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宿星寒的聲音模糊如囈語。 不得不說,這些人算是誤打誤撞猜中了部分真相。 雖然他們不清楚宿星寒“天地之靈”的身份,但本身作為靈族,宿星寒與朝暮劍之間,確實有著普通人類所難以企及的契合與共鳴,有時他甚至能從朝暮劍的劍吟聲中聽出本能的模糊意念。 ——在宿星寒眼中,這意味著這柄劍的確有著徹底誕生靈性成為神兵的可能。這也是他愿意答應大幽皇室,幫忙理順龍脈之力,助朝暮煉成的最大原因。 正如人類會本能地對新生兒產生柔軟情緒,哪怕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在面對本族的幼崽時,也會有那么一絲的心軟。 意識到朝暮神劍很有可能誕生靈性,宿星寒自然而然對其態度不同。就連“朝暮”這個名字都是他起的。 這也導致他沒有識破大幽皇室的謀算,還真的傻乎乎幫忙祭煉了朝暮近百年。 哪知道這些人根本不是為了培養正統神兵,而是在暗中打他的主意,甚至不知何時就在宿星寒身上種下了邪法,直到如今一朝引動開來! 宿星寒的身體在劇烈的疼痛中顫抖,來自于朝暮神劍的那一絲莫名聯系仿佛在不斷抽空他身體中的力量,直到將他的一身血rou全部獻祭。 “抱歉?!彼扌呛p輕呢喃了一聲,溫熱的吐息噴灑在晏危樓心口處,他的聲音悶悶的,“……是我太笨,連累了你?!?/br> 心口處溫熱的吐息讓晏危樓心間一暖,他的心臟像是被浸泡在了一篷溫水里。 ……直到此時,這人的第一反應居然只是擔心連累了他?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小可愛? 雖然對過往的記憶一片空白,但晏危樓并不覺得自己是宿星寒口中那個“溫柔善良,慷慨正義”的“元”,至少,他能感覺到自己本性里的冰冷薄涼,他的心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硬。 哪怕對過去一無所知,或許還有危險的仇家正在找他,他也從未產生過絲毫恐懼擔憂的情緒,仿佛有一種在任何處境之下都能泰然自若生存下來的冷靜,也總是對任何人都抱有警惕防備之心。 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會因為一個才認識沒有幾天的少年變得如此心軟。 “不,該道歉的不是你?!?/br> 晏危樓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么溫柔。 “雖然……你的確是很笨?!?/br> 說著,他低頭親了一口白衣人飛快顫動的睫毛,這動作幾乎是自然而然的。 宿星寒呆住了。 ……明明被人說笨,他居然還很歡喜? 心頭剛剛生出的那點郁悶委屈,都在這一點溫熱的觸感之下化作飛灰。他劇烈疼痛的心臟之中像是突然生出了一朵小小的花,顫巍巍的花瓣照耀在燦爛明媚的春光下,滾動著露珠。 歡喜比疼痛更快在他心尖上蔓延開來。 而晏危樓已然重新抬起頭,望向皇城的目光冰冷、凜然,浮著一層碎冰般的殺意。 他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放心,雖然有點笨,但你還連累不到我。我先帶你殺個人?!?/br> 第155章 時之環(5) 話音待落, 他身形已然飛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一瞬間跨越了數百米,如同瞬移一般出現在幽都皇城城頭。 