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那還了得?! 天風樓這樣的大商戶都要傷筋動骨,小商戶還要不要活了?! 眾人明白過來,不到一刻鐘的工夫,滿條大街上的商戶皆哭天搶地,又過了兩刻鐘,滿開封府的商戶都要關門了—— 這生意,沒得做了! * 姚錄在書肆看書,看得正入迷,也被書肆老板攆了。 他連忙問了情況,一聽之下才愣在了當場。 沈如是不肯交錢了事,這是要出手了。 她這一出手不要緊,鬧得滿城沸沸揚揚,首輔加稅的新政可怎么進行下去? 姚錄來不及再看書,立刻去了章紀堂臨時落腳的院子里。 章紀堂正坐在太師椅上飲茶。 姚錄把事情說了。 “... ...那沈如是果然不安分,要跟官府對著來了,稍稍放出了些消息,就引得滿城猜測,我來的時候,商鋪全都在關門避稅!” 章紀堂剛喝的茶撲哧一嗆。 這么快的動作? 姚錄愁人。 “... ...商戶不配合,新政很難推行下去了,朝堂里該要輕看大人了,大人快快想個辦法,按住那沈如是才行?!?/br> 章紀堂揉了揉太陽xue,想了一下。 “按著她做什么,隨她去?!?/br> 姚錄張了嘴,沒吐出一個字來。 半晌才道,“大人就不怕那沈如是和官府作對,壞了咱們的事?” 章紀堂端起茶盅,撥了撥飄在上面的茶葉。 “她是個做大買賣的,還真能同官府對著來?虛張聲勢罷了?!?/br> 他說著,目光向外看去,悠遠了一瞬,嘴角微微一翹。 “是個聰明的?!?/br> 姚錄在這句話里緩了一緩,又聽章紀堂說了一句。 “不必插手,靜觀其變?!?/br> 話音一落,外面就來了消息,說是楊知府尋姚錄商量事宜。 姚錄不由地回頭看了首輔一眼。 首輔可真是料事如神。 姚錄直接尋了個由頭,讓人去知府衙門請假,說有事去不了。 他要靜觀其變。 這位大花魁,就讓楊知府自己對付去吧。 姚錄不去衙門,卻派人盯著衙門一舉一動。 不多久,他就得了個消息,說楊知府請畢三姑衙門敘話。 不曾想,畢三姑竟也同姚錄一樣,說自己因病臥床,給拒了。 但天風樓卻有另一人去了。 這人身穿舊年素裙,頭戴帷帽,面容遮掩的一干二凈,從天風樓出來,上了一架樸實無華的馬車。 馬車向府衙駛去,風吹起門簾,車內有清淡的香風飄出,偶然可見帷帽下面,女子身上的素色衣裙,袖口下,隱隱露出幾根蔥白玉指。 不是沈如是又是誰? 城中又沸騰了。 “大花魁都開始穿舊衣裳了!官府加稅要吃人了!官府這樣相逼,還讓不讓人活了?!” 這些話沒先傳進沈如是車內,徑直灌入楊知府耳朵里。 楊知府急了一腦門的汗出來,沒等那馬車來到知府衙門,就派人前去攔了她。 他直接就近尋了個茶樓,就地就把沈如是安頓了。 楊知府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親自去茶樓請花魁吃茶。 “我的小姑奶奶,這是唱哪一出?!” 沈如是老老實實地坐在下首的交椅上,素色褙子襯得她摘掉帷帽的面上紅潤稍淡,顯得頗有些楚楚可憐。 她道不敢,“是三姑著實病倒了,天風樓不敢駁了大人顏面,只好由我來了?!?/br> 她說著,抬手指了身旁的一抬箱子。 “大人要天風樓補的稅錢,我已經帶來了,整整五千兩?!?/br> 楊知府有些驚喜,又有些云里霧里。 喜來的突然,讓人覺得不安。 不僅他不安,連悄悄在隔壁開了個雅間,墻邊聽壁的姚錄也覺得不安。 