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晏危樓的目光默默從四周掃過,恍惚之間竟有種陌生卻又熟悉的錯覺。仿佛他真的在這里生活過許久,但周圍的建筑布局看在他眼中卻又那么陌生。 “星星,我要這個!” “……還有這個也不錯?!?/br> “嗯,還要這個?!?/br> 身體變成了小孩子,晏危樓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看起來反倒連心性都幼稚了許多。他扯著宿星寒的袖子一路邊走邊玩,臉上始終掛著一抹燦爛微笑。 在暗中觀察的人看來,簡直過分無害。 一邊扯著宿星寒的袖子,晏危樓微微抬頭看向他,一雙眸子亮閃閃的??丛谕馊搜壑械瓜袷堑艿茉谕珠L撒嬌似的。 宿星寒哪里抵擋得住這樣的攻勢,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晏危樓如此新奇的一面,簡直如同被妖妃迷惑的昏君,一路瘋狂買買買,晏危樓看中什么買什么。 “嗯,夠了夠了?!?/br> 隨手接過來從旁邊攤位上買的面具,晏危樓將之扣在自己臉上。左半邊如妖似魔,右半邊似仙似神。黑金交織的面具罩在他臉上,遮住了他唇角過于燦爛的微笑,反倒顯出說不出的神秘。 他輕輕笑了一聲。 “再這樣下去,就怕把你家底花光了?!?/br> 宿星寒搖了搖頭:“不怕,再花一百年都夠用,不夠我就去找皇室要?!?/br> 他說得理直氣壯,天經地義。 連晏危樓都沉默了一瞬。 兩人就這樣一邊走一邊聊,事實上都是一些平日里覺得浪費時間的廢話,但此時的他們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更不覺得這些廢話無聊,反倒興致勃勃,聊得很是投機,語調中充滿了歡快。 等到一起步入酒樓的雅間,確定隔音陣法開啟之后,晏危樓才漫不經心向身后來時的方向望了一眼:“……之前跟了我們一路的是什么人?” 他懶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唇角掛著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大幽皇室的人嗎?” 宿星寒點點頭,眸中劃過一抹不快。 “我早就說過不允許他們窺探行蹤?!彼Z氣里透出淡淡的寒意,“看來應該是某些人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br> 尤其是這次還涉及到晏危樓,就更讓宿星寒惱火。要不是方才不想影響兩人的心情,他早就和對方算賬了。 “這點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盡管沒有一絲一毫關于宿星寒的記憶,但晏危樓對這個人卻莫名生不出絲毫防備來,在他身邊竟出乎意料的放松。 他慢吞吞嘗了一塊糕點,眼睛頓時瞇起。見宿星寒還在氣惱,便伸手又拈起一塊,身體前傾,迅速將那雪白的糕點往宿星寒嘴里一塞。 口氣像哄小孩似的: “好了,不氣。你嘗嘗,味道很好哦?!?/br> 宿星寒微張著口,嘴里猝不及防被塞進一塊軟綿綿的糕點。 他呆了一秒,下意識伸出舌頭一卷,糕點的甜香從舌尖蔓開的同時,他似乎還舔到了什么東西…… 他的耳根一下通紅。 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宿星寒的表情更懵了,他下意識歪頭看向晏危樓,含著糕點的腮幫子微微鼓起,目光還有點發怔,再看不出一絲一毫平日的冷淡。 晏危樓看著他的模樣,下意識伸出那根濕潤的手指,在他鼓鼓的臉頰上戳了一下,立刻笑彎了眉眼。 …… 回去的路上,宿星寒生起了小小的悶氣。 他以為如今晏危樓的外表看上去要比他小得多,合該是對方讓他“欺負”才對,沒想到慘遭“捉弄”的卻是他。這讓宿星寒有些小小的不平和郁悶。 誠然,在許多年之前,某個天地之靈誕生不初,的確是被少年當做孩子一樣養大,手把手教會了他人類的一切常識……但不知為何,再次重逢以來,宿星寒卻不希望自己在對方心目中還是過去那個天真懵懂又幼小的天地之靈。 他對此有著沒來由的排斥。 這樣想著,宿星寒柔軟的雙唇緊抿成一線,一張臉努力繃起,唇邊的弧度也盡量壓平??雌饋砭褪且桓薄拔页鷼狻钡臉幼?。但他眼角余光卻總不由悄悄瞄向身邊的晏危樓。 憑晏危樓強大的神識,自是將他的一切小動作都收入了眼底。 晏危樓:“……” ……過分了啊,可愛多含量超標了。 一句話突然從空蕩蕩的腦海里跳了出來,晏危樓隱約記得那應該是某種甜甜的飲品,以至于如今他心中也不由泛出了一絲甜意。 他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顯然,這是被時空漩渦卷到了800年前。 ……與補天訣總綱有關系。 第152章 時之環(2) 關于有人跟蹤的事, 晏危樓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饒有興趣地演了一波。 反正除了宿星寒之外,在其他人眼中, 他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十歲小孩, 只是不知道哪里投了宿星寒的眼緣而已。 