白衣黑袍交疊在一起, 晏危樓左手攬著懷中之人, 右手并指成刀,凌空劈落。 他五指瑩潤如玉石,也仿佛帶上了玉石般的冷硬,手刀斬落的瞬間,空氣像是一張薄紙被刀光劈開。 看似樸實無華的一招,卻快到讓人目不暇接, 帶著無比果斷的決意與殺伐之氣。而被作為目標的大幽皇帝猶如一只受驚的豹子,只覺全身毛發都在一瞬間乍起,被覆頂的危機感淹沒。 他的視線之中只剩下這一抹虛幻的刀光, 仿佛天地混元都要被斬作兩半。其中蘊含的武道意志簡直高到沒邊了。 難以形容那一瞬間寒毛乍起的驚悚感。 死亡的預感讓他的瞳孔幾乎要縮成針尖大小。好在危機關頭,旁邊的青衣老道低吼一聲,奮不顧身地撲了上來,將動彈不得的大幽皇帝生生撞開了。 血rou橫飛,一條左臂連同小半邊身體一起被斬飛了出去, 露出其內森森白骨與破碎的內臟。青衣老道撲倒在地,身體蠕動了幾下,想說什么卻沒能說出口, 最終頭顱一歪,失去了氣息。 濃烈的血腥味在城頭上蔓延開來。 “國師——!” 被他先一步撲到地上的大幽皇帝這才從方才那無限接近死亡的窒息中驚醒,發出一聲悲愴至極的呼喊。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 扶著濺滿鮮血的城墻站了起來,看向晏危樓。 “……你、該、死——” 他猛然躍上半空,向晏危樓撲來。 吼! 皇城之下再度響起驚天動地的震動, 無數琉璃磚瓦摔成粉碎,那張牙舞爪的虛幻龍影搖頭擺尾,身形靈活地轉了半圈,驟然沖入大幽皇帝身上,化作一道漆黑玄光將身在半空中的他包裹起來。 一面玄色燙金的外袍披在他身上,漆黑龍影從背后盤繞至胸前,一雙金燦燦的龍瞳于皇帝肩頭睜開,凜然不可逼視的威壓一并壓向晏危樓。 大幽皇帝周身氣息一瞬間暴漲,幾乎跨入了天人領域,左手自袖中探出,五指箕張,恍惚間似有一只金燦燦的巨大龍爪從天而降,帶著撕山碎岳的氣勢,狠狠向著晏危樓抓來。 而他右手則是向著旁邊一招,還未完全祭煉成功的朝暮神劍輕吟一聲,徐徐落在他手中,順著他撲出去的沖勢,一抹鋒利劍芒自上而下斜斬而出。 鏘! 晏危樓雖然抱著一個人,身形卻沒有絲毫滯澀。 他腳步一錯,袍角在半空中旋過一抹優美弧度,便帶著晏危樓向一邊閃開來。隨即肩膀微微一低,與那襲來的巨大龍爪險之又險擦過。 趁著龍爪從肩頭掠過之時,他手腕翻轉,掌心在刀鞘上一拍。 懸于腰間的漆黑刀鞘頓時一震,一柄狹長鋒利的長刀脫鞘飛出,在半空中被晏危樓握住,順著右臂后折,那鋒利絕倫的刀刃便緊貼他的脊背突然刺出,自下而上一撩,斬在龍爪之上。 刀芒如閃電,只能看見一道白線。 嗤!一道血線從龍爪上浮出,準確無比地將四個爪子齊齊剁了下來。 但朝暮劍的劍鋒已經迎面而來,冰冷的劍芒幾乎觸及晏危樓的面門,他瞳孔中也倒映著那一抹耀目的劍光! 還未等他出手,一直安靜待在他懷中的宿星寒突然微微側過臉,那雙冰雪般剔透的眸子看向迎面而來的劍光。 隨即,他伸出了手。 鏘! 那鋒銳至極的劍鋒居然被他徒手擋住,似乎朝暮神劍本就對他身上的氣息有著天然的好感。 宿星寒喉間溢出一聲克制不住的痛吟,隨后吐出一口血來,鮮血落到劍鋒之上,同時,一道流轉著本源氣的無形氣息順著他指尖迸射而出。 無形的本源氣牽動著鮮血,如藤蔓般在劍身上瘋狂蔓延,交織出一連串錯落復雜的神秘紋路。 劍身突然在半空中開始劇烈地搖晃,劍氣四處飛濺,無形的風暴在四周蔓延,似乎整柄神劍都陷入了某種瘋狂暴走的狀態,哪怕是本該擁有著控制權的大幽皇帝,也無法再繼續cao控它了,反倒是因為想要用手段強行控制,導致神劍反擊,被一道鋒銳的劍氣所斬傷! 兩邊幾乎同時飛退出去。伴隨著震耳轟鳴,就見那座本已半毀的宮城,徹底被突然暴走的劍氣風暴攪成了一片廢墟。 