姚錄轉頭看看上首坐著的章紀堂。 首輔大人也同他一道來了,只是沉靜坐著一動未動。 隔壁楊知府還在疑惑。 “姑娘為何親自帶著錢來?” 沈如是回,“上次大人和姚大史去天風樓,是我們招待不周。三姑這兩日身子不濟,大人不要見怪。我本想著此番大人同姚大史也是一起前來的,所以不想再勞煩兩位大人,這就把要交的稅錢帶過來了?!?/br> 她說著,往外看了一眼,“姚大史怎么沒來呢?” 她這么問,就在隔壁聽壁的姚錄莫名心下一緊。 楊知府卻沒在意這么多,說姚大史病了,“許是剛來開封,水土不服,告假休養了?!?/br> “哦?!鄙蛉缡锹犞?,緩緩地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 楊知府卻看著那一箱子銀錢,有種別樣的感受。 這些年天風樓生意風生水起,整個開封府都跟著繁榮起來。 尤其每年五月,花魁親自登臺開幕,接下來一整月的戲不斷,五湖四海的人都來看,這給開封帶來多大的收益? 楊知府不是什么上進的官,因著治下開封自己爭氣,從來沒落于人后。 楊知府想到這些,都是這位大花魁帶來的好處,不禁軟了語氣,好聲好氣道: “加稅這件事,確實突然了些,好在朝廷有分寸,加的不算太多,天風樓這次打頭做個好榜樣,下面就好施行了?!?/br> 沈如是規矩坐著,溫聲道,“是知府大人抬舉天風樓了,本也是應該的?!?/br> 這話說得知府心里更加熨貼。 只是隔壁聽壁的姚錄有些打鼓:這沈如是怎么突然如此好說話,真要交錢? 他不禁轉頭看了一眼把玩著桌上茶壺的首輔大人。 首輔大人不知聽沒聽見,也是一副不著急的模樣。 他正想著,隔壁楊知府又開口,語氣比剛才更柔和了,還有些安慰的意思。 “天風樓本就是開封第一大商戶,怎么當不得?這些年天風樓帶著開封府興盛,本官也是看在眼里的,你放心,本官都記著,日后有好處,自然少不了天風樓?!?/br> 這話從知府嘴里說出來,那是十分給面子了。 若是旁人,早就惶恐不已。 誰想到,沈如是突然重重地嘆了口氣。 “天風樓恐要對不起知府大人的厚愛了?!?/br> 那雅間里,沈如是抬起頭來,一雙眼眸如水晶亮,她語氣透著淡淡的哀傷。 “這天風樓,我不準備再開下去了?!?/br> 她聲音不大,落在楊知府耳朵里,卻好似晴天霹靂。 天風樓不開了,開封府的盛景豈不是要結束了? “這、這是為何?!” 沈如是面色凄婉更添幾分無奈。 “大人莫怪,我年歲大了,就快撐不住花魁的名頭了,畢三姑也是身子時好時壞的,我二人商議早些散了也好?!?/br> 這話一出,楊知府緊緊皺起了眉。 隔壁姚錄奇怪地摸了胡須。 而首輔大人眼簾微掀,眼中露出幾分笑意。 楊知府道:“這不對吧,就算是這樣,天風樓沒有眼前盛況,也不是一般的花樓可比,光是將話本子翻演作戲這一道,就不是旁人做得來的?!?/br> 天風樓從沈如是翻演話本起家,如今大江南北流行的新戲,多半出自天風樓。 正因如此,每年五月,天風樓的戲期,才有這么多人慕名前來一觀。 這樣的天風樓,因著東家年紀大了,就不做了? 楊知府不信,“你何不說實話?” 他看住了沈如是,勢必要讓沈如是將那實情講出來。 隔壁的姚錄也想知道沈如是怎么說,他瞧見,首輔大人眼簾又微微掀了些許。 可沈如是只搖頭,“哪有什么旁的原因?!?/br> 楊知府才不信,當下好一番盤問,盤問到了最后,沈如是眼淚都快落下來了。