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第16章 被抓 何必作死來惹朕不高興 皇帝諸事繁忙,吃過糕點之后,一刻也沒有多留,便匆匆離去。 江知宜樂得輕松,恭恭敬敬的將人送走之后,又遣離殿中宮人,取了筆墨準備給采黛回信。 適才她跟皇上說好,后日過午去宮后苑逛逛,這并非她想去賞景,而是多年不進宮,對宮中各處知之甚少。 只有宮后苑,在她幾年前進宮時,曾隨姑母去過那兒,知道那里有個還算隱蔽的萃春亭,想著可以與采黛相約,在那亭子里偷偷見上一面。 也不知采黛能不能出來,她為此而苦惱,卻又不想錯過這次機會,迅速將寫好的字條塞進食盒里,只等著晚上宮女來送藥時,將信兒帶過去。 當晚,送藥宮女照常來送湯藥,江知宜趁著接藥的時候,像她上回一樣,用指甲劃過她的手心,又低頭似做無意的看了那食盒一眼。 送藥宮女動作一滯,昂首慌亂的看了她一眼,又匆匆掩下情緒,勾出一個略帶勉強的笑容,提著昨日的食盒,由吳全引出了玉鸞宮。 次日再來送藥的時候,她帶回了采黛的好消息,江知宜看過字條,暫時放下一樁心事,不管最后能不能見到,總歸是有了希望。 —————— 宮后苑的玉茗花開的正濃,就著天凝地閉的嚴寒,堆簇成亂紅如雨的姿態,浮動著淡淡幽香,在這樣總是灰蒙蒙的冬日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知宜以帷帽掩面,望著這滿苑的嬌艷,覺得有些晃眼,一時停住了腳,引路太監卻在一旁催促:“姑娘,皇上就在前頭等您,快隨奴才來吧?!?/br> 她恍恍惚惚的點了點頭,隨著那太監加快了步子。 聞瞻的確已經等在前面,見她過來,仿佛有片刻的愣怔,而后上前一步,掀了掀將秀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帷帽,罕見的露出些笑意,好像在嘲笑她這副樣子太傻,“那日說讓你遮臉只是玩笑,你還真……” “還是遮上些好,省的給皇上惹來麻煩?!苯舜驍嗨脑?,老老實實的抬手將帷帽弄好。 這宮中熙熙攘攘、人多眼雜,還是小心為好,若真是出現了什么紕漏,受折磨的終歸還是自己。 聞瞻收起笑容,又恢復了不近人情的模樣,沉吟道:“你倒是懂事的很?!?/br> 說是出來走走,還當真只是走走,兩人都不是多話的人,也不是可以溫聲細語交談的關系,同行漫步逛了小半圈,誰都沒有再吐出一句話來。 江知宜一心忙著思考怎么支走皇帝,竟沒注意到前頭楸樹上壓著的積雪,正搖搖欲墜的準備砸下來,她依舊心無顧忌的往前走著,突然被人拉了一把,那積雪略過她,砸了身旁人滿懷。 一向高高在上的聞瞻,這會兒身上到處掛滿了落雪和結凍的冰凌,說不出的狼狽。 江知宜茫然抬頭,待看見眼前之景后猛地反應過來,立即抬手替他拍去身上的落雪,又不忘自己想要支走他的目的,慌忙道:“都是臣女不小心,才害得皇上遭了難,天冷風大,容易著涼,皇上快去換換衣裳?!?/br> 說著,她又朝候在遠處的李施招手,讓他趕緊送皇上去換新衣,免得損傷龍體。 聞瞻平靜的立于一旁,始終保持著緘默,連帶著江知宜說留在此處等候時,他也未出言反駁一句,只是在臨走之時,轉頭似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其中冷意比冰雪更甚。 江知宜沒機會顧及他的目光,見他離去之后,只吩咐隨侍之人等在這兒候著皇上,自己則繼續往前而去,有宮人要跟著她,被她厲聲訓斥:“皇上說了今日允我自行走動,我看哪個敢跟著?!?/br> 來之前她仔細觀察過,離這最近的宮殿來回最少也需一炷香時間,再加上皇帝換衣服需要耽擱些時候,足以讓她和采黛見上一面,再問問她們近況。 