又暗,儀式氣氛詭異,大家都毫不懷疑把這個認作真人,才發生一出滅火救塑料人的鬧劇。 郁風一揚下巴,用眼神再次催促她離開現場,免得被不理智的沖突波及。知道此時做什么都沒有用,迦離默默點頭,回去找到盛怒中的陸巡,硬是把他拖回時光客棧。 陳老板一邊撥弄手機,一邊跟老婆聊天:“啊呦,怕是要出大事,到底是哪個缺德鬼放進去一個假人,說是現場快要打起來,鎮公所跟學校的高層都趕去了……”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三個寄宿生進來,其中兩個跟煤堆里鉆出來一樣黑漆漆,只有郁風是干干凈凈的。 老板娘哎呦哎呦的迎上來,看見陸巡身上的燒傷,想說些什么,卻被他周身環繞的低氣壓嚇得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