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她心想進去興許會好一些,結果還是想錯了,沒有最富貴,只有更富貴。 一打眼就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黃金燭臺,進了賊的話,他扛個燭臺走這輩子估計都衣食無憂了。 趙羲姮皺著臉,把目光轉移到別處,鑲金的軟榻,鑲金的花瓶,鑲金的地磚,鑲金的窗框…… 還有站在她面前,鑲金的衛澧。 她才發現衛澧的發冠是金子打造的,披風上的搭扣也是黃金的,與這金燦燦的一屋子相得益彰,一看他就是這個屋子的主人。 果然是只要臉好看,就算腦袋上頂塊兒金磚,也只會讓人增色而不是像個土財主。 衛澧氣質不討喜,聲音不討喜,總令人覺得不寒而栗,但仔細看他的臉的話,是漂亮的,近乎妖異的漂亮。 純黑的發和眸子,烏壓壓的。 “好看吧?!毙l澧把嘴角的笑意壓下去,竭力裝的很平靜,等著等著趙羲姮夸好。 趙羲姮猛然想起他昨天晚上,摸著人家的黃金燭臺跟她說,“給你也蓋個這樣兒的屋住行不行?” 聯系現在這富貴的裝潢,她才知道衛澧真是個言出必行的男子,說到做到。 真真正正做到了金!屋!藏!嬌! 衛澧還在等著她的夸獎,但是笑容已經要垮不垮了,趙羲姮深信,她再不夸他,衛澧當場能跟她翻臉。 好歹還得靠衛澧吃飯,總得給他面子。 她猶記阿娘跟她說過的話,“男人是要哄的,他們跟小孩子一樣?!?/br> 這是她阿娘哄她阿耶得來的經驗。 趙羲姮閉了閉眼,適應了適應這滿目金黃,然后朝著衛澧鄭重點頭,用最熱淚盈眶的語氣說,“主公,這房子一定很貴吧?!?/br> 你讓她直白的夸,她實在對著這裝修說不出口。 做人雖然難免要虛與委蛇,但還是少說謊話的好,不然走夜路容易心虛。 衛澧勾了勾唇,“一般,養你還是綽綽有余?!?/br> 他不知道晉陽的皇宮是什么樣兒的,大抵是黃金為瓦玉為墻,趙羲姮既然到了他的地盤,他便不能露了怯,讓她在心里嘀咕他窮酸。 房子里是熱乎的,纖塵不染,桌上擺著瓜果點心和茶水,趙羲姮站在他對面同他說話,有幾個侍女立在角落里安安靜靜。 這里充滿了人氣。 衛澧說不上哪兒不對勁兒,只是覺得這種甚至說得上無聊的氛圍,他也可以待很久。 不多一會兒,衛澧被人叫走了。 qing長 趙羲姮迫不及待讓人給她換熱水,她要洗澡洗頭,連日奔波下來,渾身沒有一處地方是不疼的,需要泡個澡松乏筋骨。 平州冬天太干,她就算兩天不洗澡,也沒有感覺身體多黏膩,甚至還覺得皮膚要皴裂開。 當初鎮北王之所以選擇這一處作為行宮的地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兒有兩座溫泉湯,其中一座還是硫磺溫泉。 泡著溫泉,推窗就是長白山美景,大抵是塞神仙的生活了,但沒想到都便宜了衛澧這個老狗。 趙羲姮房里的澡池是溫泉水引流而來的,分成了陰陽兩極的形狀,一半是硫磺溫泉,一半是普通溫泉。 用白玉砌成,溫暖細膩如羊脂。 她對著仙氣飄飄的溫泉湯感到熱淚盈眶,這間院子,終于找到一個她喜歡的地方了。 趙羲姮解了衣衫滑入湯池,接觸到熱水的一剎那,發出舒服的嘆息。 舒服的她現在立馬就能坐地飛仙了。 侍女立在一邊兒,衛澧不在,她們膽子稍微大了點兒,畢竟趙羲姮就算再驕縱跋扈的,肯定比衛澧和善。 “夫人,要搓澡不?”侍女問她。 趙羲姮還沒試過這項北方的傳統洗浴文化,于是懷著強烈的好奇心點了點頭。 只見侍女跑出去了,沒一會兒,推著一小車瓶瓶罐罐回來。 趙羲姮瞪大眼睛,搓澡這么精致的嗎? “夫人,您要酒搓、醋搓、奶搓、鹽搓還是就干搓?”侍女將瓶瓶罐罐挨個放在地上,一一給趙羲姮介紹。 “我……”趙羲姮一時間難以抉擇,打開那些瓶瓶罐罐,發現里頭分別裝著果釀,牛乳,鹽巴,白醋等等。 她首先排除掉白醋和鹽,總感覺這東西往身上一倒,她不像是被搓澡的,像是在案板上的魚rou,被腌制入味兒。 看著趙羲姮猶豫不決,侍女提議,“夫人,要不奶和酒一半一半?” 趙羲姮點頭,這注意妙??! 一開始這些人叫她夫人的時候,趙羲姮萬分不適應,好好一個十五歲妙齡少女一下子被叫老了好幾歲,但是他們叫著叫著,趙羲姮也就適應了,甚至詭異的從這稱呼里體會到了一絲絲貴氣。 例如現在,侍女剝了顆葡萄,喂進趙羲姮嘴里,“夫人吃葡萄?!?/br> 然后順便給她捏捏肩,用果酒和牛奶輕輕揉搓她的身體。 趙羲姮的皮膚被溫泉水蒸騰的白里透粉,晶瑩如玉,即便同為女子,侍女看趙羲姮的裸露在外的精致鎖骨,和奶白的皮膚,咽了咽口水。 夫人的腰細,夫人的臉蛋好,夫人的皮膚好,摸上去像是最好的絲綢。關鍵夫人的脾氣還好,說話也溫柔好聽,主公那么暴戾的人,夫人配他可惜了。 趙羲姮現在的快樂,簡直不是常人能體會的。 有漂亮的侍女捏肩,溫聲軟語地給她喂水果,還能搓澡,她被搓的昏昏欲睡。 果然,昏君都是有原因的,被漂亮小娘子環繞的快樂誰不愛? 衛澧被叫出去,是因為集安郡守送來東西來。 倒不是行賄,是趙羲姮和趙明心的嫁妝。 當初趙明心被送往高句麗的時候,衛澧把她嫁妝全扣下了,半分沒讓她帶,一個公主就那么光禿禿和親去了。 現在兩份嫁妝匯成一份,極為豐厚。 衛澧回不咸之時嫌一堆東西拖拖拉拉礙手礙腳,所以也沒帶著上路,直接留在集安了。 但他沒發話怎么處置,集安郡守總覺得這是塊兒燙手山芋。 你說萬一出了什么事兒,丟了少了的,他咋跟衛澧交代?用腦袋交代? 于是干脆打包,讓人押送著來了不咸,順帶附送一份極為情真意切的書信。 衛澧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兒就頭疼,看也不看直接揉吧揉吧扔了。 總歸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無非是些阿諛奉承的酸話屁話,說得還沒趙羲姮好聽。 集安郡守想必也知道衛澧是個什么德行,沒把一切都寄托在書信上,順便還派了個使者,讓使者把他要說的,重要的一些話交代給衛澧。 “郡守說,嫁妝他已經一一清點過了,保證一絲一毫都不曾損壞,清清楚楚列了個單子,若是主公閑下來了,有興致了,可以賞臉看看……” “要全都是這種羅里吧嗦的話,你現在就可以滾了?!毙l澧不耐煩地揉揉眉心。 使者頭彎得更低了,語速也加快了,“郡守還說,清點嫁妝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匣子新,看落款是上一位天子與敬城公主的……” “叫夫人?!毙l澧不待他說完,耳廓有些紅紅地糾正。 使者現在一個頭兩個大,心想衛澧可真難伺候,他們這種上位的人,心思都是一天一變的嗎?