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我也知道自己剛才錯得離譜,此時更是被她噎的面紅耳赤說不出話。 “媜兒!”二哥寬厚的身影橫在了我們之間,“有你這樣對jiejie說話的么?” 媜兒見二哥出來,忙拉著二哥退后了兩步,“哥哥站這么近,怎的也不避嫌?” 二哥瞥她一眼:“又不是在皇上面前,自家兄妹有何不妥?” 媜兒兇道:“什么自家兄妹!你倆的事還想瞞我?如今jiejie已是皇上的妃子,還對你牽腸掛肚的,皇上若是知道了,你們要命不要?” 二哥聽到“牽腸掛肚”四個字,禁不住轉了頭看我,媜兒一把扯了他道:“哥哥等散了便回去吧,留父親與娘親在宮里陪圣駕便是。哥哥別忘了,許家小姐還盼著哥哥呢!” 這話像密密麻麻的針一樣扎進我rou里,我頹然轉過身,是了,待字閨中的許家小姐還等著二哥去下聘禮,他的婚事拖了這么久,早該辦了。 “婉婉……”他喚我,我的腿立即像是生了根似的,一步也邁不開。 “婉婉,皇上對你很好吧?我聽說,你是后宮最受寵的女子?!?/br> 我酸澀道:“是,皇上對我和媜兒都很好?!?/br> 二哥輕輕的笑了,“那就好,不枉meimei一心入宮?!?/br> 我心里壓抑許久的憋屈涌了上來,我旋身直視二哥道:“不枉我一心入宮?二哥這話說的好輕巧!原來入宮之前的事情哥哥竟然都不記得,果然是貴人多忘事!” 二哥溫和笑道:“是微臣失言,娘娘入宮原是天作之合?!?/br> 許是想念積累的太多太厚,我忍不住笑,臉頰冰冷:“若不是天作之合,哥哥怎會親手將meimei送與皇上?!?/br> 他愣住,上前一步問道:“此話何意?” 媜兒擋在他面前,氣極道:“你們都瘋了不成?這是什么地方?說些胡話做什么?” 我伸手撥開媜兒,這個答案我等了太久,今天若是不問,只怕此生也未必有機會再講。 “入宮前一夜,滄浪亭,你為什么不來,為什么不帶我走?” 二哥目瞪口呆:“婉婉,你何時告訴過我???” 我嗬嗬有聲,淚珠蜿蜒:“你何苦還要偽裝,難道不是因為你以為我誣陷三娘殺了雙成,所以恨我如斯!棠璃當日回報,你看了信箋默然不發,我在滄浪亭等了一夜,你沒有來,難道不是最好的答復嗎?” 二哥臉色灰敗,他怔怔道:“可是,你進宮前一天,我并未見過棠璃……” 第九十八章 悵徨憶文姜 庭院里悠悠遠遠的傳來琴瑟聲,媜兒來拉我:“jiejie走吧,曲兒都唱上了,別讓皇上起疑心?!?/br> 我不動,只對二哥道:“那日你沒有見過棠璃?這是什么意思?” 二哥也急了,“你說讓棠璃傳話,可是我并未見到棠璃,你進宮前幾日家中雖然忙亂,但我每日必定會有兩三個時辰在議事廳和寢臥,難道棠璃會找不到我?” 我腦中嗡嗡作響,他沒有見到棠璃,換言之,也就是他并沒見到我寫的那封信。那封求他帶我一起走的信究竟落入了誰的手中?棠璃又為什么回來不對我說實話? 媜兒一邊拉我一邊道:“你們要敘舊什么時候不得,偏要撿今日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棠璃死無對證,jiejie現在已經貴為夫人,你們這樣膩歪,皇上見到如何得了?” 我已然懵懂不知所以,巨大的心理沖擊讓我搖搖欲墜,我孤獨佇立,天地間似乎只有我和眼前悲愴不已的二哥。我終于向前,像以往在府中那樣,雙手扯住他的衣角,凝視著他的眼眸,只沒了當初的撒嬌癡纏,唯有流不盡的眼淚和后悔罷了。 二哥滿面隱忍,他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了當初我和他一定有人從中作梗,只是此時一切均已成為定局,又如何掙扎的出? 他的手緩緩放低,終于在惘然無措中環繞了我,我更加哭的不能自己。 “哼!”有人冷哼,重重的摔下帷帳,我只看見一個明黃的背影拂袖而去,柱子旁邊是瑟縮的合歡。 媜兒駭然,合歡嚇的發抖:“皇上見夫人久久未歸,要奴婢前面帶路看個究竟……” 媜兒又氣又急,揮手一個巴掌脆響的打在合歡臉上:“這點心眼也沒有,真是白養你了!”,合歡連哭也不敢,忙跪下叩頭求饒。 “jiejie還杵著干什么?還不快跟我去向皇上解釋賠罪!” 解釋?賠罪? 