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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聳聳肩,“更何況如果她家人不同意,你甚至不必勸她,這手術她做不了?!?/br> 李緊凝視著遠處的一號帳篷。 “總得告訴她對吧,”他充滿希望地喃喃道,“她和我一樣,大家都被教官騙了,根本不知道手術的真實風險?!?/br> 等她了解以后,也許就會選擇退役,然后正常安裝義肢。就算不當軍人,她也可以從事別的職業,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陸斯卡沒吭聲。他還沒來得及去一號帳篷,說實話,護士長很可能已經陳清利弊,只怕事情發展未必如李助理所想的順利呢。 他們走進一號帳篷,撲面而來濃重的鐵銹和腐臭的氣味。即便凈化器持續啟動,這股味道也散不掉。 帳篷里分散安置著十五名重傷員。 有十二名已經進入維生艙等待手術,剩下的三人中,兩人正接受快速清洗,準備送入醫療艙,只有一名傷員躺在靠近凈化器的床位上。 “那就是她?!?/br> 陸斯卡低頭看過光屏,指著那張床低聲說。 “就十分鐘好么?我懷疑她的狀態能不能維持十分鐘清醒?!?/br> 李緊心都要跳出來,他一步步走近,越靠近,鼻端的腐爛氣味就越濃烈。這氣味對他而言簡直就像噩夢一般熟悉。 對,就是那個他一點點爬出去的尸坑。 李緊攥住拳頭,走到了單人病床邊。他看了一眼,什么臭味什么尸坑,都從他腦子里消失不見,他狠狠咬住牙,眼前模糊一片。 她躺在床上,就像一具慘白的骷髏。 “小愛?” 李緊小心翼翼地坐下來,擦去眼淚,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錢愛愛竟然并沒有昏迷。 她睜開眼,這個過程花費了整整一分鐘。她努力聚焦,又過去了三分鐘,掙扎到最后,她才用氣音,喊了他一聲“老大”。 李緊低下頭捂住眼睛,痛苦沉悶地回應。他使勁平復心情,時間寶貴,他還有很多話要和錢愛愛說。 他盡量平靜地抬起頭,可看見女孩的剎那,還是要極力控制,才沒有發抖。她躺在那里,已經瘦成骨架,可仍然能看出來下半截的空蕩。如此鮮活的生命,怎能殘缺? “我這次是代表夏宮過來慰問的,”他低聲告訴錢愛愛,“我跟著醫療隊幫忙,就問了你的情況,才知道——” 錢愛愛可能想微笑,但垮下去的皮膚和精神氣,使她無法順利地作出表情。她只好費盡地眨了眨眼睛,那雙深陷下去的帶著青黑色眼圈的眼睛,竟然還能看出一點笑意。 ‘我知道,你就是來看我的?!?/br> 她用眼神這樣告訴李緊。 李緊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微笑也被奪走了。他只好無奈地輕拍了拍她枕頭旁的墊子,用來代替以前習慣性地彈腦門。 他想和錢愛愛說明抑制手術的情況,心里又很猶豫。他感到困惑,這丫頭太虛弱了,甚至無法開口說話,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和護士長表達自己的決心的呢? 李緊看了一眼陸斯卡,對方點點頭,大概表示急救人員隨時準備。他就直接把自己了解到的東西都告訴錢愛愛。 “我們在學校的時候,教官并沒有仔細深入地告訴我們真實的后果。部隊大概也不會過多地談及這些事情。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了解抑制芯片手術?” 他盯著錢愛愛,焦慮地等待對方的回答。 “我……了解——” 錢愛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甚至能從皮膚看到下面脆弱的血管。 聽到這話,李緊并不意外,他只是還抱有一些奢望。 錢愛愛卻開始動了。 “小愛,你別亂動!”李緊著急,慌張地看向陸斯卡。他來的路上聽陸斯卡說過,女孩現在沒動一下,傷口就會流血,就會感到劇痛。 年輕的女中尉沒有理會他,而是萬分艱難地抬起左手,手心似乎攥著什么東西。她無法真正地遞給李緊,好在床邊的人一直關注她的舉動。 李緊俯身,動作輕柔地托住她的拳頭,從她手心里抽出那樣東西。 剛才他的疑問有了解答。 第72章 轉危為安 錢愛愛手里攥著一張同意書, 或者說,一塊同意書。 這是士兵配發的簡易防毒面巾。 上面用泛黑的血跡潦草地寫著“我自愿接受抑制手術,并有堅定的意愿將余生獻給國家, 能夠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到最后簽名的時候,血跡抖成了一團。 但任何人都能從這張同意書上,看到她的決心。 不光是李緊,站在床尾處的陸隊長也被震住了。他當然知道, 這份同意書并沒有實際的作用, 因為上面缺少了家屬的簽名,可誰能因此就漠視它呢? 錢愛愛看著李緊手里的破布, 那上面到處都是腐蝕彈燒灼的大大小小的洞。她專注地看著,破布透出的血跡很模糊, 但她依然能在心里復述出自己寫的每一個字。 她張開嘴,努力想要告訴李緊。 “當以……熱血……寫……”青春。 “當以熱血寫青春, 以生命踐忠誠,”李緊不假思索地將她的話說完整,“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br> 這是他在告別時,曾經對錢愛愛說過的話?!覀儽舜斯裁恪?! “我是……中尉了!” “你很棒,我為你感到自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