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誒,你準備些鏟子,我自己去挖?!?/br> 宮女笑著應下。 莊妍音躺在床上,又道:“讓禁衛守好了,別告訴我父皇?!?/br> 她并不想回周皇宮,也許心里明白這負氣的逃跑只是一時的,她身上終究背負著一國的責任。不管最終衛封如何,她都還是會回去。 …… 宮女領命出去準備木桶與鏟子,將那鏟子上纏了綿軟麻帛,不至于傷了公主嬌嫩的手。 陳眉經過宮女身側問起,宮女如實回答,她笑了下,穿過長廊去了初九的住處。 連日顛簸,初九傷勢還未痊愈,尤其是腹部那一劍太深,又撕開了傷口。 大夫正在換藥,陳眉憂心望著那傷口,不禁涌上淚意,忙轉身擦拭眼淚。 畢竟做了一段時間的兄妹,陳眉對初九有著尊敬與感激之情。 初九安慰道:“我無事,公主還在騎馬?” “公主騎馬累了,已去午睡了。大哥,我們這般做不妥吧?” “但這行宮是何情形你也看在眼里,若齊帝或上次的青衣人再來,我們如何保護公主周全?” 兩人話落,正有禁衛帶回飛鴿傳來的信。 是莊振羨傳回的信。 雖然莊妍音命令他們不許告訴莊振羨,但這行宮與當地官府皆不敵齊軍與那青衣人,為了保護公主安危,初九已在回程的路上就私下向周宮傳去了信。 陳眉忙問:“信上說了什么?” “皇上說讓公主再散心幾日,然后你我將公主帶回宮,皇上派來的暗衛已在路上?!?/br> 陳眉有些自責:“若是公主知道了會不會傷心你我都違背她?” “讓公主傷心比被齊帝與那些青衣人抓去強?!背蹙砒P目陰鷙,撐著腰起身取了佩劍,“齊帝敢囚禁公主,公主唯有皇上可以庇護。此事你就當不知,若公主要怪罪就怪罪我?!?/br> “大哥,你去哪?” “公主午睡,我去守著?!?/br> 陳眉嘆了聲氣,也回到上清宮外侍守,到莊妍音醒來也未敢提及這件事。 第96章 行宮中有一處清渠池,池寬水深,可供學習游泳。 莊妍音初次下水,在宮女試著放開手后一瞬間忘了宮女所教的技巧。沉入了水底,下意識睜眼求救,清澈的水蔓延進眼眶,剎那便覺脹痛難忍,口中也嗆到水,窒息之間被宮女撈出水底。 莊妍音嗆得猛咳,急促呼吸新鮮空氣。 兩名宮女驚慌請罪。 她有些失神,目光毫無焦距望著遠處。 宮女慌張道:“公主,您怎么了?都是奴婢們的不是!” “不怪你們?!?/br> 眼睛澀癢,生理性淚意沖刷出眼眶。莊妍音望著清澈水波,想起季容說的,那水深數百丈,又不干凈,衛封在水底險些失了半條命,仍不愿放棄那口沉重的珠寶箱。 她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又埋入了水中,試著宮女所教的練習屏息。 游泳對她來說難學一點,因為沉入水底的時候需要閉眼,她恐懼于黑暗,花了四日才終于學會。 而初九傷也好轉了許多,前來詢問她:“公主近日心情可好些了?” “我一直很好啊,怎么了?” “無事,屬下只是擔心您,公主還想在行宮玩些什么?屬下去安排?!?/br> 莊妍音失笑:“又不著急,齊帝的人不知我在此處。大齊近日有何消息?” 初九斂眉說起:“大齊在舉國二十一城點了明燈?!?/br> 莊妍音有些詫異:“你細細說?!?/br> “也是外界傳的,屬下并不知是何情況?!?/br> 莊妍音吩咐初九去打聽這些消息,難得今日是個陰天,她又換了窄袖勁衣去騎馬。 行宮馬場遼闊,莊妍音望著這濛濛天色,似乎后知后覺明白大齊為何舉國點亮明燈,竟有片刻走神。身下是匹溫順的馬,竟似乎也感應到主人迷失了方向,收蹄不住栽在身下煙塵里。 莊妍音被馬甩到地上,宮人驚呼“公主”,她狠狠滾落了一圈,被初九扶在懷里。 “公主,可有摔傷?”初九急聲問她。 莊妍音目光落在初九臉上:“那明燈是否徹夜長明?” 初九不料她第一句話問的是這個,微愣片刻點了下頭:“屬下扶您回宮去宣大夫?!?/br> “你知曉外面的情況是不是?” 初九垂下一雙好看的鳳目,只道:“屬下知曉的不多?!?/br> “我已下令要你將大齊的消息都及時告訴我,你隱瞞消息,還算是我的心腹?”莊妍音惱道,“你不說我就重新換個心腹?!?/br> “那燈叫明音燈,徹夜長明,每里七盞燈,只為照亮在外游子、失足老翁、遠鄉妻子?!背蹙耪f完垂首扶起莊妍音,示意宮女與陳眉來攙扶,又派人去詔來大夫。 膝蓋摔得疼,但莊妍音聽聞這話忽然就沒那么疼了,微怔片刻便彎起唇角,既有幾分欣慰開心,又有些苦澀。 這燈很明顯就是為她設的呀,他在小說里不許后宮妃嬪奢侈浪費,自身也從不奢靡鋪張。 大齊二十一城,這么多路燈,不管擱在任何朝代時間久了都是沉重的負擔。 