我有什么可解釋的,事實就像蕭琮看到的那樣,我心里始終有少庭,即使我已為人妻母,他始終在我心里,若是不見,壓制在心里也罷了,可是乍見到他時的驚喜惶惑,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媜兒搖撼著我:“你們瘋了,還想要連帶全家嗎?你連玉真也不管了?” 她聲嘶力竭,我如夢初醒,我真是瘋了,怎么會在這樣的場合失態?蕭琮萬一動怒,金口一開,全家都得赴死! 牡丹亭唱的正酣,我與二哥尾隨媜兒進殿,遠遠覷見蕭琮臉色如常,和父親正說著什么。見我們回轉,父親埋怨二哥道:“皇上恩賜臣等進宮探親,你和兩位娘娘兄妹情深也要有個度,怎的去了這么久?君臣有別,萬萬不可亂了規矩!” 蕭琮擺手:“無妨,他們許久未見,難免親近?!?/br> 他抬眼看我:“奉薇夫人,你說是不是?” 見他絕口不提剛才一幕,我心里有鬼,只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算是作答。 媜兒舉起酒杯,有心道:“得蒙皇上圣恩,讓嬪妾能與家人在宮中相會,自小jiejie和哥哥是最親近的,兄妹相見,呱噪的話說也說不完,因此耽擱的久了?!彼中σ饕髡f道,“都是皇上寬厚慣的,嬪妾替家人謝皇上恩典!” 她一飲而盡,蕭琮笑了笑,嘴唇沾杯,并無多話。 曲終人散時,蕭琮特意將二哥召至一旁詢問戰事,父親得空對我和媜兒說:“咱們家已經夠榮耀了,為父不求你們為家里光宗耀祖,只要你們姐妹同心互相扶持,平平安安度日,便是為父最大的心愿!” 三娘猶豫著想替媜兒理一理衣帶,但見媜兒對她始終蒼白淡漠的樣子,便放下手道:“你們父兄都在朝為官,二位娘娘多少照應著些?!?/br> 我見此光景,也知道媜兒是因為雙成的事不肯原諒她。便率先應了,又問父親道:“二娘和長姐還好嗎?府里都好嗎?” 父親看著我,含笑道:“托娘娘的福,都好?!?/br> 他道:“一年不見,娘娘越發清雅,不知道永定公主胃口可好,吃的可香?” 外戚請安問好,問及未成年的公主皇子,不能直喇喇問身體安康與否,最多能問問胃口和性格,這也是不成文的規矩。 我知道父親想著外孫,也莞爾道:“玉真乖著呢,小胳膊小腿跟雪藕似的,乳娘也好,幾頓喂的均勻,從生下來到現在小病小痛一應沒有。今日不巧她睡下了,父親下次入宮,我讓人抱來給你看?!?/br> 父親樂得合不攏嘴:“這就好這就好!” 時光如梭,似乎不過略說了一會話,三個時辰便過去了。 我與媜兒跟在父親等人身后,父慈女孝,俱各都是戀戀不舍。二哥趁人不防,悄聲道:“婉婉,你……還是找個適當的時機跟皇上解釋吧,你身處深宮之中,君王的愛重是立身之本,不可因為我把你耽誤了……” 我仰起臉看他:“我們是兄妹,難道不能親近一些嗎?” 二哥深深道:“你知道,我并不當你是meimei?!?/br> 我胸中激蕩:“即便如此,你依然要去許家下聘,不是嗎?” 二哥凝視我,眼中有沉沉的哀痛,他勉強一笑:“怎么會?!?/br> 我不做聲,眼看著他們出了承天門,朱漆大門緩緩關閉,那抹熟悉的身影逐漸消失, 媜兒站在我身邊,嘆息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往昔你們說我與雙成是冤孽,如今見了你和哥哥我才明白,生離比死別又能好得了多少?” 她拉了我一把:“jiejie走吧,皇上那兒總要有個交待的?!?/br> “交待什么?” 媜兒有些意外:“皇上已經看到哥哥與你相擁,如果絲毫不加解釋,我怕皇上會暗里生疑,你也見他拂袖而去的樣子了,不像是心境平和?!?/br> 我淡淡笑,“此地無銀三百兩,皇上又怎么會信?” 媜兒繞到我面前:“你也太有恃無恐了,難保沒有其他人知道哥哥身世的,若是翻了出來怎么辦?” 我心存僥幸:“不會有人知道的,皇上大不了怪我舉止不端,在哥哥面前孟浪罷了?!?/br> 走出沒兩步,李順倉皇的迎上來:“娘娘不好了,陶美人的胎保不住了!” 我瞥他一眼:“她的胎保不住和本宮有什么關系?你急什么?” 