宮人聞聲紛紛噤聲不語,垂頭退了下去。 她提裙上了萃春亭,在亭中環顧一圈,并未瞧見任何人的影子,方壓低聲音叫了幾聲“采黛”。 良久之后,采黛打量著四周,小心翼翼的自茂盛松柏之后出來,十分欣喜的握上她的手,興沖沖的喊了聲小姐,但下一刻看到她面色蒼白,滿臉遮不住的疲憊時,又忍不住皺眉關切:“小姐你臉色不太好看,近日可有好好喝藥?” “自然有好好喝藥的,你和姑母日日特意為我熬的藥,我豈有不喝之理?”江知宜展顏而笑,連眉眼都舒展開來,邊拉著她坐下,邊問:“姑母可還好?未再去找皇上以卵擊石吧?” “沒……沒有?!辈慎焱掏掏峦?,不敢把實情說出口。 親密之人,不會瞧不見對方隱藏的情緒,江知宜看出她言語之間的為難,正色詢問:“究竟怎么了?你如實告訴我?!?/br> “太妃娘娘她……她說一定要讓皇上后悔……后悔今日所為?!辈慎煲还淖鳉?,將愉太妃近日種種吐露了清楚。 太妃娘娘上次去找皇上受挫之后,回來就像魔怔了一樣,開始極力尋找線索,說什么一定要知道皇上的身世究竟如何,還要將此事大告天下。 “身世?什么身世?”江知宜有些疑惑,握緊了她的腕子,就要聽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但還沒等采黛開口,便聽身后一聲輕咳響起,江知宜猛然轉頭,瞧見聞瞻正站在亭下,眉目肅然的看著她。 他站的筆直,身上的衣服并未換過,依舊是沾了冰雪的那一套,但現在看來又有些不同,胸前連云紋的顏色因為潮濕而加深,在積雪折射的陽光下,似淺水流動,生出波光粼粼之感。 江知宜一時怔忡,來不及思索皇上為什么沒換衣裳,也不知道皇帝何時站在了那兒,只是呆呆的望著他,差點連呼吸都忘了。 已經有隨行的太監從底下上來,毫不留情的將采黛團團圍住。 采黛抬步掙脫,江知宜也伸手要去拉她,卻被擋在其間的太監生生拉開,兩人之間隔著段距離,誰也無法夠到誰。 聞瞻看著眼前景象,掀袍緩步上了長階,也不說話,只是朝著那些動手的太監一擺手,示意將人押下去。 “小姐,小姐……”采黛晃動身子,用雙手不停的推著押住她的人,她用的力氣太大,有長甲因此被折斷,滲出些鮮血來,她卻依舊在掙扎著。 宮里的太監眼中只有皇上,對待旁人皆是黑心,見采黛不停反抗,覺得自己會在皇上面前落得辦事不力的結果,抬手便是一巴掌,直打得她嘴角也流出鮮血,一時忘了掙扎,順手便束手將她押住。 江知宜嚇得落下淚來,跑過去要替她驅趕那些太監,太監們不敢對她動手,只是伸手虛虛的攔住,她再次上前,又被阻攔。 如此來往數次,直鬧得她精疲力盡,帷帽早已脫落,露出一張被眼淚蒙住的臉來,那張脆弱的面孔,似是淋了一場經久不衰的大雨,而那雨水是盡數撲面而下的。 “皇上……”她徹底沒了辦法,轉身又走近聞瞻,拉住他的臂膀,聲嘶力竭的乞求:“別……皇上我求您,求您放過采黛,都是我的錯,是我違逆您的意思,是我偷偷傳信,我求您,求您別怪罪旁人,只管治我的罪……” 說著,她“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手指落在他的衣裳下擺上,像是碰到了救命稻草般緊緊攥住,盛滿眼淚的雙目倔強的望著他,其中有懇求、有不忍,還有些難以言說的恐懼和懦弱。 聞瞻冷眼睥睨著她,直到她哭得哽咽,止不住的咳嗽起來時,方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一手攬住她的腰肢,讓她不至于摔到地上,另一手解開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剛從他身上脫下的大氅,帶著暖意和陣陣安息香味,牢牢的將江知宜圈在其中,在他的桎梏之下,她不敢掙脫,只是一味的哀求他放過采黛。 