莊妍音一面擔心朝臣對衛封不滿,想去制止衛封。一面又覺得心里有絲絲甜,他這算是開竅了吧。 …… 衛封再次收到季容與親衛傳回的信,依舊還是沒有莊妍音的消息,而距離她離開已經有半個月。 季容在信中說懷京內沒有莊妍音回宮的消息,而他也才抵達亥國,正在調查。 衛封再坐不住,決心將朝政交給楚夫子與厲則,親自去尋莊妍音。 楚夫子不曾怨懟他,安靜聽他說完交代的公務才道:“這是最后一次?!?/br> 衛封斂下眸中愧然目光,稱是。 楚夫子道:“這是最后一次你欺鈴鐺?!?/br> “夫子?!毙l封終是承認,“是,是朕欺負了她。朝中就勞煩夫子坐鎮,沛申四月歸來,屆時朕……” 他的話忽然被一聲急促的腳步打斷。 信使急迫沖入殿中來,顧不得禮儀,直接沉沉一聲跪在大殿上,雙手將一份奏報高舉過頭頂,干裂的雙唇道:“皇上,庸山關八百里加急戰報!” 衛封深邃雙目瞬間陰沉,不等福軻呈上已旋身拿起奏報,讀下去后雙眉緊皺,緊繃的下頷骨線條鋒利冷峻。 楚夫子與厲則也皆明白形勢不妙。 厲則與衛封的視線隔空碰撞,讀懂衛封眼底的意思,疾步出殿去召集文武百官上午朝。 這是自硝煙戰火里來的急報。 吳國與趙國結盟,趁齊不備攻打了齊國防守最弱的庸山關,庸山關在大齊以北,地勢險峻,緊鄰趙國潼關,又近吳地湖泊。 雖然衛封已經提前派鐘璞光駐守庸山關,但鐘璞光去時已晚,這封戰報傳到衛封手里,中間早已隔了數日。戰報上言,庸山城失守,齊軍退至主干線外,算已失了庸山城,如今唯有等鐘璞光與朝廷派兵增援。 朝堂上,文武百官神色皆頗凝重,誰都知曉吳乃大國。 就算當初他們大齊攻打申國時吳國強盛已久、大興文治雅學而忽略了武治,但元平七年齊吳一戰是他們大齊輸了,割讓城池不說,還奉上了先帝最寵愛的皇子。這么一個強國,這悄無聲息的三年里一定已經暗中部署,又與趙國結盟,這場仗怕是不好打。 衛封于朝堂上交代楚夫子與厲則坐鎮朝堂,率將點兵,派衛夷去代替季容尋找莊妍音,此戰他要親征。 但這是兩國聯盟,他不便多帶兵力,有半數皆要留守在魏都,免于朝中虛空而落入吳國計中。 臨走之前,他又將象征皇權的帝王玉令托付給楚夫子,如果莊妍音回來將此令交到她手上,以免朝官待她不敬。 衛封攜軍踏上北上征途,糧草與醫藥準備沛足,七萬兵馬先行,余下十萬兵力駐守于各城,等候詔令。 隊伍一路甚少停歇,八日后抵達廣平城,而此時的大齊已接連被趙吳兩軍奪下庸山城與廣平郡兩座城。 衛封的出現,給了殘兵病將希望,即刻布陣,精軍驅退了城中敵軍,三日內奪回了半城。 齊軍營帳中,衛封身著金色鎧甲,殘陽光束里可見被風卷裹著的細小塵埃,凜冽冷風中依舊可聞濃烈的血腥氣。 季容終于自亥國策馬歸來,一路不曾停歇,與衛封入營了解軍事戰況,末了才提及莊妍音。 “臣在亥國都沒有打聽到公主的消息,公主要么安全無虞,要么便已落入敵人之手?!?/br> 小兵抬著熱騰騰的飯菜進來,掀起帳簾的瞬間,霞光漏進來,照亮了衛封的眼。衛封遠眺著天際云霞,有那么一瞬間竟然有些慶幸。 他慶幸吳國打的不是隨州南關,若是南關,那里靠近周國,她若是還在路上,恐怕會受波及。 見識到莊妍音的聰明,衛封倒并沒有如一開始那般擔心莊妍音了。那劫持她的青衣人雖然她不認識,但那人似乎與她相識,該是存心放了她。只要她不遇上楚蠡,她便是安全的。 他甚至第一次在戰場有了敗的念頭,哪怕是剛登基那一年,他第一次意氣風發踏上征途,都從來沒有想過會敗?,F在明明擁有了兩次勝仗的經歷,他卻害怕了會敗在吳國,會將她連累。 她不在他身邊也好,至少他不會連累她,若他真的敗了,她還有機會逃命。 …… 這場戰爭天下皆知,卻獨獨身在蓬萊行宮的莊妍音不知。 在海島上住了這么久,每日沙灘上的螃蟹與海星、海蜆都被她鏟膩了,大齊也再沒什么動向傳來,只聽初九說那明音燈已點到隨州,也許她站在大周的邊境便可瞧見隔岸那頭的燈火。 這么久過去,衛封沒有向她父皇討要她,他并沒有為難大周,還為她修建千萬盞明燈,她是不是也應該順著這個臺階下去,回去同他好生做個約定才對? 她不曾談過戀愛,他也不曾。 成年人之間,跑一回也就夠了吧。 他既已明,后面用溝通才是最好的方式。 莊妍音聽著耳邊初九的簫聲,捧著鑲寶石的金樽,杯中是清甜新鮮的椰子水。 她吩咐初九:“你通知當地官府我在此處,著人安頓接駕吧?!?/br> 放這消息便是代表著她把行蹤透露給了衛封,屆時他來接她,若是認錯態度良好,她就不在外跟他硬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