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馴服
To me, you are still nothing more than a little boy who is just like a huhousand other little boys. And I have no need of you. And you, on your part, have no need of me. To you, I am nothing more than a fox like a huhousand other foxes. But if you tame me, then we shall need eabsp;other. To me, you will be unique in all the world. To you, I shall be unique in all the world. 對我而言,你只是一個小男孩,和世界上千千萬萬的男孩沒什么不同。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而言,我也和其他成千上萬的狐貍沒什么區別。但是,假如你馴服了我,我們就彼此需要了。此后在這個世界上,對我而言,你就是舉世無雙的那個人;對你而言,我也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小王子》 “我個人認為你現在在英語上花的時間太多,其實沒有太大必要,你的英語水平在高分段基本上很難再提升了,但是數學不一樣,你數學還有進步的空間,雖然數學題不會一模一樣,但是題型是差不多的,你反復把題型做熟練了,對你高考肯定有幫助,你覺得呢?” 教職員辦公室。 面對循循善誘的老聶,江夏一邊整著卷子一邊點了點頭。 “這就對嘛,你說好歹是我的科目,你一個學習委員不多放點心思是不是對不起我,再努力一把,爭取下次??寄苣脗€130以上?”班主任老聶搭著椅背,端起保溫杯喝了口水,又繼續道。 都這么問了,她也不可能說不行,反正應承下來,考不考得到是另外的事,態度得做足,這是江夏長久以來面對老師的經驗之談,所以她恬靜地彎了彎嘴角的弧,“我會的,你放心吧聶老師?!?/br> “行,去吧,”老聶揮揮手,“回頭把卷子發一下,今天自習課誰拿了?” “是陳老師?!?/br> 老聶點點頭。 江夏正要挪步,辦公室的一角忽然響起拍桌聲。 “什么沒學好,跟人學作弊!”男老師的聲音中氣十足,一聲咆哮引發了整個辦公室的關注。 開口的中年男人是高二六班的班主任楊國安,江夏之前就見過,聽江潯說,他的教學風格很嚴格,對優等生和差生的教學態度涇渭分明,不過又不完全是勢利眼,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吧,就是對江潯有一些看不順眼。 因為他之前逃課早退,想要讓老師有好印象也確實難。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身姿挺拔,微微低著頭,穿著沂海叁中大一碼的運動服,但也沒有因此顯得臃腫,反倒讓他看起來更高大了一些。 江夏停住腳。 楊國安坐在那少年面前,手里掂著一迭卷子,狠狠敲在少年臉上:“虧我還以為你改了性子,我就說嗎,高一又是逃課又是早退,一到高二怎么就裝模作樣開始讀書了,期末考還能進步十幾名,搞半天都是做樣子靠作弊得來的,你這樣對不對得起你爸媽?你考到重點學校來就為了這個?” 少年低垂著眼睫,垂在身側的手默默攥拳,他深吸了一口氣:“我說了,我沒有?!?/br> “你沒有,你沒有你要求換位置?換到班級第一的郝瑞后面?安的什么心?”楊國安從卷子上猛然撕下一張,揉成一團扔了過去,紙團不重,可是砸上少年的眼瞼,他一時不察,眼角被紙團的尖角戳到,暗暗地紅了。 握成拳的指節泛白,還等不及他說話,楊國安又開口了:“你沒有,郝瑞給你傳什么小紙條?