她可以給他想要的一切,無論是身體,還是自由,甚至讓她永遠被囚于他的金絲鳥籠之中,當一只只會點頭低鳴的鳥雀,她也認了。 聞瞻仍舊不為所動,抬手用指腹為她抹去眼淚,面上驀然多出些平和來,聲音更是極盡溫柔,“這么冷的天兒,何必作死來惹朕不高興?!?/br> 他離她極近,輕聲低喃就在她耳邊響起,她卻只覺得像是落入深水之中,那水逐漸沒過她的頭頂,讓她無論如何努力的喘·息和掙扎,都得不到一絲生存的希望。 最后,她索性不再掙扎了,任由自己一點點沉入水底,就算再有伸出的手,她也不會拉住。 江知宜適才還在高聲痛呼,這會兒突然沒了聲音,眾人皆是一驚,采黛望著那張姣好卻絕望的面容,還在無聲的涌出眼淚,哽在喉間的那句小姐,再也沒能叫出口來。 亭內一時鴉雀無聲,聞瞻朝著眾人瞥過一眼,未發一言,躬身把江知宜攔腰抱起之后,信步走出了萃春亭。 第17章 癲狂 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 一路上,江知宜始終沉默不言,直到回了玉鸞宮,依舊未曾開口。 聞瞻將她抱在懷中,不知是不是她毫無掙脫之意,只覺得她好像更輕了,上次美人在懷時,還有些重量,而這回,則是徹底的恍若無物。 他舉步進了內殿,將人放在床榻之上,見她依舊悶聲不響,側身躺到她身旁,言語之中滿是調笑:“怎么?又想像上回似的,偷偷將自己咬死?” 江知宜這才有了反應,平靜無波的目光盯著帳頂,因為適才的一通哭叫,發出的聲音嘶啞不堪,“我不死,只想問問你,是不是早知道我與臨華宮通信一事?!?/br> 雖是詢問,但她的語氣之中只有肯定,已經認定了他是伺機而動的虎豹,一動不動時,只是為了等待獵物更好的上鉤,以確定自己能一舉拿下窺探的獵物。 “是啊?!甭務罢f的極其坦然,黑色的眸子隱隱約約在閃著晶亮的光,“你們那點兒小把戲,真當朕看不出來?沒盡早拆穿你,不過是想讓你清清楚楚的明白,什么能做,什么又不能做?!?/br> 在她與采黛相約見面之前,李施早已查出她們之間的交往,不管是她說想要出宮走走,還是求他不讓人跟著,他心中早有定論。 剛才在宮后苑中,他為拉她被雪砸了滿懷是真,但要去換衣服卻是假,不過就是想“抓賊捉贓”,讓她明明白白的徹底死心罷了。 “皇上真是好謀劃?!苯死湫σ宦?,偏頭狠狠的瞪著他,生出食rou寢皮的恨意來,然而她似郢中白雪,連恨意都是克制自持的,帶著不敢舒展的矜貴。 聞瞻望著她聚攏起的蛾眉,壓抑著深深恨意的目光,驀的輕笑起來,滿不在乎的問道:“恨朕?” “恨,恨不得立即殺了你?!苯搜劢前l紅,貝齒咬住下唇,在丹唇上落下齊整的白色齒印來。 若不是這個人,她怎么會被困于此,與父母親人分離,卻不敢吐露半句委屈艱難,想見自己的身邊人,還要機關用盡尋一個隱瞞的法子,卻仍不能得償所愿。 聞瞻笑的更張揚了,眼尾微微上揚,攜著蕩然肆志的疏朗,而后又突然斂起笑意,垂眸睨著她,“可惜你不敢,也不能?!?/br> 江知宜再次默然,就見他的手已經抬起來,一下下的撥弄著貼在她額前的碎發,極有耐心的將它們整理妥當,又輕飄飄道:“不替你的侍女求饒了嗎?” “我求,你就會放過她嗎?”江知宜略微偏頭,躲避開他的手。 他說的不錯,自己既沒有殺了他的決心,也沒有殺了他的本事,但如果可以,她或許還不會讓他立即死,而是受一受同她一樣的痛苦,這般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 “那是自然?!