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狄蒂米知道是誰殺了她,但在化作塵埃的那一刻,她占據心臟的感覺卻不是難過。 不是被親人背叛的憤怒,也不是被謀殺的驚懼,更不是對死亡的恐懼。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太好了,馬庫斯不會知道到底是誰殺了我?!?/br> 之后,她的身體與意識一同被卷入火焰。外界的嘈雜聲像是被開了靜音,她的世界突然一片寂靜,就連她自己的尖ii叫ii聲她也聽不見了。她的五感一個接著一個地離她而去,最后陷入了一個黑色的空間,無色無味無聲。 狄蒂米在魂飛ii魄散地最后一刻終于看清楚自己哥哥的模樣——一個長著獠牙的紅眼惡魔。 她知道她輸了。 在親ii生兄妹的互相博弈中輸得一塌糊涂。 當阿羅舉著火把靠近無法動彈的狄蒂米時,她還曾心存僥幸。直到那燃燒的火焰落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燒著了她與阿羅相同的黑發,她才如夢初醒。 “不……哥哥…不要這樣……” 狄蒂米身體ii扭曲地倒在地上,她那雙黑色的眸子哀求地看著離她遠遠的阿羅。她伸出手想要朝阿羅爬去,可她很快被火光吞沒,喉嚨里不自覺地發出了慘烈地尖ii叫ii聲。 好燙,好疼,但是燒著燒著突然覺得好冰。 阿羅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火把扔了下來,他怔怔地看著狄蒂米在地上打滾,試圖滅掉沾染在身上的火焰。狄蒂米的尖ii叫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他重新戴上斗篷帽,轉身迅速離開了。 狄蒂米的理智已經被火焰吞噬,她沖著阿羅的背影發出了凄厲的慘叫。她看不懂阿羅被火光照得通亮的眼眸里閃爍的光芒,但她明白阿羅落荒而逃的背影到底意味著什么。 她溫柔堅強的哥哥原來早已死去,如今的阿羅已經被權力和野望蒙蔽了雙眼,他早已不是那個就算家里一貧如洗也會買糖果逗她開心的哥哥了。 事情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走向悲劇的?他們又是為什么最后落得了反目成仇的下場? 狄蒂米苦笑一聲,她閉上眼睛靜靜地回憶著殘存的人類記憶。 她比阿羅要小上十歲,阿羅對他來說是如兄如父、亦師亦友的存在。尤其當他們的父親在戰爭中去世,母親在某一天失蹤了之后,他們一直過著相依為命的日子。 “狄蒂米,笑一笑?!卑⒘_總是對著這個比他小了十歲的meimei無可奈何,他討好地將手中的糖果遞給哭喪著臉的狄蒂米,“笑一笑,哥哥明天再給你買一顆?!?/br> “嗯……” 狄蒂米抽抽嗒嗒地接過阿羅手中的糖果,年幼的她只注意到了那美味的糖果而并沒有發現阿羅手上粗糙的繭子和傷口。她將糖果抿在嘴里,絲絲的甜味讓她的大腦開始分ii泌多巴胺,她沖著阿羅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好孩子?!卑⒘_溫柔地揉了揉狄蒂米亂糟糟的頭發,他還沒有學會怎么給狄蒂米扎辮子。 身為窮人,他唯有出賣自己的勞動力換取一些報酬,沒日沒夜的工作只為了在填飽肚子的外能多買一顆糖。 「……喔,那天啊?!?/br> 狄蒂米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皺著眉頭靜靜想著。 在那天過后,阿羅整整消失了一個禮拜,這一個禮拜狄蒂米是靠隔壁家的大嬸救濟才得以存活。當阿羅再次回家時,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在那之后,狄蒂米沒有一天餓過肚子,沒多久他們便搬了家。 “哥哥,我們不等mama了嗎?”狄蒂米戀戀不舍地看著這個住了十年的窩,她擔心他們走后mama找不到他們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從今往后只有我們兩個一起生活?!卑⒘_收拾著少得可憐的行李,頭也不抬地回答。 狄蒂米呆滯地看著阿羅以非凡的速度在狹小的家里走來走去,她不明白阿羅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無論如何,哥哥都是她能夠依靠的肩膀。 阿羅看著明顯受到驚嚇的狄蒂米嘆了口氣:“狄蒂米,我們要去一個更大更好的家。以后不用擔心餓肚子,下雨不怕屋頂漏雨,冬天不怕凍得瑟瑟發抖,每天都有糖果吃,有漂亮的衣服穿,好嗎?” “那是天堂嗎?哥哥?”狄蒂米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么好的地方。作為一個年幼的孩子,她輕易地就被阿羅的話所吸引,她并沒有考慮背后的原因。 “是的,那是人間ii天堂?!卑⒘_的嘴邊噙這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原來是那個時候嗎?」 狄蒂米的心頭忽然涌上一陣心酸,她痛苦地掩面。她潛意識里想要逃避阿羅對她的好,將他塑造成一個十成十的壞人,這樣她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恨這個男人。 “我做不到啊?!?