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這是花房說給小娘子百日宴擺放的花,特意送來一盆先給夫人看看?!?/br> 趙羲姮眼尖的從一簇橘黃翠綠中見著了一抹白色的尖兒,她心跳加快,將土用簪子刨開,土層下又蓋著一張紙條,與昨日的大小一般。 “知道衛澧身上有紋身吧?” “你知道他身上的紋身是什么意思嗎?” 她看都沒看全,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昨日讓你暗暗找的人,你著重往花房那邊找找?!?/br> 趙羲姮驟然想起昨日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一隊人,正是花房新來的短工。 第117章 棉花套子 昨日她身上多了紙條,記得當時她正與衛澧逛園子,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有一隊花房中的人 ,而今日的紙條,更是直接埋在花盆的土中送過來的。 以往府上的人不多,幾乎每個都是進過篩查的,家世清白,沒有可疑之處,而新來的短工只是暫且來幫忙,對背景的篩查并沒有那么嚴格。 趙羲姮基本能確定,那個人就隱匿在花房中,且是最近的短工。 這個人給她傳信的間隔不超過一天,看起來很急迫的樣子,一直用似是而非的問題引誘她,讓她對衛澧心生懷疑,像是在離間他們夫妻兩個的關系。 既然動作頻繁,那就一定沒有太多的時間計劃部署,做不到萬無一失。 只要她一直吊著他,不做出回復,他這樣迫切,早晚會逮到馬腳的。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派來的,高句麗的舊部?或者劉渙王之遙的人?亦或者是華尚樂的? 但若是他們的人,怎么會對衛澧曾經的事情了解那么清楚呢?畢竟在成為鎮北王義子之前,衛澧在平州都查無此人。 又或者,這個人是鎮北王的舊部,來替他報仇的? 總歸不懷好意就是了。 “羅浩然,吃午飯了,你干啥呢?”一同來幫工的幾個人沖角落的里人喊道。 那個被稱為羅浩然的男人身體一顫,緩緩站起來。 只見他身材魁梧,大概四五十的年紀,方臉闊腮,從額頭到鼻梁處一道約三寸的深疤,像是被鋒利武器傷著的。 “知道了?!彼畔禄?,拍拍身上的土,一腔正宗的平州口音,嗓音粗啞,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的。 幾個幫工與他勾肩搭背,“你昨天說你以前是養狗的?養了多少狗?” “一次養了兩三百條?!绷_浩然比劃著,不著痕跡避開他們的手臂交纏,“黑白相間的,藍眼珠子,外國血統,叫起來跟狼似的,咬人可兇了?!?/br> “那你給我們講講養狗得注意些啥,我覺著總給人幫工也不是那么回事兒,準備回家養狗開個狗廠,你要是沒營生,咱倆一塊兒開狗廠也行?!?/br> 羅浩然干笑兩聲,擠得額頭上的疤更猙獰幾分了,“好啊?!?/br> 他來這兒,可不是給人講怎么養狗來了。 聽說衛澧最近舊傷復發,因此連帶著神智衰弱,精神異常,這正是他報仇的好機會,趁他病要他命! □□之仇不報誓不為人。 衛澧既害得他流離失所妻離子散,自己也要讓他嘗嘗被厭棄的滋味兒。 那趙羲姮不是個什么公主嗎? 她難道真的一點兒不介意好奇衛澧的過去? 可不僅僅是從晉陽跑來的斗獸奴那么簡單。 一個是曾經高貴的天之驕女,難道真的甘心與一個和牛羊一般作為牲口似的人在一起? 她真的不會覺得恐懼骯臟? 衛澧那個人,怎么說呢…… 連命都不要,但是卻要臉,這點羅浩然很肯定,他幾乎是看著衛澧長大的。 尤其聽說他很看重自己的妻子嘛,那么一定不會將自己的過去盡數告訴趙羲姮的。 真是神奇,野獸一樣人,竟然也會有情愛和人的柔情。 當初衛澧在茫茫幾百人中,第一眼就顯得那么突出,尤其是一雙狼一樣的眼睛,野性不馴,往深里扒下去,又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簡直和他們信仰的圖騰神獸一樣! 但是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們選中的人,卻將他們整個掀翻在地,小兔崽子,呸! 羅浩然并未竭力隱藏自己的蹤跡,他決定在自己吊足了趙羲姮的好奇心之后,就主動現身在她面前。 