他沒事找事?紙條上寫的不是答案?!”說完,又一張試卷被撕下來,再度被揉成團往他臉上砸。 “你搬個座位,郝瑞這學期成績下降了四五名,你敢說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楊國安臉上是怒不可遏的火氣,扔到少年臉上的紙團一張又一張,在地上滾了一圈,露出一角,上面寫的名字是—— 江潯。 “小時候學作弊,長大了你會干什么?你爸媽——” 又一團紙被扔向他的時候,緊攥的拳動了,可是耳邊忽然伸出一只手,截住了紙團。 “他說了他沒有,就是沒有?!?/br> 江夏佇立在楊國安和少年之間,低頭攤開手中皺巴巴的卷子,是一張英語練習卷,考上了100出頭。 江潯微怔,盯著眼前那個單薄又清秀的背影。 江夏彎身把地上的紙團都撿了起來,收在手里。 “你是高叁的江夏吧?他jiejie?”楊國安的訓誡被打斷,心下有些不愉快,緊皺著眉說道:“來得正好,跟你父母反應下你弟弟都做了什么——曠課早退,和外校的垃圾鬼混,現在還學會讓人給他作弊了!” 江夏的睫毛很長,眼皮上抬的時候,睫毛跟著上翹,這讓抬眼的動作顯得像分幀鏡頭一般清晰,眉睫下目光如炬,鎮靜卻冷漠地直視著眼前的導師,重復了一遍之前說的話:“他說了,他沒有?!?/br> 楊國本來安坐在椅子上,面對江夏居高臨下的氣勢,竟然有一瞬間的遲疑,下一秒不由得站起來:“他是你弟弟就要護著?也不管是非對錯了?” “對,他是我弟弟就要護著,有人誣蔑指責就應該說明白?!苯牟]有因為對方站起后的身高而在姿態上落了下風,一貫尊師重道,乖巧懂事的好學生,竟然在這一刻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 “你知道什么,就敢說我污蔑他?” “那老師知道什么呢?”江夏毫不退讓。 “他考試和人傳答案可是被我當場抓到了?!?/br>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剛才說的是,那個叫郝瑞的同學給他傳答案?!奔词姑媲暗臈顕才鹬袩?,江夏的情緒也沒有任何波瀾,而是一五一十地說明之前收集到的信息,“傳答案,換座位,這都是您先入為主認為他作弊的推測,至于曠課早退,和外校鬼混這些事情,那已經是高一的舊賬,我弟弟上高二之后努力學習,成績進步了十幾名卻是事實,一個學生如果連好好讀書都不能被夸獎而要被質疑,您覺得這到底是誰的錯?!” 話說到后來,她的語氣也漸漸有了起伏,那一句“誰的錯”更是多了幾分質問的怒意。 江潯驀地拉住她的手,想要她打住。 這個人,是江夏,他的jiejie。 從小到大,在長輩面前都是謙遜有禮,安靜聽話的好學生,她不怎么會處理同齡人之間的人際關系,可是對長輩的態度,認識她的人誰不說一聲“好”,找不到半點不妥帖的地方。這也是她一向引以為豪的優勢,在學校里她能討師長的喜歡,哪怕有時候可能不被同學待見,也一樣如魚得水。 可是,現在這個人,是誰? 和老師據理力爭,甚至反唇相譏的人,是誰? 楊國安真是氣瘋了。他沒有想到一個高叁學生居然敢當著一辦公室老師的面指責他污蔑,毫無教養地為了一個差生和他怒懟,他氣得手都在顫抖,手中的試卷高高舉起來—— 江夏身后一直不動的那個少年終于抬手,把她攬到了身后,一雙眸子銳利地瞪回去,楊國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可以啊你,作弊也作弊得這么囂張,還有你姐護著,難怪沒什么長進……” 江夏猛地一把推開江潯,語調揚了起來:“請老師您在指責之前先把事實理清楚,不要一口一個‘作弊’侮辱他!” “jiejie!” “江夏!”老聶也終于忍不住在邊上叫住她,“別胡鬧?!?/br> 楊國安:“你——” “說江潯作弊的理由就是因為那個郝瑞給他傳了張有答案的紙條嗎?”她打斷楊國安正要說的話,回頭問江?。骸笆悄愫退拇鸢??” 江潯楞了一下,搖頭:“不是,就是扔到了我腳底下?!?