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為何那個冒牌貨如此命大?!當年我就不該答應讓他入京,反而便宜那庶子!為何他不早點去死?他若是死了,就能把那庶子送去了!” 她絮絮叨叨著,甚至將當年如何利用私房錢,偷偷摸摸買兇殺人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齊王妃情緒爆發,如癲似狂之時,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侍女都不敢靠近這間屋子,唯一留在里屋的王嬸更是駭得面色發白,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良久過后,屋內終于恢復安靜。衣衫發絲重新整理好的齊王妃又恢復了原先高門貴婦的形象。 她隔著窗冷冷看了眼屋外,只見窗外的雪不知不覺已經停了。那道瘦弱的人影依舊跪在院中,一身冰雪未化,幾乎變作一個雪人。 齊王妃深深呼出一口氣,臉色恢復平靜。 吩咐一個丫鬟將人趕走后,她輕輕涂著蔻丹,溫聲道:“王mama,你以后不必再替這丫頭求情。要怪只怪她命不好,托生在那賤婢肚子里?!?/br> “那賤婢為了她的兒子,什么都做得出來。自己躲在偏院不出門,那庶子平日里恭恭順順,讓我也挑不出錯處。這丫頭就是他們母子推出來讓我出氣的。連王上都不在乎她的死活,王mama你又何必理會!莫非也是嫌我太過狠辣?” 王嬸誠惶誠恐,連忙跪下來:“小姐你誤會了,老奴只是擔心你的名聲……” “我都已經這樣了,還在乎什么名聲?便是名聲再好,便能把我兒接回來嗎?”齊王妃沒好氣的說道。 一提到兒子,她的心情便顯而易見敗壞下來。自從六歲起親生兒子被送走,齊王妃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如今分明不用再掩蓋真相,齊王卻拒絕將兒子接回來。反倒一直推諉,稱兒子身上有一樁大事要謀劃,為此舍棄齊王府的繼承權也無所謂。反正他百年之后會將繼承權交給那位身份被改為嫡次子的庶子。 這聽在齊王妃耳中分明便是借口。齊王就是寵妾滅妻,想要將庶子扶上位。 只可惜她吵過鬧過都是無用,不能讓齊王改變主意。那庶子身邊也被保護得緊,只能將心中淤積的所有怒火都發泄在與之一母同胞的庶女身上。 齊王府中,一日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待到夜幕降臨,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再次穿過長廊,踏入了這間院子里。 少女已經重新收拾整齊,身上衣裙顏色鮮艷,用料不凡,外人一眼看不出絲毫受到慢待的痕跡。但她瘦弱的身形、蒼白的臉色,以及搖搖晃晃的雙腿,卻又隱隱顯示了什么。 按照王妃的要求,她每日早中晚都要來殷勤伺候,比婢女的生活還要忙碌。 “請王妃安?!?/br> 剛走進院中,還未進屋,晏清婉便在屋外的地上一跪,頭顱低垂,神態恭敬。這是她多年來總結的經驗,禮數越周到越卑微越好。 四周一片安靜,整個院子黑漆漆一片,房間中更是只有一豆微微燭光搖曳,不聞半點人聲。 晏清婉絲毫不覺得驚訝。 大概是王妃不想理會她,故意懲罰她吧。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 突然,頭顱低垂的少女身體一顫。雙眼慢慢睜大,緊緊盯著前方的地方。 只見那緊閉的房門之下,漆黑的門縫中,隱隱滲出了水一樣的液體,借著淡淡的月色,那液體微微反光,泛出淡淡的猩紅。 與此同時,一股血腥味慢慢飄過來。 ——是血?。?!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抬頭緊緊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心中迅速掠過一個念頭。難道王妃她…… 庭院中寂靜無聲,安靜得可怕,像是一座冰冷佇立的墳墓。 晏清婉的心怦怦直跳起來,牢牢注視著那透出隱約燭光的窗欞,似乎有一道微不可察的影子,一掠而過。 她趕緊伸手捂住了嘴,放輕呼吸。 然而,下一刻房門突然被打開,像是有一道微風突然拂過。 