/br> 做不到原諒,也做不到恨,只能在失控的情感中墜落。 或許當他們成為吸血鬼之后,他們身上那些屬于人類的情感就應該慢慢消退,只是自己太過軟弱無ii能,至今保留著那愚蠢的天真。 狄蒂米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了自己死亡的現實,她掙扎著在黑暗中行動,可她什么都感覺不到,她甚至失去了該有的饑餓與疲勞感。她成為了一具真正的行尸走rou。 這個世界什么都沒有,沒有時間的概念,沒有空間的概念,也沒有生命的概念。巨大的恐懼與憤怒在狄蒂米的內心滋生,她的每一天都沉浸在思念馬庫斯的痛苦與對阿羅的感情掙扎中,只要想到馬庫斯她就一陣一陣地疼。 這樣的日子數不到頭,她仿佛是沉入了黑不見底的湖泊,只能任由她自己不斷地沉淪。沒有希望,沒有未來,也沒有光,每動一下都讓她疲憊。 狄蒂米感覺自己在逐漸分崩離析,骨與rou都在為離開馬庫斯而瘋狂。它們讓狄蒂米無時無刻都感受到絕望和崩潰,直到她漸漸麻木ii不仁。 她至今不明白阿羅是怎么瞞過所有人回到沃爾圖里再將她殺死,不過她無比信任阿羅能將這件謀殺事件處理得十分妥當。 真是令人討厭的熟念啊。 狄蒂米知道阿羅生性多疑,心思縝密。他手上沾滿了鮮血,可他從來都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似乎沒有什么能讓他驚慌失措。啊,應該除了這次吧,這次她可是看到了阿羅步履蹣跚的樣子。 狄蒂米惡趣味地笑了,這種苦中作樂她已經很熟練了。 能帶給他人幸福的狄蒂米最后卻成了一切的悲劇之源,多么諷刺。 正當狄蒂米自嘲的時候,她被一道光吸了進去。當她睜開眼后,她才發現她站在一個黑棕發男人身后,另一個陌生的男人正睜大著眼睛瞪著自己。 她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卻摸到了臉上坑坑洼洼的疤痕。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燒傷痕跡猙獰地讓她隱隱嗅到了當時火焰燃燒的臭味。 狄蒂米仔細打量了一下背對著她坐得男人立刻認出他是她夢魂縈繞的愛人。 她從馬庫斯的背后擁抱著他,她不希望馬庫斯看見自己這副恐怖的模樣。狄蒂米看著馬庫斯失態的表白和痛不ii欲生的模樣,她心中的結突然就解開了。 看開了但還深陷其中的人最可憐。 「我不愿意原諒我的哥哥,但是時候放手了。一直將自己禁ii錮于黑暗的人原來是自己啊?!?/br> …… 希利爾和赫墨斯相顧無言地走在沃爾圖里宮的走廊上,他們正往凱厄斯地房間走。 通靈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為渴望通靈的往往都是那些思念親人愛人或者朋友的人,可是赫墨斯并沒有想到馬庫斯的伴侶會以這樣的形象出現。 雖然他總把“爛命一條”掛在嘴邊,但這次的通靈讓他感到既心酸又難過。他不愿意將這種負面情緒傳遞給希利爾,不過看希利爾的樣子似乎也被這股負能量感染,現在他的鉑金腦袋正低垂著。 “希利爾,明天大哥我要去約會了,一會兒幫我看看選哪套唄?!焙漳构室忾_始聊起輕松的話題。 “反正你挑得哪套都不行,一會兒讓我媽給你送幾本時尚雜志看看?!毕@麪柵浜系卮蛑?。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br> “你跟你爸還真一個樣啊?!?/br>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吵到了凱厄斯和亞希諾多拉的房間門口,他們推門進去后被震驚了。 亞希諾多拉身體ii趴在凱厄斯的腿上,屁ii股ii撅起,頭埋在不可ii描述處,身ii體還有微微的起伏。 凱厄斯見門口站著一大一小的兩根木頭微微皺眉,他疑惑地看著這兩個驚掉下巴的人站在門口,身體僵硬得像根冰棍。 “你們……” “我們什么都沒看見!” 凱厄斯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門口兩個人像旋風一下“哐”一聲將房門關上,力道之大差點把門震下來。 “嗯?剛才希利爾回來了嗎?”亞希諾多拉不解地抬起頭,她額前的碎發掛在她的臉上。 “嗯,不過又出去了?!眲P厄斯淡淡地點點頭,他看著亞希諾多拉略顯狼狽的樣子忽然明白了什么,不過他可不打算告訴亞希諾多拉。 他瞇著眼睛輕輕笑了一聲,溫柔地問道:“筆撿到了嗎?” “撿到了,滾到縫里去了,所以花了點時間?!?/br> 亞希諾多拉整理了一下壓皺的衣服,她笑咪咪地舉起了手中的筆,卻被凱厄斯一把撲ii倒。 “既然找到了,那么我們就來放松一下吧?!?/br> 凱厄斯這頭樂呵呵的,可赫墨斯和希利爾這頭愁云滿面,他們剛才有說有笑的氣氛又重新降回了冰點。 “你說,凱厄斯不會殺了我們兩個滅口吧?”赫墨斯提心吊膽地問。 “……應該不會?!毕@麪柕脑捵尯漳故媪丝跉?,“我是他兒子,他只會殺了你?!?/br> “……” 赫墨斯聽到這話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故作鎮定地說:“那個什么,我還有事兒,我先走了?!?/br> 說完他就風一樣地跑了。 “行啊?!?/br> 希利爾看了眼赫墨斯逃跑的背影大聲喊道:“記得明天約會穿一件深色的西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