他站在最尋常角度思考趙羲姮。 等他說完關于衛澧的一切,她一定是不敢相信,繼而失望痛苦,然后就是惡心厭惡,這樣的情緒之下,又怎么會將他這個告知真相的恩人殺害或者送給衛澧處置呢? 羅浩然嘴角不自覺上揚。 一個貴族公主,要多愛自己的丈夫,才能接受他有這樣的過去呢? 那些貴族都是自私的,他們的血液都是冷的,他們只愛自己。 趙羲姮會怎么看她為衛澧生下的女兒呢? 哦,聽說那個小孽畜長得很像衛澧。 她會不會越看越惡心,然后想要掐死? 夫妻反目,這對現在心理存在問題的衛澧來說,是個致命打擊吧? 到時候他趁著混亂,就將人…… 羅浩然已經興奮到急不可耐了,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心跳加快,連旁人喚他,他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梔梔真的越長開越像衛澧,甚至年紀小小,性格都能看出來跟他像。 趙羲姮小時候可沒這么好養活。 她冷一點兒熱一點不行,屋子里氣味不對不行,抱她的人不對也不行,喂奶的人不是她喜歡的也不行,矯情精一個,這都是聽趙星列說的。 梔梔可乖可皮實了,好養活的像個假娃娃。 兩口子省心之余沒有半點兒帶孩子的體驗感。 每天餓了喊一嗓子,拉了尿了喊一嗓子,接著就是睡覺,安安靜靜的誰也不吵,關鍵不挑嘴,誰的奶喝的都噴香。 皮實的很,三個月已經會翻身了,有一次翻身時候磕了頭,小腦瓜磕的黢青,大人們心疼的不得了,她卻在那兒盯著人笑,第二天淤青就沒了,恢復速度簡直令人咂舌。 衛澧一看梔梔,是又喜歡又難受。 不看舍不得,看了又心疼,好好個閨女,怎么就像他了? 于是每天抱著梔梔,跟怨婦似的倚在搖籃邊兒上,對著她愁眉苦臉。 趙羲姮看著父女倆這種相處模式,頭都大了,時間緊任務重。 得把梔梔的百日宴辦好,趕緊把人揪出來,最重要的是衛澧的心理狀態,就這么喪里喪氣下去這日子沒法過了。 來往許多醫師都看了,有經驗的說,衛澧既然不是身體上失調的來的郁郁,那就是心里有事兒。 他抑郁大概是因為某個點,只要找準了這個點,一掐一個準,抑郁保準能治好。 但趙羲姮只知道他每天抑郁的地方大概是梔梔和他太像了,但她不知道為啥衛澧會因為這個一直難以開解,簡直沒道理啊,她暗搓搓問了,他也不說。 窗外朦朦朧朧落下一片清郁的雪,投映在窗上,像是天上掉下棉絮來,一簇一簇的,極美。 衛澧晨起衣裳穿了一半兒,忽然呆坐著,對著朦朦朧朧的雪景,開始惆悵,“窗外下雪了?!?/br> 趙羲姮剛想應和他,只聽見他自言自語。 “雪啊, 外面下雪了, 一片兩片落下來, 左邊一片是雪, 右邊一片還是雪, 它們比棉花套子還要大??!” …… 是在作詩嗎? 趙羲姮的表情一言難盡,這是個什么體?哪里像詩了?你要硬說他仿造詩經清新自然,那也不對味兒啊。 她搓了搓臉,古有“未若柳絮因風起”,今有“它們比棉花套子還大”。 就……挺好…… 趙羲姮忽然莫名的可憐衛澧,你說那些讀書多的人吧,它們難過的時候能張口道,“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br> 衛澧只能,“下雪了,它們比棉花套子還大?!?/br> 連郁悶都無法用準確的詞匯來宣泄,能不讓人可憐嗎? “真棒!清新自然不做作?!壁w羲姮閉著眼睛夸獎他。 衛澧用一種你說違心話也不怕喪良心的眼神看著她。 趙羲姮想,是挺喪良心的。 花房又送花來了,這次是暖棚中培植出的梅花。 平州養不住梅花,落在外頭是要被凍死的。 梅花一盆,裝在方方正正的花盆中,趙羲姮也顧不得賞花,連忙從頭上拔下簪子,刨開土,果不其然又尋到了一張紙片。 “衛澧根本不敢將這些事情告訴你,你難道就不好奇嗎?他在欺瞞你!” “你知道了這些,我保證你會大吃一驚的!” 若說上次她有七八分的把握人是在花房中,這次就有了十分。 趙羲姮將目標鎖定在花房的短工身上,就不至于遍地撒網,線索也好找許多了。 這個人行為囂張,幾乎不加掩飾他的位置,好像篤定趙羲姮一定會好奇且不會告訴衛澧一樣。 羅浩然幾乎是每天都會借著各種由頭給,暗搓搓地塞紙條給趙羲姮,最后,他連續幾天聽聞趙羲姮焦躁不安,覺得時候差不多了,餌料放足了,人的好奇心也全被他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