前幾天在集安郡的時候,喚敬城公主小夫人他都不高興,這才多少天,還不到一個月,就要人改口叫夫人。 現在伺候人的活兒真是越來越難干了。 他想是這么想,但還是從善如流改口道,“是先天子與夫人的信件,想必是很重要的,但事關夫人私事,郡守不敢多看??な赜痔氐亓钚∪伺c主公稟報一聲,信件容易受潮,尤其平州冬日多雪,若是信上蓋了雪,那字就全花了,所以小人來時,是抱在懷里的,若夫人珍重的話,這信件也要好好照顧才能留存長久?!?/br> 先天子與趙羲姮的信件? 衛澧皺眉,問他,“拿來我看看?!?/br> 趙星列死的時候趙羲姮才九歲,九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能寫出些什么? 衛澧自認是沒什么道德的,看別人家書也看得理直氣壯,毫無負罪感。使者將匣子遞給他,他打開后隨手撿起一封,上面兩行大字。 ‘阿耶啟’ ‘萬寧三年’ 衛澧算了算日子,萬寧是先帝趙星列的年號,趙羲姮今年十五,萬寧三年時候她應該還不曾出生,哪兒能跟她父親寫信? 信紙已經泛黃,看起來有年頭了,甚至看起來有些脆弱。 衛澧下意識放輕了手腳,萬一扯壞了,趙羲姮的眼淚估計能把他淹了。 小丫頭片子也不知道哪兒來那么多眼淚。 衛澧無意識勾了勾唇角。 當他打開信紙的那一瞬,頭又開始突突地疼,上頭整齊娟秀的黑字并不密集,在衛澧眼中卻像一個一個挨在一起的小螞蟻。 他難得良知尚存,知道這東西不能讓旁人代他去念,于是耐著性子,一字一字開始讀,雖然閱讀過程中有困難,但努努力到底是拼湊完整了。 “我今日感到腹中胎動,于是就想提筆給你寫信了,大概是你不在身邊,孩兒也想念你,所以近日格外不安分,于是我代他寫信給他的阿耶。我尚且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她若是女孩,名字我已經起好了,叫羲姮,希望將來寫名字的時候不要怪我,你也不許駁回我的提議??赡泻旱拿治覍嵲谄鸩怀鰜?,等你給我回信……” 這原來是趙羲姮母親以她的名義,寫給她父親的書信。 衛澧只覺得牙酸,酸倒了一片。 想人家就直說,非得說孩子想爹了,他們晉陽的人,說話都這么迂回? 下面是趙星列的回信,衛澧心想趙羲姮阿耶好歹是個皇帝,總不能跟她娘似的磨磨唧唧,于是繼續打開看。 “萬事都聽你的,你說什么我都聽。你說孩兒想我,卻不說你想不想我,就算你不想我,我也要說我很想你……” 衛澧還沒看完,就匆匆把紙折起來了,他甚至手有點兒抖,信紙險些塞不回去。 他托了一下下巴,感覺現在牙當真是酸倒了,估計連塊兒豆腐都咬不動。 是單趙羲姮她耶娘夫妻倆這么酸,還是晉陽的那些人都這么酸? 為了自己的牙口,衛澧不打算繼續看下去。 看別人家書是不道德的事,他現在迷途知返,就當為自己積德了。 趙羲姮她爹娘這么酸,她是不是也喜歡那種酸不拉幾的男人? 這些信件雖年頭久遠,但保存完好,可見趙羲姮是極為看重的,衛澧總覺得又捏住了趙羲姮的小尾巴,能拿這東西去脅迫她了。 “主公,您牙疼?”陳副將小心翼翼問。 衛澧搖頭,“其余的東西都收進庫房,誰也不許動?!?/br> 他不缺錢,就算缺錢也沒窩囊到要動女人的嫁妝,趙羲姮的東西給她放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