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下課前十五分鐘，布置了三千字的留堂作業，且點了這學期的一次名。一說點名學生就忙不迭地zhà鍋了，“哄”一聲細細喧嘩起來。一部分慶幸，活像刮刮樂刮出個二等獎押對了寶；一部分著急忙慌地繞圈兒挨個兒借紙借筆，替沒來的室友臨時寫一張語焉不詳的假條。

    鄭斯琦嘴邊地笑意微不可查，展開了手里雪白的花名冊。

    “賴詩怡?！?/br>
    “到！”

    “陳川曜?！?/br>
    “來了！”

    “鄧媛?！?/br>
    “恩到！”

    喬奉天靜靜聽他念名字，他誰都不認識，故也就能讓自己更專注于他念名字時的語調，語速，語氣。喬奉天記得他初中的一個副科老師，鹿耳生，鹿耳長，說話時總是隨時刻意壓抑著自己的本地口音，以致講話的時候總像是間斷地踩著急剎，往前一躥一躥的。

    長句子難念，兩三個字也需要技巧。仔細想想鄭斯琦的普通話是真的好，算不上字正腔圓，也沒有解構之后，把一句話念得一唱三嘆的錯落。反而是自然而然地從喉嚨里流瀉，水道寬窄，流速急緩，控制得從容且察覺不出行跡。

    “黃謹?！睕]人應，鄭斯琦頓了一下，“黃謹？”

    “請假！”一個姑娘高舉手，嘩嘩搖著手里豆腐干兒大的請假條，明顯是剛寫好，邊兒都還毛糙著沒裁齊整，“請假條在這兒！”

    鄭斯琦走過去拿過紙條掃了一眼，揚了揚夾進了教案里，“告訴那位黃同學，我是敬愛的鄭老師，不是敬愛的周老師?！?/br>
    “??？！”姑娘詫異抬頭，猛拿胳膊肘戳邊上的齊頭簾兒，“我靠你跟說姓周！”

    齊頭簾往邊上躲，壓著嗓子低聲，“放屁我跟你說姓鄭你自己聽岔聽成周的?！?/br>
    “沒關系?！编嵥圭昧饲米烂?，推了推眼鏡，“人文姓周的那個老師在隔壁a204，沒我高，好記?！?/br>
    底下又是一陣齊聲哄笑。

    “蘇意?！?/br>
    “到！”

    “曲致遠?！?/br>
    “到！”

    滿滿四五十的人數，鄭斯琦翻到了最后一頁名單，頷了下首，“喬奉天?！?/br>
    喬奉天一下子就抬頭挺胸坐直了，看鄭斯琦正朝這邊望過來。明凈鏡片下的目光，只落在他一個人身上，完整地念他的名字。

    “喬奉天?！?/br>
    喬奉天抬帽檐，跟著正色，清了下嗓子。

    “到?！?/br>
    班里的學生三三兩兩地結伴出了課堂，喬奉天留在座上，支頤下巴，看鄭斯琦慢條斯理地關了投影儀，合了筆記本，再把數據線一圈圈繞齊擱進包里，拿著板擦去擦黑板上的板書。

    “早知道你來這出我就不來了?！?/br>
    教室里空空dàngdàng只余下他們倆人，說話都像是有回音似的了。

    鄭斯琦把挽高的袖口折下，抬頭笑著明知故問，“我哪出？”

    “點名，留作業，找我茬?！?/br>
    “沒點你起來回答問題就燒高香吧你?！编嵥圭喟哌^去，煞有介事地拿指頭點點他，“三千字作業不許少，下周之前發我郵箱里?！?/br>
    “得了吧你我哪兒會??！”喬奉天失笑，我一八百年沒寫過作業的人，謄個招聘啟事都得生憋硬湊一星期的人。

    “你就只管瞎寫?！编嵥圭鶕沃桓觳?，“我偷偷給你打個最高分兒，怎么樣？”

    喬奉天盯著他一齊笑。

    “我一手的汗?！眴谭钐彀咽终茢傞_，“緊張的不行?！?/br>
    鄭斯琦順手在他掌心快速握了一下，指下的膚質柔軟潮濕，“還真是。不是，我上課有那么壓迫么，又沒讓你連著兩堂上高三數學?！?/br>
    “不是那個意思?！?/br>
    喬奉天擺擺手，“不是說壓迫。你講的特輕松，特舒服，你說的課我都能聽得懂聽得進。是我自己心思不對。覺著……覺著自己不太適合這個地兒。是我自己覺得我跟別人都不一樣，老覺得我在秩序之外，在打擾別人?！眴谭钐斓膬筛持讣庥|在一起打轉，“但你在講臺上站著，我就覺得還挺心定的?！?/br>
    喬奉天見鄭斯琦不說話，只一味盯著他。

    “真的，我夸人從來都真真兒的，你上的特好?！眴谭钐旖o他比了個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