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衛狗賊不是……不是已經重傷了? 死就死吧,為誅衛狗賊而死,也算死得光榮! “給你五個數跑,跑不掉,就留在這吧?!?/br> 衛澧甚至還有閑心將月刃挽個花,冰面被削出一片白色飛花,開始倒數。 “五……” 副將原本已經撐著地站起來了,打算給衛澧清理掉這個人,但是聽聞衛澧給了他五個數的逃跑時間,又坐回冰上了。 主公但凡要殺一個人,從不廢話。 這給了五個數的逃跑時間,壓根兒就是沒想要他的命。 他認識主公已經將近五年了,主公性格的說是暴虐都美化,但凡有人言語一字不敬,駁了他的面子,他都能讓人不得好死。 這現在…… 他覺得要不是主公轉性了,要不就是傻了,但是主公不可能傻,傻的多半是他。 趙羲姮看了看距離,覺得衛澧就是在難為人,五個數的時間,沒跑兩步呢,他月刀一甩出去就是一條人命。 那個漁夫看衛澧簡直不像他想的那么虛弱,想要跑,但又覺得不甘心。 但再想想家中妻兒,又覺得活著才有將來,死了真就什么都沒了,馬上過年了,妻子還在家等他…… 但衛澧已經數到一了。 趙羲姮咬了咬牙,一把撲進衛澧懷里哭,“主公,我真的好怕你死了,你死了,我去哪兒啊,我沒家了,我哪里都去不了了,我年輕好看,但是什么也不會,流落在外恐怕活不下去?!?/br> 她費力把衛澧整個身體都試圖抱住,但是她穿得太厚了,圓滾滾的像個球,不但沒能把衛澧整個人捆住,反倒雙臂大開,像是揪住他兩個胳膊一樣。 她陡然撲進自己的懷里,衛澧有些猝不及防,甚至被這只球撞退了兩步,他眼波里氤氳出一些亮晶晶的東西,竟有些動人,衛澧掙開趙羲姮的手,跟她微微拉開點距離,趙羲姮心驚rou跳,怕他抬刀就傷人。 只見他把一雙月刃插進冰里,問她,“所以去找救兵了?” 趙羲姮點頭,連忙為人逃跑爭取時間。 “救兵聽說是我被困,所以不肯救我?你怕我因為他見死不救而殺了他,所以撒謊?!?/br> 趙羲姮沒點頭,但事兒多半就是這么個事兒。 她聽見腳步聲,那漁夫已經跑出很遠,進蘆葦蕩了,衛澧大抵也不會追他了。 趙羲姮松口氣,肩膀垮下去。 她好像看著寫著自由的那扇門,一點點朝她關閉。 衛澧忽然笑了,又嚇了趙羲姮一跳。 他笑得與平常陰森森的恐怖威脅并不一樣,以往他一笑,趙羲姮總覺得像是呲牙的狼,涼薄陰狠,要咬斷誰的喉嚨。 現在他的笑,好像是真心實意,從肺腑里發出來的,即便他滿身鮮血污垢,但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亮堂起來了,像是旭日沖破陰霾,連那種不討喜的感覺也被沖淡了。 宛如一個真正的少年。 趙羲姮看到他眼睛里有東西在閃耀,眼白中那些猙獰的紅,都變得不那么恐怖了。 但他也只笑了一瞬,忽然伸出那只沒受傷的手臂,把趙羲姮狠狠往懷里一按,趙羲姮聞見血腥味兒更大了,甚至見到他肩膀上冒著的熱氣,還有濕漉漉的紅。 兩個人相撞,發出咚的一聲,趙羲姮雖然穿得厚,但胸腔還是被震的嗡嗡疼。 艸,老狗逼! 趙羲姮在心里怒罵。 活該疼哭你! 衛澧渾身沾著血,他的,別人的,惡犬的,很不好聞,像是塵囂中的滾滾黃煙,又熱又嗆。 他用手臂死死勒住趙羲姮,像是要把人勒在懷里勒斷氣。 “也是,趙羲姮,你我都是喪家之犬,你離了我,還能往哪兒躲?”衛澧嗓子低沉沙啞,罵起自己來,也是挺狠的。 趙羲姮被塞在他懷里,被悶得呼吸不暢大腦缺氧,說話口不擇言,“是,都是喪家之犬,跑不了?!?/br> 衛澧忽然狠狠一掐她脖子,“我能說我是喪家之犬,你能嗎?” 趙羲姮在他懷里翻了個白眼,衛澧的自尊心,竟然比她一個堂堂公主還要重上幾百石。她也明白了,衛澧就是那種能把自己罵得豬狗不如,也不準別人說他一句不好的人。 她正想著,忽然覺得自己脖子上落下熱熱的水,她有點嫌棄,不會是衛澧傷口滲出的血,滴在她身上了吧。 嘶,真難受。 趙羲姮身上重量陡然一沉,整個人站不穩跌在冰上,尾椎骨摔得發麻。 只見衛澧慘白著一張臉,暈了過去。 趙羲姮瘋了,這老狗剛才怎么那么能裝!站的那么穩!她還真以為他一點兒事兒沒有! 她回頭看向漁夫逃跑的方向,不知道現在把人叫回來捅衛澧一叉子還趕不趕趟。 副將趕緊從冰上彈起來,一瘸一拐過來扶起衛澧,他欲言又止看向趙羲姮,“公主,主公的傷需要包扎?!?/br> 趙羲姮轉過身,“嗯,我不看?!?/br> 副將有些尷尬,“不是,就,就想問您借件兒衣服。