晏清婉眼前一暈,視線恢復正常時,她整個人已經被人抓進了房間里。目光所及是滿地鮮血,以及一個躺在地上的熟悉的女人——正是齊王妃。 不過此時的她已然沒有了白日里的光鮮亮麗,而是披頭散發躺在地上,滿身鮮血,喉管處似乎被匕首劃傷,在地上發出“呵哧呵哧”的氣音。 晏清婉沒有理會用眼神向她求救的齊王妃,而是怔怔抬起頭,看向旁邊墻角的陰影。 一個看不清模樣的人隱藏在陰影中,正冷冷注視著這邊。 “居然還有一個小丫頭,也好,正好做個見證吧?!蹦侨松ひ舻蛦?,說話涼氣森森,“免得齊王妃到死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忌諱。也免得齊王重蹈覆轍?!?/br> 齊王妃在地上掙扎著,喉嚨里發出氣音,眼神里露出哀求驚慌之色。 那人視若不見,手中旋轉了一下匕首,頓時寒光在黑暗中一閃:“原本咱們暗閣做事不會這么磨嘰的,不過誰讓這次是大主顧呢。閣主說了,一定要讓大主顧滿意?!?/br> 聽到“暗閣”兩個字,齊王妃眼中露出驚訝不解之色。下一刻便聽那人說道: “閣主讓我代那位大主顧問一問您,看自己兒子的位置被冒牌貨占了,而且還要占一輩子,是不是很氣?花光了嫁妝錢去刺殺對方,結果人家毫發無損,是不是更氣?自己造的孽,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來還會牽連到自己兒子,是不是氣得要死?” 這人的聲音很特別,說話的語氣更是格外嘲諷,哪怕是心平氣和的人,聽到他的話,都會忍不住想要跳腳。 晏清婉眼睜睜看著王妃眼睛越瞪越大,從驚恐憤怒漸漸到乞求,最后徹底頭一歪,失去了氣息。也不知是重傷不治死了,還是真的被氣死了。 陰影中的寒光一閃,那人似乎就要離去,晏清婉下意識開口:“等、等等!” 見那人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她突然喊道:“你是不是大哥派來的?” “嗯?”那人腳步一頓,轉過身來,“有意思,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見大哥?!标糖逋裉鹆祟^,神情堅定,“我知道齊王府的秘密,我可以幫助大哥對付齊王府?!?/br> …… “晏清婉?”客棧雅間中,晏危樓得知暗閣傳來的消息,微微一怔,心中暗道,“她想見我?” 他腦海中隱約冒出一個極單薄的影子。當年在齊王府那半個月,他的確見過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由于本身有著穿越前的記憶,他對小孩子極為包容,也曾陪這個名義上的meimei玩過幾日。 只是晏清婉又為什么找上他? 心中有些好奇,晏危樓還記得自己目前的身份是逍遙樓主燕無倫,他回應道:“此事待我問過世子殿下再說?!?/br> “那么,燕樓主,麻煩轉告世子殿下,他的要求暗閣已經完成。不知可還滿意嗎?”對面的百里暉說道。 晏危樓只要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殺掉當初想要對付他的人。但百里暉考慮的更多。 從“燕無倫”口中“無意中”套出那位世子殿下的身世后,他便站在對方的角度認真想了想,被人如此耍弄,想必那位世子殿下對齊王夫婦該是恨之入骨。更何況齊王妃還買兇刺殺于他。 若想讓那位世子殿下更加解氣,顯然殺人僅僅只是達到了對方心中的合格線,他要將這個任務完成的更好,讓那位世子殿下越滿意越好。 如此雙方合作才會更加十拿九穩。 披著“燕無倫”馬甲的晏危樓微笑著點點頭,給百里暉吃了一顆定心丸:“閣主放心,我會告知殿下的。想必很快就會有好消息?!?/br> 他叮囑道:“平日里我一般在對面的酒樓雅間中用餐,若是閣主下次來尋不到我,可以去那里找我?!?/br> 站在窗前,目送著百里暉遠去的背影,晏危樓正準備看一看本尊那邊準備好了沒有,突然間唇角一揚,那雙溫柔清透的眼睛里閃過一線幽幽的光。 他轉過身來。 房間外傳來一陣奇異的陣法波動,將他所在的房間封鎖了起來,隱約可見窗外出現了一層無形的墻壁。 緊接著,房門突然被打開,有人踱步而入。 晏危樓絲毫沒有被人困住的恐慌,只看了一眼來人,便微笑起來:“看來百里暉倒是該感謝我,或許幫他揪出了內鬼?!?/br> “燕樓主好眼力?!?