李順慌張的擦著腦門上的汗水:“可是,可是陶美人宮中說是因為吃了咱們宮里送去的枇杷,所以才腹痛如絞,這會兒眼看著要落胎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混賬!誰讓你們給她宮里送枇杷的?” 李順喉頭滾動,冷汗似乎擦不盡:“娘娘沒有吩咐,奴才們怎么可能給陶美人宮中送吃食?可偏偏宮中各處未進枇杷,只有咱們宮中有枇杷樹……皇上下旨傳娘娘速至陶美人處?!?/br> 我不禁冷笑:“只因本宮苑中有枇杷樹,這樁無頭公案便要栽贓到本宮身上嗎?” 我和媜兒趕到陶映柔宮中,她的呼痛呻吟聲正綿延不斷的從寢殿傳出來,正殿只有蕭琮與和妃在,庭院里呼啦啦跪了一地宮人。 和妃急的念佛:“眼看著快四個月了,好好的怎么會這樣?” 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蕭琮面色鐵青,抬眼瞟了我一眼,眼底盡是銳利,我心知不好,忙近前請罪道:“嬪妾剛送走家人,聽說陶美人胎像有變,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蕭琮復念道:“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他冷笑起來,手指屈起在桌上叩叩有聲。 和妃道:“陶美人有孕,饞嘴吃了幾顆枇杷,不過一盞茶功夫就疼成了這樣?!彼鯕獾溃骸癿eimei,陶美人雖然素日里跟著劉氏給過meimei不少難堪,但也罪不至此??!” 我忙屈膝道:“嬪妾并不曾因罅隙小事怨懟陶meimei!”又正色道:“和妃娘娘如此說,莫非以為是嬪妾有心要害皇嗣不保?” 和妃扭過臉不答,蕭琮冷著臉問我:“那你說,她宮中的枇杷是哪兒來的?” 我道:“陶美人害喜想吃酸的,難免遣人四處搜尋,至于這些枇杷是哪兒來的,皇上應該問陶美人身邊宮人,嬪妾著實不知情!” 媜兒幫著我說話:“皇上三思,jiejie宮苑中有枇杷樹是闔宮皆知的事情,若然jiejie想要害人,也不至于不打自招這樣蠢笨??!” 和妃淡淡的笑:“奉薇夫人何等聰明,越是這樣,越是讓人意想不到?!?/br> 我揚起眉直視和妃,她端莊的面容曾經是這座深宮里以和為貴的菩薩寶象,如今在我眼中卻格外的猙獰兇悍,猶如夜叉惡鬼。 她站在蕭琮身邊,居高臨下,眼神中卻寧和無波,好像真的無心針對我似的:“合歡,你先前對本宮說過些什么?現在不向皇上稟報,更待何時?” 我與媜兒齊刷刷看向在庭院里等候的合歡,合歡噗通跪下,顫抖著膝行上前:“奴婢,奴婢……” 媜兒恨的咬牙:“合歡,你腦子糊涂了,你能有什么話向皇上稟報?還不退下!” 合歡被媜兒一吼,反而伶俐起來,“奴婢陪月華夫人在慕華館時,常聽奉薇夫人時不時提起后苑枇杷甚好,還說等孝敬過皇上就給各宮都送些去……” 我不怒反笑:“如此就能證實是本宮蓄意傷害陶美人嗎?” 合歡不敢看我,以頭伏地道:“奉薇夫人因為珍昭儀的事對陶美人和顧常在很是不滿,奴婢親耳聽見奉薇夫人說她們是……是養不熟的賤人……” 這句話的確是在慕華館說過,不過說話的人不是我,而是媜兒。 我忍了忍,我不能當著蕭琮的面為自己反駁然后拖媜兒下水!和妃說不定也是這個主意,媜兒近來盛寵,若是能將我們姐妹一網打盡,正合她的心意! 陶美人的慘呼越來越厲害,蕭琮眉心直跳:“奉薇夫人言行失德,但如此也不能證實就是她?!?/br> 和妃頷首道:“是,這奴婢也是對皇上忠心。前幾日她害怕奉薇夫人舉止失當才悄悄來回嬪妾,是嬪妾的錯,白白讓陶美人受苦?!?/br> 她有意無意對合歡道:“你還有什么要稟報的,沒有的話便下去吧。好好伺候月華夫人,你們飛寰殿的好日子還長著呢?!?/br> 合歡抬起頭,瑟瑟發抖,咬牙道:“奴婢往昔在府中時,隱約聽三夫人責怪奉薇夫人重蹈什么罪過,奴婢也不懂,只知道三夫人很是氣惱,還說若是皇上知道了便是抄家滅門的罪過……” 媜兒厲聲道:“合歡,你還敢胡說!”蕭琮瞥她一眼,她的話便咽進了肚子里。 我的心在腔子里突突直跳,隱隱覺得害怕極了,合歡居然說出這種話,她居然要牽連全家人進來! 蕭琮的眼神像鷹隼一般凌厲:“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