幽帝又驚又怒:“你做了什么?” “咳咳,是你提醒我的……” 宿星寒聲音有些虛弱,目光卻異常明亮,清湛湛如天山之水。 “——既然朝暮劍可以影響我,我也能反過來影響它?!?/br> 盡管因為時間尚短,他琢磨不出什么精妙的法子,但破壞總比控制容易。無法像幽帝這樣cao控朝暮神劍,那就直接搞破壞,讓幽帝也沒辦法cao控它。 說著,宿星寒抬起頭來,沖晏危樓一笑:“我已經弄清楚了,只要朝暮神劍沒有事,我也暫時不會有性命之危?!?/br> ……所以,不必顧忌我。去做你想做的吧。 他的雙眸太過澄凈,似乎所有想表達的意思都寫在了這雙眸子里。 晏危樓回以一笑:“那就太好了?!?/br> 他驀然看向幽帝,唇角的笑弧還未消失,但其中蘊含的溫暖柔和之意卻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凜冽冰寒。 “魑、魅、魍、魎?!?/br> 晏危樓輕喚了一聲。 四道虛影頓時放棄了與兩位天人糾纏,從天上降落而至。 以他們的實力,本就已經岌岌可危,再撐一段時間說不定就要死上一兩個了。晏危樓的這一聲呼喚可謂是恰如其時。 晏危樓放開手,將宿星寒往四道虛影的方向輕輕一推: “你們先走,保護好他?!?/br> 宿星寒沒有多說廢話,順著他一推的力道向外飛去,借助四位天人的領域為自己續航。他相信晏危樓的實力。 “至于其他人……” 晏危樓轉過身,將追過來的兩位天人連同幽帝一并攔在身前,手中的長刀泛起了一抹幽幽的冷光。 “——我來解決?!?/br> 方才吞下一整瓶生生造化丹,將自己強行恢復到了全盛時期,并非是沒有絲毫后患的。據晏危樓估計,自己最多只能再維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后,將會反噬重傷,最多保留一成實力。 因此,他要速戰速決。 不過,哪怕面對的是兩位天人,還有一個強行提升實力的“偽天人”,晏危樓也絲毫不懼,之前他束手束腳,完全是擔心宿星寒身上可能發作的后手。 既然只要不斬斷朝暮劍,就不會對他產生影響,那晏危樓自是無所顧忌了。 虛幻的龍影在四周咆哮,兩位聯袂而至的天人抬手一攝,半空中驀然生出一個漩渦,帶著無與倫比的強大吸力,就要憑空將宿星寒重新攝回來。 但一道輝煌迅疼的刀光卻從天而降,宛如庖丁解牛般順應著漩渦周圍的靈氣切割而下,輕而易舉便將之劈作兩半。 青年的身影隨著刀光從漩渦中穿過,縱橫的刀氣幾乎擦到了他們的面門,帶著某種極為驚悚的氣息。 條件反射下,幾人下意識出手! 虛幻的龍影橫空掃過,大片廢墟被掃成粉末,天穹上變幻的意象籠罩著整座王城,幾道攻擊同一時間向晏危樓襲來。 但晏危樓卻并未反擊,硬生生承受了幾人的攻勢,周身噴濺出大片血花。他的身形也借助幾人的攻擊一下子加快了速度,瞬間飛掠出去。 幾人驚詫之下,就要乘勝追擊。 但下一瞬,他的身影已經化作一抹虛幻月光,融入了天地之間,只留下一道殘影,被撕成粉碎。 而晏危樓本人已經來到了暴走的朝暮神劍之前—— 這赫然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硬生生承受了幾人的一輪攻勢,就是為了加快速度,節省那么不到十息的時間。而正是這擠出來的時間,讓他在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沖入劍氣風暴之中,強行將朝暮神劍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