/br> “他當然不會承認,問他有什么意義?”楊國安冷笑,“郝瑞都說了是給他?!?/br> “郝瑞說了給他,他說了他沒要,所以您覺得郝瑞說的就是事實,他說的就是狡辯,真話還是謊話的判斷依據是學生成績對嗎?我高叁一班重點班第叁,年段排名第六,我說江潯沒作弊算不算?” “——你一個不在場的人憑什么說他沒作弊?” “為什么不行?您沒親眼看到他作弊,我也沒有,我們知道的一樣多,而且我比您了解我弟弟?!苯目嚲o了唇線,“退一萬步講,就算郝瑞說的是對的,那么他是不是也是作弊的一份子,為什么這個辦公室里挨批的只有江潯一個?” 她說得很快,道理也符合邏輯,楊國安被此時咄咄逼人的江夏震住了,一時語塞。 江夏沒有給人任何思考的時間,繼續說:“他要給答案是他的事,江潯沒有要也是江潯的事,因為作弊紙條傳到江潯腳下就是江潯要作弊,這是什么道理?” 課間時間,偌大的辦公室,圍觀的老師七七八八。因為她的話,一時之間竟然沒人阻止她,連老聶都沉默了,反倒是有幾個學生對著楊國安交頭接耳起來。 楊國安一看情況更是火冒叁丈,感覺自己十多年的教職生涯遭到了冒犯,指著江潯朝江夏說道:“郝瑞是我們班全班第一,平時也沒跟你弟弟玩到一起去,他要是沒要求,郝瑞會沒事干給他傳答案幫他作弊?” “那他怎么要求的呢?既然都不是好朋友,要用什么樣的要求才能讓全班第一為他傳紙條?” “誰知道他……” “所以,老師,難道不應該把那位全班第一叫過來對質嗎?”江夏笑了,“你說江潯不止這一次作弊,一句話否定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這個帽子扣得未免太傷人心了,他是不是靠自己的實力又不是沒辦法證明的,兩人之前的卷子有吧,對錯都一樣嗎?” 因為江夏全都是問句,楊國安不回答也不行,“沒人會照搬全抄,想要故意錯幾題很難?這能證明什么?” “所以我說了,對錯都一樣嗎?總也有江潯對那個人錯的題目,錯題也都錯得一樣?何況如果他自己沒有能力,怎么分辨答案的哪些題是錯是對?別的科目不好分辨,數學的解題思路呢?一張卷子可能證明不了,那就幾張,十幾張,一一比對就是了。老師您要是沒這個時間,我來做比較!” “不用做那些浪費時間的事?!痹谝慌园察o許久的江潯終于開口了,“我可以調回原座位,下次考試楊老師你可以站我旁邊監考?!?/br> 他沒有打算用各種道理邏輯和對自己有偏見的人爭執下去,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足夠體現他的底氣。 草長鶯飛的季節,少年抬眼,眸光清冽,胸臆間燃燒著不滅的熱血,坦坦蕩蕩,一往無前。 因為,有一個人給了他底氣。 在赤裸裸的偏執前,在壓倒性的權威前,在流言蜚語涌動前,有一個人,不知前后,不管后果,不懼人言,無條件地站在他這一邊,為他走出了自己的舒適圈,摘下了面具,阻擋和反抗那些席卷他的惡意。 一如那日cao場夕陽下,金燦燦滾邊的背影。 那他,怎么能讓她失望呢? jiejie。 預備鈴響了。 “啊,江、江夏,這都要上課了,你幫我去教材室拿下教具可以嗎,就上節課我用過的那個,放在門口架子邊上?!倍虝旱膶擂伪换衾蠋煖販厝崛岬纳ひ舸蚱?,她想起什么,又趕忙道:“那東西挺大的,可能你不好拿,叫你弟弟一起去幫忙一下,好吧?” 江夏看了眼使眼色給她遞鑰匙的霍老師,又看了眼江潯,于是沉下眸子:“好,我們現在去?!?/br> “你們等下——” 楊國安還要說什么,結果被老聶拉到一邊,其實也算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下,“老楊啊,正好我有事跟你說,上次我跟你借的那套書……” 姐弟倆在其他人的目光中走出了教職員辦公室。 一路行走無話,走廊上的日頭夕照,從一個玻璃窗,到另一個玻璃窗,光影倏忽變幻。 走過一個長廊,下了兩層臺階,辦公樓的偏角,教材室到了。 江夏拿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江潯安靜地跟在她身后,門隨之關上。 