不過, 宿星寒明顯沒有這么簡單將這件事輕輕放過, 回到祭元神殿不久, 他就親自去了一趟大幽皇宮。 此時夜已深, 中宮月明灑落臺階。 大幽皇帝正站在觀星臺上,負手仰望著天上如許星光,一位青衣老道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神色木然。 “滅國之兆?荒唐?!?/br> 皇帝負手而立, 哪怕聽到如此驚世駭俗的話,臉上神色也不曾有半點變化,只輕輕嗤笑一聲,如同聽了個笑話。 “天機術算之道, 本就錯漏頗多,不可盡信。我大幽立國九百載, 所經風雨諸多, 有三位天人庇佑, 還有神劍即將出世,鋒芒正盛,何人敢試?” ……哪怕是所謂的三大正道圣地、六大魔道宗門,也沒有這份實力。 青衣老道輕輕嘆息一聲。 正在這時, 兩人同時神色一動,聽到了身后傳來的腳步聲。 他們回過身去,就見那浸滿月色的臺階下, 一道白衣身影正拾階而上,踏著滿地清光,攜著兩袖涼風,迎面而來。 白衣人抬起頭向這邊看來,一雙浸著月色的眸子冰雪一般寒涼。 皇帝笑了笑:“夜色已深,祭司怎么有閑暇來此,莫非也是為天象而來?” 宿星寒看了他一眼,徑自甩出一物,那是一枚漆黑的令牌,其上深刻的紋路被鮮血浸滿,散發出濃郁的血腥味。 “這個……陛下應當認得吧?” 這是他才從那個跟蹤者身上得到的,至于其中的過程,只看那令牌仿佛被鮮血浸泡過一般,就知道不太友好。 皇帝抬手接過空中飛來的令牌,只看了一眼,就恍然低語:“皇城司……這大概是老三那孩子的手筆?!?/br> 只是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宿星寒為什么趁夜而來,身帶殺氣。 他沖宿星寒歉然一笑,云淡風輕:“是朕管教不力,讓他在背后做出這種蠢事。祭司放心,朕必定給你一個交代,這種事情不會再有第二回 ?!?/br> “不必了?!彼扌呛豢诨亟^了他,“我已經替陛下教訓過了,他不會再有第二次再犯的機會?!?/br> 聽出他話中之意,皇帝眉頭一皺。 原本看上去平平淡淡宛如普通人的他,此時稍稍露出些許不快,便有一種浩瀚而深邃的威嚴撲面而來。 對暗中跟蹤的人動私刑就不說了,居然還一言不合率先對皇子出手,完了才跑到皇宮來大放厥詞。 他這明顯不是受到委屈要皇帝給自己交代的意思,因為該出的氣他都已經自己出完了。那么現在還特地來這一趟,分明就是給皇帝的震懾。 ——你做的讓我很不滿,所以我要來警告一番,以后你千萬不要再犯。 先解決暗衛,再對付皇子,最后警告皇帝。這也未免過于目中無人了些。 皇帝自行解讀出這一番意思,臉色自然變得不怎么好看了。 “祭司……” 他沉下臉,一字一句:“卿逾距了?!?/br> 宿星寒目光湛湛:“我與陛下非君臣,不過是因一時之約暫留此地而已?!?/br> 此時,他已經來到觀星臺上,目光平靜地俯瞰全城,落到祭元神殿所在時,連眸子里清幽幽的月色也好像融化了些,多出了一抹說不出的柔和之色。 “況且,當年大幽先帝答應我的事情未曾兌現……現在,我亦不愿履約了?!?/br> 皇帝心中“咯噔”一聲,臉色頭一次失去了從容。他豁然轉頭向宿星寒看去,沉聲質問道:“你要離開?” “你可知為這個計劃我們大幽皇室籌謀了多久?投入了多少——” “我不在意?!?/br> 月光灑落在白衣人的臉上、身上,他目光清淡,仿佛空無一物,整個人看上去都有幾分虛幻飄渺不真實的感覺。 “當年我初至人世,對這天下一無所知……” 當時,是那位落魄的大幽皇子一言識鑒出他的不凡,以招攬客卿大賢的姿態鞍前馬后,讓他這個“來自深山的無知修行者”得以在王都安穩生活下來,融入了這片天下。 但宿星寒也于關鍵時刻出手相救,還了人情。讓對方得以平安登上皇位。 對方登上皇位之后,得知他要找人,還信誓旦旦地承諾幫忙,甚至應宿星寒要求起了一座祭元神殿,而宿星寒也應約留下,幫助大幽皇室。 “……大幽皇室的承諾并未實現,而我已助你們良多,陛下該心知肚明才對——我不虧欠你們什么?!?/br> 說到這里,宿星寒搖了搖頭。 作為誕生意識以來認識的第一個人,就連宿星寒的名字都是對方所取,所有對人世的認知也來源于對方,“元”在他心目中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 哪怕后來“元”下山之后一去不回,宿星寒心中仍是念念不忘。 但身為誕生不久的天地之靈,他更多的時間還是在沉睡中成長。 直到后來,他強行掙脫神山束縛,下山入世,才得知“元”在人間的一切經歷。那時,肆虐人間的妖魔早已退場,人世繁榮,但創造出這片錦繡人間的那個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不知是死是活。 但宿星寒并未死心。他總覺得,那個人不該就這么輕易死去的。身為天地之靈的直覺告訴他,兩人定有再見之時。 不過那一次強行掙脫束縛提前出世對宿星寒影響極大,待他回到神山,不得不陷入更深層次的沉眠,以彌補本源氣的缺失。待再次醒來,就是百年之前了。 人間早已換了數十代王朝,懵懂無知的宿星寒依舊執著于找人,結果一眼就被人看透他的天真本性,三言兩語將他綁在了大幽這艘船上。 現在的宿星寒成長了許多,早已識破了當年大幽皇帝利用他的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