甭務暗氖置腿宦淇?,半垂著落在她額前,卻并未生氣,只是默默收回,眼中續起別樣的情緒,轉而道:“不過也得看你怎么求了?!?/br> 威逼利誘的話聽得太多,江知宜已經不像從前似的,句句皆會被嚇得渾身打顫了。她明白,走至今日,有些東西必然會失去,不容她反抗或者躲避。 昨日種種已成奢望,她再也不是能臥于母親膝下,做小女兒姿態的深閨姑娘,而今日種種,不過是老天讓時乖運拙的人,再歷一次磨難罷了。 想著,她咬牙下定決心,緩緩起了身,仰頭湊到聞瞻面前,如同他上次對待自己一樣,將發白的薄唇一下下落在他的額前、鼻梁,又滑至唇角,笨拙而緩慢的輕吻著。 兩人貼的極近,但因為繁重的衣衫,仍舊隔著些距離,聞瞻卻清晰的感受到她如擂鼓響的心跳聲,以及落在他臉上的唇,是如何的戰栗輕顫。 他依舊紋絲不動的側臥在那兒,看她不斷在自己面上流連,明明唇是帶著涼意的,但卻像是引起一簇無名的火,開始只是沾在他的肌膚上,而后侵入他的骨髓之中。 不知哪個不長眼的小太監多事,在這個時候突然在殿外詢問,今日押住的人如何處置,江知宜動作一滯,唇還停在他頸下的皮rou上。 他撫上她的頭,不讓她離開,隨手將榻上的粟玉芯蘇繡軟枕扔了出去,軟枕落在絨毯上,隱了聲音,就聽他似是壓抑著什么,厲聲痛斥了句“滾出去”。 小太監落荒而逃,聞瞻則順勢欺身而上,調轉了兩人的位置,俯身貼上她的臉,沉聲道:“既然應了,可就再沒有退路了?!?/br> 孤月跨上雕闌,散下溶溶水光,將殿前長階照的如同玉砌的一般,又通過窗柩斜射進簾帳之內,映出美人鬢發微亂、頸下酥白,而因為點點汗光,山峰深谷已然蒙上淡淡粉紅。 她在無意之中展現萬般恣情,他卻只覺手上、唇間沾的每一寸美人香,在此刻都成為了燎原烈火,連帶著滿身的焦灼和熱烈,燃了個徹底。 輕擺拉扯的簾帳之中,開始是細雨綿綿,一點點透進皮rou,隨后便是暴風驟雨,傾瀉而下,一時竟分不清,到底是難捱,還是暢意。 雨散云收,略下巫峰,一晌貪歡的荒唐止于此刻。 —————— 不知過了多久,江知宜突然被胳膊上碰到的涼意驚醒,她猛地驚醒,看見聞瞻正倚在床榻上,抓住她的胳膊往錦被之中塞,她心有余悸,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卻被他牢牢抓住。 “怕什么?”聞瞻似笑非笑,雙目直直的打量著她,眼前的人兩靨生愁,病懨懨的躺在那兒,似剛經雨打的芭蕉般脆弱。 他適才還怕她像上次一樣,寧愿傷著自個兒,也不愿讓他碰她,一直仔細顧及著,卻沒承想,自己倒是小瞧她了。 “什么時候放了采黛?”江知宜已經擁被起了身,披于肩上的墨發隨著她的動作散落,有幾綹正掃在聞瞻的身上,有些癢,還有些說不出的情愫。 他就勢撿起垂落的發絲,繞在指上、又放開,再繞上、再放開,如此無趣的循環往復,就是不應她的話。 江知宜順著他手指的動作移動目光,有些急切,“你答應過的?!?/br> 話說出口,她又覺得有些無力,身在他人掌控之下,做什么皆是垂死掙扎,哪有跟別人論承諾、講條件的資格? “朕是答應過,可是你適才睡得太久,而宮中太監一向手快,你那侍女恐怕早已被處置了?!甭務白旖青咧σ?,不緊不慢的回應。 “你……出爾反爾、無恥小人?!苯诵南乱怀?,倏忽瞪大了雙眼,再顧不得尊卑上下,撂下這句咒罵之后,披上衣裳就要往外走。 聞瞻抬手拉住她,不允她走。 江知宜驚慌失措之下,一時亂了心神,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轉身,抬手觸上他脖頸處的肌膚,用指甲狠狠的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