/br> 來人一身氣息渾厚無匹,嗓音也極為粗豪,不太像是一個暗中出手的刺客。 “我的確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不然還不知道他居然請來了您這樣的貴客,在暗地里謀劃這樣一樁大事?!?/br> 這人赫然正是暗閣中與百里暉不對付的另外一派,企圖自立的影使之首王度。此時赫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他一來就開門見山威脅道: “既然燕樓主有如此眼力,想必也知道該怎么選擇才是最正確的——把瀚海令交出來吧!” 第71章 嘆平生(5) 無形的陣法波動封鎖著四周的空間, 將這個房間困束得如同牢籠。 面對暗閣影使王度咄咄逼人的威脅, 晏危樓不慌不忙站起身。 “瀚海令?” 一枚黑底金字的令牌突然自他袖中翻出,靜靜躺在他手心上。 “王影使想要的是這個嗎?” 他這不按套路出牌的動作讓王度愣了一下, 目光下意識隨之看過去,便緊緊黏在了令牌上,雙目中驟然放出貪婪之光,伸手就要將之奪過來。 但手剛伸出去, 王度便驟然清醒。 ——這逍遙樓主好歹也是一個人物,自己連原先所預想的種種威逼利誘都還沒用上呢,便如此主動將瀚海令奉上來,但凡稍有頭腦的人都知道這不對勁。就好比兩軍交戰時,還未殺一人, 敵軍就集體投降了。這其中必然有詐! 念頭急轉,王度剛剛下意識伸出的手, 又像是被蝎子蟄了一樣迅速縮了回去。 他輕咳一聲, 正色看向晏危樓:“大家都是明白人,燕樓主又何必耍這種小把戲來糊弄我!我要的是如假包換的瀚海令?!?/br> 晏危樓瞥了他一眼,神情不變。 王度的反應在他預料之中, 就連對方的想法他也能猜出一二。只可惜,真的令牌擺在眼前, 偏偏卻被人當作是假貨。莫非當真是搶來的更香嗎? 王度卻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緩和語氣說道:“我也知道燕樓主你修為低微, 不可能將瀚海令這般重要的寶物隨身攜帶。你只需說出瀚海令在何處, 一旦我得到瀚海令, 立刻放你離開,絕不食言?!?/br> 他指天發誓,信誓旦旦:“想必燕樓主還不知道,百里暉那小鬼名義上是暗閣之主,實際上根本指揮不動暗閣,他所承諾的合作之事,我也可以做到?!?/br> ……只不過,到那時主動權究竟在誰手中,可就由他說了算。 晏危樓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輕嘆一聲:“王影使索要瀚海令,在下也拿了出來。奈何王影使不愿相信。那我也沒有辦法?!?/br> 他眉目如畫,宛若寫意山水,悵然嘆息之余,便像是山蒙云霧,水泛清波,山水之間蒙上一層惆悵。令人賞心悅目之余,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感染力。 王度也跟著惆悵了一下,很快便醒過神。他的臉色驟然變為陰沉,豁然看向晏危樓,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中閃過寒芒:“燕樓主當真不愿配合?” “在下很愿意配合,可惜王影使不愿配合?!?/br> 晏危樓無奈地搖了搖頭,神情悵然:“入世以來,燕某自問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從不違背本心。待人待事惟誠而已。奈何總有人以己心度我心……” 王度陰沉的臉色漸漸發青,又由青轉黑。這逍遙樓主話說的好聽,意思不就是在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明明該是他威逼利誘讓對方交出寶貝,對方再三不從,他再三脅迫……怎么這人三言兩語間就帶歪了氣氛,究竟還有沒有一點階下之囚的自覺了? 晏危樓顯然毫無自覺,他神情冷淡地開口:“燕某雖不過一介商賈,倒還不至于因王影使一人而壞了信譽。我說這瀚海令是真,他就是真的無疑?!?/br> 話音還未落,他已然伸手握住了令牌。 王度心中驟然生出不詳的預感,也來不及為對方話語中隱含的輕視而生氣。 他連忙就要阻止,磅礴的真氣在雙掌間匯聚,隨即上前一把抓向晏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