我們的衣服都埋汰了?!?/br> 趙羲姮摸了摸自己的三件厚襖子,她真是一件也不想脫哇! 副將眼巴巴看著她,她還真怕衛澧醒過來得知她見死不救又犯病,于是脫了中間那件厚襖子遞過去,“沒貼身也沒外穿,干凈的?!?/br> 這片狼藉的冰地上,只剩下三個活人在喘氣。 活人要吃東西,要繼續活著。 副將割了一堆蘆葦鋪在冰面上,雖然起不到什么保暖的作用,但聊勝于無。 冰面上點了一簇火,火燒了許久,趙羲姮都沒看見冰層被燒化。 她坐在蘆葦上抱著胳膊,看了眼穩穩插在冰面上的月刃,默默挪了挪,打算離這東西更遠些。 衛澧就倒在蘆葦上,副將好像篤定這樣惡劣的環境他也不會死一般。 趙羲姮好奇摸了把衛澧的額頭,有點涼,沒發燒。 衛澧忽然睜開眼睛,一把握住她的手。 趙羲姮訥訥的,心想真是禍害遺千年。 地上橫七豎八倒著狗,副將詢問,“主公,咱們要不把狗剝皮烤了吃?” 衛澧皺皺眉,“你吃?” 副將沉默了,“屬下這就去找食物?!?/br> 這狗是仇家養的,指不定有什么病呢。 他前腳才走,趙羲姮蹲在火堆旁,打算閉上眼睛瞇一會兒,她才剛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副將就一瘸一拐的回來了,手里拎著兩只尾巴長長的野雞。 “這么快?”趙羲姮略有些驚詫。 副將一板一眼,“雖然平州冬天蔬菜短缺,但最不缺的就是這些野味……” 衛澧將挑火的樹枝往地上一扔,冷冷看向副將,“不殺雞你等我殺?” 副將訕訕去在江邊鑿了個窟窿,開始處理野雞。 “平州不止處處有野雞,還處處都是野豬黑瞎子,每一個最少都有五百斤……”衛澧扔了把柴進火堆。 “偶爾有行人路過的時候,會被拍肩膀,這個時候不能回頭?!毙l澧纖長的睫毛微微垂著,不緊不慢陳述。 趙羲姮腿有些打飄,她覺得黑瞎子和衛澧比起來,還是衛澧更安全。 她挪動著,往衛澧方向蹭了蹭,問,“為什么不能回頭?” “因為拍你肩膀的,不是人啊,是黑瞎子?!毙l澧說完,趙羲姮只覺得肩膀處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她嚇得身體都麻了,臉也變得煞白,配合著衛澧方才講的故事,嚇人效果翻倍。 衛澧忽然大笑起來,捏了一把她的臉,“你膽子可真小?!?/br> 剛才搭在趙羲姮肩膀上的那只爪子,只是衛澧的惡作劇。 趙羲姮眼眶一紅,用衣袖抹了一把。 衛澧,老子哪天不弄死你就不姓趙! 她沒見過幾個有平州口音的人,但平州話好像天生帶著余音繞梁的效果,她現在罵人,偶爾腦袋里飚出來的都是一股平州味兒。 趙羲姮真的生氣了,連眼淚都不肯掉。衛澧也不笑了,把嘴角垂下來,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頭,往火堆里繼續添柴。 他這個時候,應該捏著趙羲姮的臉,去嘲諷,“我肯屈尊降貴給你講故事,已經夠給臉了,別給臉不要?!?/br> 衛澧提了口氣,才想罵,覺得沒勁兒,他覺得應當是傷的太重,所以才沒什么精神。 念在趙羲姮今天還知道給他搬救兵的份兒上,稍微對她好點兒算了。 第16章 衛澧仰躺在蘆葦上,隨手撿起一截蘆葦莖叼進嘴里。 大抵是血流的太多,現在眼皮有些沉,總想睡覺。 但這樣冷的天,他有可能睡過去便醒不來了,所以扯了扯抱著傷口的布條,讓疼痛刺激著自己更清醒些。 “趙羲姮,你要是真跑了的話,大概不等我找到你,你就會被那些野獸撕碎?!毙l澧長腿交疊在一起,半闔著眸子。 “所以你別沒事兒亂跑?!?/br> 衛澧這話一部分是在恐嚇她。 平州雖然山多,但人口也多,除非像走在這樣的深山老林,不然一般情況下是碰不到那些畜生的。 若是天色晚了,隨便找戶人家借宿,也不會被拒絕。 平州百姓,大多真的善良淳樸。 當然前提借宿的人不是衛澧。 趙羲姮還是扭著頭,沒怎么出聲,橙黃色的火光打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金光,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竟然顯得十分平靜寧和。她攏了攏披帛,只露出雙眼睛,眼睫上的霜被火烤得化了,一滴一滴沿著她纖長的睫毛滾落下來,像是在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