一進門,江潯就一把將她扳過來,砰地一聲壓在門背后,低下頭在她耳邊深吸了一口氣。 深切的,粗重的,呼吸聲。 像在隱忍什么,連胸膛都跟著起伏。 “江夏……” 耳邊是對江夏有一絲陌生的,低沉卻溫潤的音嗓。 他偏首,薄唇湊上來,依著嘴角,貼上了她的唇瓣。 終于仿佛有什么開關被按下。 他開始瘋了一般吻她。 扶著她的后頸不讓她逃跑,撬開她因為不悅而緊繃的唇,舌頭探進她口中抵死糾纏,唾液交融,一圈一圈翻攪又吞咽,狂風驟雨一般肆虐。 入耳的全都是口水交換時曖昧的嘖嘖聲響,舌尖被吸吮拉扯,舌根都要被他吞沒,連給呼吸的余暇都不曾。 江夏從來沒被江潯這樣吻過。 她整個人都被困在他胸口,只能被迫仰著頭和他接吻,吻到暈乎乎腦子開始缺氧,她站不住,整個人都軟倒在江潯懷里。 心跳跳得飛快,跳得毫無章法,她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會因為心率過速而死嗎? “你是……瘋子嗎?”江潯抱住她,埋首在她頸窩低喘,“你為什么要說那些話?你都高叁了啊?!?/br> 江夏靠在他肩頭,因為他的問題,腦中重新回想起之前的鬧劇,眼中的神色驀地黯淡下來。 “他憑什么那樣說你?”冰涼的語氣,瞬間澆滅了前一刻倆人的干柴烈火。 江潯深呼吸:“……jiejie?!?/br> “我很生氣,很生氣?!苯恼也坏狡渌男稳?,直到現在牙關還咬得咔咔作響,“我的弟弟全世界最好!他一個死老頭憑什么這樣說你啊,憑什么?!”越想越氣憤,平日的教養全都被拋諸腦后,說到氣急之處,她眼角竟然滾出了淚花。 江潯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忿,匆忙抬頭親了親她的眼角:“別氣了,我沒事,真的?!?/br> 江夏的嘴唇還因為克制而微微顫抖,她閉上眼睛,緘默了幾秒鐘,覆又睜開,眼中一度灼燒的火焰平息下來。 江潯凝視她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 “你不應該先問問我是不是真的作弊了嗎?什么都不問,就這樣莽莽撞撞沖上來,竟然也能跟他吵得開,” “為什么要問?”江夏撇開頭,還是氣不過,“你不會就不是不會,我是你姐我知道?!?/br> 江潯苦笑了聲:“我是說,萬一,如果真的是——那你這樣為我站臺被打臉,你在學校該怎么辦?” “那就打臉吧?!苯目聪蛩?,“他們愛怎么想怎么想,欺負你就是不行?!?/br> 江潯的表情頓住了。 他局促地往左看了看,又往右。 然后抿著唇線低下頭來,長長地“啊”了聲。 江夏眨了眨眼,原本眼角余留的淚珠滴落:“你怎么了?” “我討厭你?!彼醋∷募绨?,自下而上抬起頭來。 江夏感覺自己忽然中了一箭,涌出一股酸意。 “你讓我好難受?!彼〗牡氖?,按住自己心房的位置,“這里,好難受?!?/br> “為、為什么……”江夏感受手心下傳來的劇烈跳動,猶疑地問。 “你告訴我?!苯瓭〉种念~頭,挫敗求告。 “——我,怎么才能從你掌心里跑得掉?” 白日天光,隱約的夕陽光線透窗斜照進來,空氣里漂浮著細小的微塵,在光線下靜謐流轉,像是宇宙里顛沛流離的星塵。 和他們的感情一樣,對這個大千世界來說微不足道。 渺小,又存在。 上課鈴聲響了。 “那就不要跑了吧?!苯恼f。 他輕聲地應允。 “好?!?/br> 出乎意料地,這次江夏與楊國安的針鋒相對并沒有掀起多少波瀾,倒是幾天后,高二六班的第一名優等生因為欠債上千元而被同班太子爺威脅作弊,兩人通告處分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校園。 時間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高考,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